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浣碧98
有了隆科多开头。
不少文臣也出言痛骂,甄远道亦在其中。
他一面护着家中妻小,一面怒骂年羹尧贼子乱国,祸害百姓。
殿中不复沉默,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出言大骂叛军。
却在年羹尧一声冷哼中,再度沉寂下来。
“哼!”
年羹尧看向隆科多的目光满是不屑,他面不改色地顶着众人怨怒恨怼的目光,往前走了两步。
在众人惊惧的眼神里。
却是毫无征兆得跪地。
对着皇帝行了标准恭敬的大礼。
此刻的他还不知道,正是这一拜,最后挽救了年家后辈的性命。
“罪臣年羹尧,拜见皇上!”
他磕头的声音沉重响亮,“罪臣年羹尧辜负先帝栽培,辜负皇上器重,罪行罄竹难书。”
“然,臣不求皇上原谅。”
年羹尧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
而后背脊挺直地站起身。
“常言道,士为知己者死,我年羹尧这辈子不说为大清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也算得上抛头颅洒热血!”
“我为保边境平安,保大清荣昌,皆因皇上器重,我不惧生死,惟愿家中妻小宫中亲妹无虞。”
“可天家不容功臣,君要臣死!”
“臣不得不死。”
“可臣的妻儿,臣的亲妹,不能。”
几句话道明了他谋反的缘由。
却依然不足以支撑任何人理解。
诚然,年羹尧也没有要人理解的意思。
成王败寇。
史书是胜利者的一言堂,只要他登上大宝,一切不理解皆能化为听从。
言语间,他已是满面悲怆,老泪纵横。
最后,他一咬牙,再抬起头时又是那位威风凛凛杀伐果决的年大将军。
“今日一举,我年羹尧谋反,却做不出弑主的事来!”
“全体听令!反抗者格杀勿论!”
“其余之人,不得伤及分毫!”
年羹尧与年世兰都沉浸在自己谋反的思绪中。
都没有深思皇帝从始至终不发一言,神情也没有任何变化的反常。
且除了落座于前排完全不知情的一众品阶较低的朝臣在惊慌失措外。
其余大臣在短暂震愤后,亦是平淡。
甚至大殿内之前保护皇帝的侍卫都无动于衷。
他们都在等。
等皇上吩咐。
皇帝漠然看着眼前都造反逼宫了,还自我感动的臣子。
一时间有些怀疑起年羹尧的精神状态。
没搞错的话,他是皇帝吧。
他都没想着要年家死。
那个天家告诉年羹尧,君要臣死的?
搞半天,还真是为了个虚假消息,就真把自己送上绝路了?
皇帝无语。
看向年羹尧的眼神里带上些许怜悯。
明明他对年羹尧和像鄂那海的其他几个武将都是一视同仁,自认是没有那里让年羹尧误会的吧。
真没想到,这年羹尧看着五大三粗的,心思这么敏感吗?
难道他哪句话让人多想了?
神经病吧。
他是皇帝,又不是心理医生。
皇帝翻了个白眼,继续装鹌鹑,仍是一副毫无准备就等着人来救驾的态度。
冷眼看年家军涌入大殿。
品阶低的臣子晕的晕逃的逃,倒是有几个品性坚毅宁死不屈的,想以文弱血肉之躯替皇帝阻挡逆贼。
刚要冲上去。
就被两个眼疾手快的武将一手一个,飞快抓住丢到后面去避乱。
而要说在场最急的人,就是隆科多了。
皇帝要死也不能这个时候死。
更不能这个时候被篡位。
该死的年羹尧!
明明不是个有脑子的,这次行事居然这么隐蔽半点风声没露!
头脑风暴中的隆科多,最终还是选择了动用底牌之一的精兵营。
他给鄂那海使了个眼色。
后者立刻行动起来,直接将腰间荷包甩了出去,随着力道冲击到了梁柱上,一声炸响随之而来。
隐没在暗处的锦衣队穿着隆科多私人军营里的盔甲出涌入大殿。
看似是百人对战千人。
实则是百人攻打百人。
年羹尧擅长领军作战,却实在不会筹谋算计。
到最后,跟着他一路潜入京城的千人中,自认为的亲信不足百人。
百人中除去被利益驱使,真得肯为他卖命的不足十人。
并非年羹尧识人不清。
是皇帝身处上位,想要做手脚实在方便。
试问明知是必死的局面,有几人真的会不顾家中老小,真的会冒着灭九族的风险,为了个谋反之臣而死。
因此,意料之外。
年家军竟然不堪一击。
大殿内鲜血直流,横“尸”遍野。
最后站着的惟余年羹尧和次子年富。
他们错愕得看向周围,又不甘得看向皇帝。
华妃也回了神,不敢置信地看向面前的结果。
怎么也想不通。
会是这样的胜败。
“怎么会这样…”她呢喃出声,腰间则是被侍女紧紧禁锢住。
年世兰惊诧回眸,“菊青,你!”
菊青垂下眸子,不忍回应,但手里的力道不减分毫。
她想起自己从碎玉轩出来,偷偷给家人烧纸被华妃撞见。
彼时她哭红了眼,浑身颤栗,哀求华妃饶命。
许是菊青父母兄长也死的话触动了华妃。
许是菊青痛哭流涕的思念哀悼感动了华妃。
那日起她成了华妃在碎玉轩的钉子。
直到颂芝被华妃送出了宫门。
她也跟着康禄海背主的风去了翊坤宫当值。
可是华妃娘娘不知晓。
从始至终,她都不是莞常在的人,而是玉妃娘娘。
从烧纸到颂芝离开由她顶替。
都是玉妃娘娘安排好的。
“娘娘累了,先坐下歇歇吧。”
菊青扶着华妃坐回长凳上。
与此同时。
场面再次出现变故。
众人惊呼。
只见年羹尧知道大势已去,不论如何他这一命都不能留了。
年富慌乱地丢了剑。
想回头去看自己父亲,而还未来得及转身,便被一道大力劈晕。
倒下前他听到自己父亲高声呐喊,“皇上!”
“罪臣认罪,求皇上息怒!”
随后是他挥刀自刎,鲜血溅往高处,健壮的躯体重重摔倒在地。
“哥哥——!!”
华妃目眦欲裂!
梦里她没有见到哥哥死的最后一面。
如今亲眼目睹,只觉心脏绞痛难以呼吸。
年羹尧闻声看过去,回以安抚的笑。
长兄如父。
是他牵连了世兰。
这样想着,年羹尧艰难得将视线移动到那抹明黄色身影之上。
眼神里恳求与颓败并济。
他想张口求皇上留年家女眷与小辈一命,求皇上看在华妃伺候多年份上饶华妃一命。
可是他几度张开干涸的嘴,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脖颈的鲜血迅速流失。
在意识消散前,他听到,“年羹尧已死,其余人里,女眷禁足年府,成年男丁押入水牢听候发落。”
皇帝声音淡漠。
落入年羹尧耳中。
却是难得温暖。
士为知己者死。
皇上知他,是他错了。
错了错了,一切都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