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安陵容47

皇帝收回僵在半空的手。

手掌里残留着的温软触感让他不由心软。

见她侧头落泪，便想将她重新搂在怀里，好生哄哄。

可偏偏，她总是躲着他。

即便皇帝自诩耐性极佳，也被她磨得没了半分等待的心力。

“就这样抗拒朕？”

“陵容不敢。”

她半垂眼眸，纤长的睫毛落下一层阴影，让人看不清神色。

“君臣之别主仆之别男女之别在前，陵容不敢逾矩。”

又是这样。

重复着他不喜欢的恭敬疏离。

加深着他不喜欢她在他面前的胆小慎微。

仿佛他是什么洪水猛兽。

不肯靠近。

这一次。

他不打算就这样轻易放过她。

皇帝盯着她许久，缓缓开口。

“若朕希望你逾矩。”

“你会如何。”

他希望她能像在老十四面前那样放松。

像在傅涯面前那样娇羞灵动。

而非是在他面前这般难以接近，不近人情的模样。

试探的话才问出口。

他握着玉串的手便微微颤抖。

满心复杂。

他既希望她服软，又不愿她欺瞒。

皇帝本身也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他知道她的坚持与拒绝，知道她有心悦之人，知道她不愿做妾，更知道她不喜他。

可他就是不愿放过她。

问出这话的同时，他便有了猜测。

或许她会避而不谈，顾左右而言他。

又或许她会再次言之凿凿地申明自己订婚的事实，恳求出宫。

却没想到事实是，待他话落，眼前人便跪下行了大礼。

用他一贯爱听的娇软嗓音，木讷回答。

“奴婢，遵旨。”

短短一句话。

既没有诓骗他，也遂了他的愿顺从回答。

却偏偏是以这样的姿态。

说着他最不喜欢的答案。

当真是聪慧过人。

皇帝眼中闪过怒意，伸手将人从地上拉起来。

他错了。

他以为她不了解他。

可眼下他发现她最是懂得他的痛点，更是懂得如何轻飘飘便将他气得失态。

皇帝冷笑一声，强硬地抬起安陵容的下颌，逼迫她与自己对视。

弯眉之下的眼眸，此刻终于全是他的影子。

既然她宁可这般作践自己顺从听命。

那他作为得利者还顾及什么。

皇帝语气中嘲讽与玩味之意明显。

“那朕便下旨封你为安答应，陵容可愿意？”

这般看玩物的眼神。

让安陵容神色微愣，遂即垂眸。

“奴婢未满十五，三年内不得嫁娶。”

这是先皇驾崩，皇帝亲自颁布的规矩。

“那朕便降了安比槐的官位。”

五品以上的官员才需遵循的规矩，五品以下自然就没了顾虑。

“皇上下旨，奴婢不敢不从。”

一来一回的拉扯里，话题再次回到了君臣主仆有别的关系。

不敢不从，更是将两人放到了对立面。

让皇帝无处辩驳。

好得很，当真好极。

皇帝双眼含怒，捏住她的手不自觉加重了力道。

他原是没有察觉。

直到见她眉间蹙得愈发紧，面容闪过吃痛之色。

这才发觉他用力过猛。

而此时被他捏住的手腕，已然有了清晰的深色红痕。

他当即松了手，后者速度更快，手腕在脱离他禁锢的刹那缩回袖中。

安陵容抢先道，“奴婢无碍。”

她面色平静，仿佛方才的吃痛是他的错觉。

这让皇帝再次清楚。

进宫后的她，比之在宫外对他更为拒之千里。

这与预想中的发展完全相反。

皇帝止不住头疼。

预想里本该让她尝过苦头后知道珍惜他的宠爱，可实际上，事关她的风吹草动，他甚至等不到她吃苦，便想将于她是苦难的根源直接摧毁。

如今反倒成了他强迫。

一步错步步错，既然已经强迫了不如强迫到底。

即便强扭的瓜不甜。

可不管瓜甜不甜，汁水都是同样的解渴。

是他扭瓜的方法错了而已。

先前被陵容订婚一事打乱了阵脚。

迫切得将她捆绑进宫。

“朕不愿强人所难，方才的话，你不必放在心上。”

皇帝话到嘴边改了口。

“召你入宫朕虽有私心，但更多是顾念与安爱卿的旧情。”

“公主伴读并非普通宫女，而是有品级的女官，即便只有两年，于你总归利大于弊。”

皇帝声音一顿，颇显遗憾道，“你若不愿，即刻便能出宫。”

安陵容听了这话指尖微动，抬眼张口便要出宫去。

饶是皇帝早知如此，心里未免酸涩。

不想听到回答的皇帝。

挡在前面出声继续道，“朝中势力纵横交错，朕需要安爱卿，可惜与安爱卿有缘无份，难能长久。”

他说到“可惜”时，直直看向安陵容，含义不言而喻。

“常言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何况安比槐一介商贾起身的汉官文臣，既有奸商之狡诈又有文官之雄辩，朕用得不安心。”

皇帝的话将其中的君臣利用，讲述得堂而皇之。

他的话停顿在这里的。

威胁之意明显，他自己都说得艰难，“这两年朕希望你在宫里，朕与安爱卿才算是君臣皆宜。”

留在宫里。

作为掌控安比槐的人质把柄。

两年时间可以改变的事情很多，安陵容却无力更改些什么。

皇帝说出这话时，双眼正一眨不眨地看着安陵容的脸，后者苦笑接旨，他才松了气。

年轻的皇帝，此刻威胁着心悦之人，远没有年长时那样老谋深算。

他心尖轻颤，自欺欺人。

两年，就两年的时间。

若陵容不能爱上他，他便放手。

此刻的皇帝，应该说从一开始的皇帝就顾不得伴读不应留宿宫内的规矩。

规矩是人定的。

他是皇帝，自然可以更改规矩。

但先前他存了磨磨陵容性子的想法，皇后想必也动了别的心思，才让朝瑰刻意刁难。

但之后，他会让陵容恢复除出宫以外的富家小姐生活。

能让她每日除了给朝瑰伴读外，再与宫外并无区别。

皇帝的自我感动式攻略。

安陵容嗤之以鼻。

时间在皇帝的单方面操劳里快速流逝。

转眼安陵容已经在宫内生活了一年半载。

期间，她算得上扬名前朝后宫。

由于朝瑰公主不听话，三天两头得找事，一开始皇后还愿意帮她，到了后面每每都被拆穿她是拙劣的陷害后。

皇后彻底失去了耐心。

朝瑰公主则迎来了更加猛烈的捶打。

小强一般顽强的朝瑰，成了安陵容在这个世界里为数不多的活体沙袋。

每次挨完打老实两天就又想着报复，并乐此不疲。

两人形成了单方面的碾压式关系。

导致小公主学习读书格外吃力，几次被太傅训斥，多亏安陵容连连解围。

小公主背不出来的词赋，她背。

小公主做不出来的题目，她做。

小公主讲不出缘由的经论，她讲。

总之踩在小公主头上，安陵容博了才女的名声。

甚至无需她刻意显摆，最开始还是小公主推她出去挡刀作答的。

安陵容对答如流举一反三的本领让太傅侧目，踏实肯学不骄不躁的态度更让太傅欣慰。

因此在同僚之间毫不掩饰对她的夸赞。

导致安陵容总是在不同课上被点名，当然是点了朝瑰公主的名，回答不上来就到了安陵容的装波时刻。

才女之名逐渐形成并声扬开来。

这让原本由皇后默认之下，华妃放出安陵容作为安家讨好皇帝的工具，被送进宫当作玩物的谣言不攻自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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