第40章 安陵容40

更让傅涯难以接受的是。

他们保护了那么多人，到最后却无一人替他们伸冤吗。

是的，无人。

不论是曾经并肩作战的伙伴，还是被他们亲手救下的百姓，都亲眼目睹了他们被谢副将下令处死。

就死在这样骤然降温的冷天。

头颅落地，悬挂市口。

宗案一笔带过的记载，是谢副将时隔八年，斩杀两名逃兵。

又因两人在军中功过相抵，谢副将仁厚顾念旧情，故而以其战守边关而死传告其家。

若非傅涯查案同一天翻阅，若非那两名叛军都姓傅，若非时间刚好对上。

若非这些巧合如此之多。

他要何时才能发现，何时才能伸冤！

巨大的痛苦与打击让傅涯仰天长啸，回神已是泪流满面。

到了最后，他发现除了害死父兄之人外，他谁也怪不了。

若他被面临家人爱人的生死威胁，他同样自私，同样懦弱于道出真相。

他在青山上坐了很久。

从天亮到天黑，从耳边鸣虫到远处狼嚎。

事事件件串联。

从谢济留看到他时的诧异与复杂的眼神，到谢济留偶尔的谈话试探，原来一切都是有迹可循。

谢济留从奉天调任到吉林。

手里定然不会仅有父兄两条人命。

待他情绪冷静下来，他才缓缓起身往山下走去。

傅涯不知道皇上知不知其中内情，想来是不知道的，那时候的父兄于皇上而言不过无名小卒。

但不论知不知道，待皇上交与他的案子任务办完，他都会手刃仇敌。

他握住腰间的佩剑，目之所及皆是模糊一片。

彼时的泪与此刻的泪相重叠。

眼前是他放在心尖之上的女子，若非身负血海深仇，又怎么会不敢思念。

报仇之路，一招不慎将万劫不复。

容儿还小，若他真有万一。

感情淡点，自是比情浓时经历生死离别好得多。

可他的容儿又有什么错呢。

就要无端端遭受他的冷待与漠视。

傅涯望着她此刻红了眼眶，声音同样染上哭腔，小脸蹙眉含泪问他，“傅大哥，难道不曾想念容儿吗？”

想。

很想很想。

傅涯克制着声音，瞳孔微微颤抖着，却避而不接话，“容儿还小，不早点休息会长不高的。”

他抬手放在她的发顶上轻轻揉了揉。

预想过千百次的动作，他做起来仍显得生涩小心。

他不清楚该怎么表达。

一方面既想要让眼前人知道他有多想念，一方面他又在克制自己，事关父亲与靖天兄长的死，除了谢济留外，他仍要继续查下去。

身在生死边缘徘徊的边缘。

他不能放纵自己的感情，不能让容儿陷在这里。

容儿还这样小，他要再等等。

这次回京的傅涯，总是推脱到安家的时间，大多数的日子他都将自己关在祠堂，在列祖列宗面前，跪地磕头，一遍又一遍。

他痛恨自己为什么没有早点发现。

又痛恨自己的身份，竟是连早点发现的机缘都不配拥有。

若非这次皇上的密令。

傅涯咬牙，迫使自己不能再想，当务之急，是搜刮谢济留的罪证。

皇上的密令只让他查找清楚谢济留与廉亲王勾结的证据。

但光凭这一点，就想痛击谢济留远远不够。

他必要找出更多的罪证，让谢济留生不如死。

傅涯面无表情得走出祠堂，就见到安伯侯在门边。

“安伯，怎么没去安伯父那边吗。”

安伯细细打量他后，重重叹了口气，“你这样的情况，叫我怎么放心。”

这些天傅涯的情况他都看在眼里，就是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安伯想要让傅涯有事跟他们商量商量，就算最后帮不上忙，到底也能替他分担。

“回来这么多天也不见你去见见陵容小姐，究竟所为何事？”

安伯苦口婆心地问他。

傅涯面对询问，良久后同样深深叹了口气。

“既然您问了，那我便不瞒着您。”

他眉头紧锁思忖许久道，“概因是天凉多思，傅某实在不愿出门罢！”

原本见他一副要推心置腹的模样，安伯都准备洗耳恭听了。

结果就听他耍滑头。

“臭小子！”安伯气得给了他一拐杖，“能不能好好说！”

“我说真的，冻得我脑门儿发晕，难受得很。”傅涯笑得露出大白牙。

刚准备开溜，就见安伯真动了气连忙认错，“错了错了，这不是太久没回来嘛，想念祖母他们了，就多说了会话。”

“明儿元宵节，我约了容儿出门的，这才赶紧将祭祖的事操办好。”

安伯扶了扶眼镜，冷哼，“这还差不多！”

“要不是靖天那没福气的走得早，他敢像你这样不着调，腿都给他打瘸了！”

安伯是说他对陵容小姐不着调，这次回来都没有好好陪着人家姑娘。

傅涯却在听到靖天二字时瞬间红了眼眶。

连忙背过身跑远。

给安伯传来要去练功的声音。

惹得他老人家一阵念叨，念叨过后是欣慰的笑容。

他年纪大了，总怕陪不了少爷多少年，如今有了安老爷和陵容小姐一家。

想来以后的日子，少爷不会孤单。

傅涯走到练功场地，脱下外衣热身，木桩还是靖天兄长在的时候教他打的那一批，此刻树立在他四周，就好像靖天兄长在他身后握住他的手打拳。

他用力出拳，心里却是在快速让自己冷静下来。

这件事便是安伯，他也不会说出真相。

他不想安伯在晚年还要再遭受一次难以抹平的悲痛。

因此，这份反常除了会让他在意的人难受外，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他要早点调整好状态，就算是只能做陵容的大哥，也要做对她最好的那个。

时光飞逝。

似乎敷衍才刚回京，转眼又到了送他离京的日子。

二月草长莺飞，京城的天却不怎么暖和。

安陵容牵住傅涯的手，后者指腹微顿，近乎贪婪地感受这片刻的温存，而后抽离，抬手替她整理好斗篷。

“容儿乖，傅大哥可是去保家卫国的，不要哭丧着脸，笑一个。”

安陵容听见他故作轻松的语气，勉强扯唇笑。

她仰头看他，却被他用手捂住双眼。

头顶上方传来傅涯低沉含笑的声音。

“笑得不好看，这是惩罚。”

惩罚就是他在她看不见的时候，在她额间落下轻轻的吻。

与去年的相送不同。

今年傅涯执意在求真阁的三楼道别，他说这是两人初次碰面的地方，意义非凡。

安陵容拗不过他，只好答应。

此刻两人站在三楼书房的窗边，周围全是安陵容的字画。

傅涯将手搭在她的眼前，遮住了那双让他总是忍不住心软的眼眸。

这让手边的朱唇更加诱人红润。

他喉结滚动，这些天的克制化为乌有。

最后幻化成落在她额间的轻吻，如蜻蜓点水划过，一时间让安陵容不知是他的指腹还是唇瓣。

直到傅涯与她辞别，直到他的背影消散。

安陵容抬手触碰额间，唇角泛起浅笑。

—皇宫—

“傅大人已经出京了。”

暗卫跪在地上回禀。

皇帝挥挥手，继续批阅奏折。

希望傅涯不会让他失望，为父报仇，怎么能兼顾风花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