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浣碧15

何念芝说到此处，唇边的冷意更甚。

玉姝疑惑于她突然的停顿。

“之后呢？”

“之后？”

她收敛起情绪，眼眸深处仍然陷在回忆里，声音平淡好似在陈述她人的故事。

“回到何家，爹爹当众动了家法，后面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即便伤好了以后，我都被强制关在家，众多仆从看守，娘亲姐姐轮番上阵劝告，我不受其烦将心思寄托到了话本子上。”

这也是何念芝出嫁前能写出很多书的原因。

其实还有一点她不愿意提及。

在那段被软禁，被关押的日子里，正是她沉溺话本子少女怀春的时候。

就像很多老套的故事情节一样。

她认识了个不为五斗米折腰的书生。

那书生是管家的表侄，世代从良可惜家道中落，父母双亡，只好来投奔身在何家的管事，相貌玉树临风，谈吐之间意气风发。

书生不是个拘泥于困顿中的人，在学业上勤奋刻苦，便是爹娘对他都很有好感，特许他不入奴籍也可在府上做事补贴家用。

他也的确是个投桃报李之人，每天都会帮管事劳作，还能在繁忙之际抽空将怀里的卷册拿出来苦读冥思。

遇到旁人打趣，不过轻笑而过，偶尔会认真反驳两句，但仍是彬彬有礼的姿态。

时间久了，何家上下无人不夸他。

书生不清高，他会在途经的路上帮助小厮搬运货物，会在与婢女偶遇廊下时客气回避，会在众人遇到不认识的字或不知晓的典故时作答。

在所有人眼中，他没有文人傲气踏实苦学，将来即便不能高中，也定有一番作为。

何念芝同样这么认为。

两人的初见是在何家外院的墙下。

何念芝耐不住寂寞，伤好后重新找了路线出府，谁知出师未捷身先死，刚翻下墙就踩到了坐在墙角看书的书生。

双方皆是一惊，后起尖叫。

好在何念芝蹲点几次，这个地方没什么人，短促的惊叫没有引来旁人。

倒是墙另一头的婢女吓得颤声询问。

何念芝没有回她。

而是看着被自己踩到脑袋，却温声细语询问自己是否受伤的书生。

在这一刹那。

心里就好似突然被什么东西塞满。

她白皙的脸颊泛起了红晕。

自那天后，何念芝不再天天想着出门，而是日日跑去看书生。

都是十多岁的年纪，即便是光聊星星都能聊到一起去。

何况郎才女貌，正值青春。

在心跟心的碰撞下，两人瞬间陷进情意相投的甜蜜里。

可喜的是书生在何家待的时日久了，地位随着他一年比一年出众而水涨船高。

更加受到何家家主的重视，给书生的待遇更是愈发好。

这个时代文人到底在哪里都是吃香的。

商人对文人，天然就有一种敬意在，书生在何家的生活，变得如鱼得水起来。

但他没有办法浮躁，依然认真苦学，勤奋努力。

唯一不同的是，书生对何念芝愈发好了。

会陪她一起偷偷溜出府，陪她去看满城春色桃花盛开。

会在她犯错受罚关禁闭后，偷偷替她寻来医女。

会为了哄她开心，将口中有辱斯文的举动坐实，笨拙且小心翼翼得陪她爬上屋顶吹风。

这些细枝末节的小举动。

一步步俘获了富家小姐的心。

直到东窗事发，在何念芝十五岁那年。

何家发现了两人孤男寡女共处，要求书生入赘负责，否则就会被逐出去。

到底是父母心疼女儿。

对书生提出的条件实在宽松。

众人也纷纷叹书生好运道，生在了个赘婿依然能科举入仕的时代，何老爷是有名的富商，何四小姐更是貌美，怎么看怎么都觉得那无父无母的书生稳赚不亏。

却没想到。

书生拒绝了。

他深深看了何念芝一眼，收拾了小小的包袱，当日便离开了何家。

而何四小姐因名声受损，被何家迅速出手，择优进了甄家当了贵妾。

至此前程往事不堪回首。

随风而去。

缓过劲来的何念芝，派人去打探过书生后来的状况。

却听到了让她啼笑皆非的答案。

书生竟然入赘了。

入的是户部尚书李家，娶的是尚书嫡女。

听到这么个结果的何念芝又哭又笑，既痛恨自己的愚蠢无知，又恶心于书生的背信弃义。

那日后，何念芝便病倒了。

病的奄奄一息，让云辛萝一度以为她就要这么去了。

谁知何念芝硬是撑了过来。

病好后的何念芝，认真开始伺候甄远道，她容貌姣好气质出众，与何绵绵还有几分相像，甄远道自然喜欢。

这份喜欢持续到，云老夫人来看望女儿，并用一碗绝育药，毁了何念芝。

最后的希望彻底磨灭。

甄远道做起了缩头乌龟，躲在外面十日不曾回来。

何念芝感受到下身的鲜血流淌，眼泪模糊双眼，她喃喃低语，“这是第三次。”

第三次被男人抛弃。

第一次是她以为两情相悦，对她细致入微的书生。

第二次是她以为父爱如山，总会为她兜底的父亲。

第三次是她以为出嫁从夫，至少能依靠的丈夫。

可笑她自诩不凡，竟在同一个地方栽倒三次。

内心被当作货物玩意儿，被人戏耍蒙骗抛弃的难堪，让她心死如灰。

怨恨与悲愤，让她想要挣脱世俗枷锁的心达到顶峰。

现实的鞭笞使她彻底明白。

男人是世间最不能信的东西。

何念芝从最初的仇恨变得淡漠。

她将从娘家带来的嫁妆收拾好，趁着与云辛萝彻底撕破脸面，甄远道对她有愧的时候。

将所有嫁妆孤注一掷，全部投为商用。

这些年有亏损有盈利。

起初因她荒废多年处处碰壁，之后因她确实天赋异禀，眼尖毒辣，在投资方面杀出重围，隐身在各大商铺，成为一匹黑马。

女性的身份不好用，她便男扮女装，剃了头发，练习音色，以至于后来的何念芝恢复女装，依然习惯了言语冷淡，给人甲方的压迫感。

她最开始用砸钱不求回报的方式，打开了投资大门。

圆滑世故的高情商，让她四处游走玩转于各大行商集会。

在一次次跌倒又一次次爬起中。

她成了合格的商人。

又在一次次失望一次次重来里。

她成了优秀的商人。

资本从高到低，再从低到更高。

在没有玉姝之前，何念芝抱着今天是最后一天，这一票是最后一票的决心，涉及的产业从花楼到赌坊，只要是来钱快的，她不介意都接触接触，她褪去一身骄傲，将所有后盾集中在一起。

何家是富商不错，可竞争对手依然步步紧追，何家若不帮她，她便带着甄家的资源去投靠对家。

甄家言官清廉却处处需要砸钱，甄家若不护她，她便是扔会把从何家的财富扔出去。

户部尚书嫡女的夫婿，章知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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