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昔日门下狗今率虎贲郎
“将军大义!”庚哥装模作样的大声叹息。
他走向吕布。
宫墙下那帮叛军当然只听得见声音,所以貌似他们只玩儿广播剧就够了。
但做戏做全套,很有必要。
因为长了嘴的不仅是宫墙下的叛军,还有宫墙上他自己的军士。
他之所以让内侍下去悄悄吩咐吕布,不止是为了顾全吕布在敌人那边的名声。
他们自己这边的军士对吕布的观感和态度,也相当重要。
何况自己这边的军士也有家眷族人,家眷族人又各有亲戚朋友。
这样一传十十传百的下去,也是一股不小的舆论力量。
所以庚哥走到吕布跟前,接过了他托在手中的木匣,转手交给了跟在他身旁的蹇硕,然后又亲手去搀扶吕布。
他小胳膊小腿儿的,哪里扶得动吕布这样的九尺壮汉。
但吕布又怎么可能真让他扶?
小皇帝手还没沾上,他就赶紧顺势起身,继续泣泪装哭。
“将军大义也!”庚哥继续朗声道。
广播剧还是要继续演的。
“惜乎自有妄人,对朕不忠,却望其帐下之臣皆忠于彼。”
“岂不知上行下效,始作俑者,其无后乎?”
“更有愚钝之辈,只知愚忠其主,不惜从逆。”
“殊不知其虽有统率,却皆为汉臣,钱粮赏赐,皆为汉谷。”
“助其主行不忠之事,忠亦为不忠也。”
“争如将军,心怀忠义,知顾念主上令名,胜过遵其逆令。”
“此古贤人之风也。”
言罢,他转头唤来从侍中官:“来人,朕要传诏。”
自有内侍持竹简毛笔上前。
庚哥偏头装作想了一想,这才开口言道:
“因,举荐吕将军有功,赦故并州刺史丁原无诏入都、从逆、谋反、辱君诸罪。”
“追封为执金吾,葬仪等同此阶。”
这是他刚刚跟蹇硕悄悄商议过的,不然他也不知道该封什么官。
巧合的是,真实历史上,这帮人闯进皇宫杀光宦官之后,排排坐分饼饼时,没赶上作乱的丁原也分到了这个职位。
只是后来与董卓争斗时死在了吕布手中,这也算历史的必然性吧?
执金吾与九卿同级,是仅次于三公的高位,食禄中二千石。
而丁原原本仅为并州刺史,按等阶算作六百石的官员。
其上尚有比千石、千石、比二千石、二千石、真二千石五个等阶才能到中二千石。
就算官员死后有追封的惯例,最多也不过三级,且多为鞠躬尽瘁一辈子的老死之臣。
他这都跳了六级,更别提还赦免了他死前从逆、辱君乃至谋反这等等可族诛的大罪。
吕布也吃了一惊,万料不到小皇帝会给丁原如此之高的死后哀荣。
有这等哀荣,就算是丁原同族的挚爱亲朋,怕也会感激吕布。
毕竟没有吕布这一戟,等待他们的很可能是跟丁原陪葬。
就算诸罪赦免,丁原哪怕活着这辈子也很难爬到这种高位。
而有了这一戟,虽然是追封,他们以后也能号称自己是世宦中二千石的世家了。
有这等家世,以后被举荐当官以及升官什么的,都能享受到优先福利。
掌笔宦官口中称喏,运笔如飞的记载。
下去自然有专门的官员拟旨传诏找太后行玺,他只负责记载下发皇帝的口谕而已。
由于过于吃惊,在掌笔宦官称喏之后,吕布迟疑了一下才拜倒:
他讷讷的道:“罪臣……罪臣代旧主谢过陛下隆恩。”
心中却是在窃喜,妈蛋这为劳资邀名的死鬼干爸爸都封这么大官,劳资的官还小得了?
却不料偷眼看去时,见小皇帝皱眉,睁圆了双目瞪了他一眼。
吕布会意,马上大声哽咽着再度扬声:“罪臣……罪臣代旧主谢过陛下隆恩。”
庚哥这才眉开眼笑,顿了顿,又扬声道:
“因,吕将军忠义过人,忠勇无双,敕封为虎贲中郎将,晋爵都亭侯。”
这个官职就很有恶意了。
因为虎贲中郎将是煽动乱军的袁术现在的官职。
你那边随便过来一个叛将,劳资就让他取代你的官职,还给他晋了你没有的爵位,就问你气不气?
吕布闻言大喜。
就这么就被封侯了?
而且虎贲中郎将,也就相当于中央警卫团团长,五品大员。
率领作为皇帝出外时候护卫职责的虎贲羽林二营中的虎贲营骑兵。
卢植皇甫嵩朱儁平黄巾之乱的时候,官职也是中郎将,都够资格独自统率一路大军了。
且不说晋了侯爵是可传承后代的,这虎贲中郎将可是比二千石的高官,月谷百斛,一年一千二百石。
丁原死之前跟他现在比都差三级不够看。
就算只论武职,骑都尉上头也还有一个校尉,完了才到中郎将。
他之前给丁原当秘书官主薄,那都算拎不出手的职位。
他正高兴到手足无措,又见庚哥瞪了他一眼。
吕布再度会意,马上拜倒,大声推辞道:“罪臣请陛下收回成命!”
“罪臣些末之功,乃弑主弑父所得,虽功亦不可赏也!”
庚哥马上接上:“吕中郎休要再提这弑主弑父之过。”
“朕既极尽那丁原死后哀荣,便是让天下人知道,吕虎贲并未曾弑主弑父,而是在维护那丁原的令名。”
“况朕并非封赏汝临阵斩逆之行,而是赏汝忠义之心,却惑之识,破阵之能,兼夫之勇也!”
“汝若再辞,是在说朕无识人之明否?”
他这一番话下来,谁人还敢辞。
吕布心中狂喜,三度拜倒,大声哽咽道:“臣……愧受!”
这就是接了。
他之前的哽咽完全是配合小皇帝在作秀,而这一次的哽咽,却是真心实意。
想他吕布自负英雄,且为本朝开国皇后吕雉同族旁支,可谓与皇家也有血脉之亲。
奈何吕氏败落,他们这一支搬迁到边郡九原。
无家世庇佑,劳累许多功夫,他成年后也只能到本州刺史处勉强出仕为吏。
不想却饱受打压,直到认了丁原做干爸爸,这才混到个稍微风光点却也只能狐假虎威的主薄职位。
要知道,丁原只大他十一岁啊,如此为父子,谁会甘愿?
到如今,他已经三十八岁了。
人到中年,虽自负武勇无敌,心中不甘,也已经慢慢接受了现实。
他以为,他一辈子也就能给人当个厉害点的打手了。
谁料转瞬之间,他竟然一飞冲天,眼看着就要飞黄腾达了。
回想生平种种,又叫他怎能不感慨哽咽?
还是皇帝大腿好抱啊,他想。
这一刻看那瘦不唧唧的小皇帝,他觉得格外顺眼,更是加倍崇敬以及仰慕起来。
如若不是年岁实在不符,并且地位悬殊,他都想跪下管小皇帝叫爸爸了。
可皇帝的干儿子,哪里是那么好当的?
他拜别人当义父,那是折辱自己抬举别人,但要拜小皇帝当干爹,那却是抬举自己了。
不想封赏还没完。
只听小皇帝又扬声道:“赐吕中郎金千两,明珠一斛,细绢百匹。”
吕布本就心中激动,听得此厚赏,更加感恩莫名。
他四度拜倒在地,哽咽扬声:“臣,拜谢陛下隆恩。”
只论此时,他绝对是对小皇帝铭感五内甘付肝脑。
这一场大戏,终于是演完了。
宫墙下乱军中的军士将佐,听到此等封赏,不由都有些怦然心动。
不少人顿起了投效的心思,只可惜他们也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但凡有名有姓的,那都是这次叛乱的领头人物,眼皮子也不至于这么浅。
而他们这些没名没姓的臭鱼烂虾,就算想过去投效,怕人家也是不肯开宫门接纳。
投效虽不成,想那皇帝陛下有言在先,只要不执迷到最后,应该是真不会追究的。
于是乎,众小校竭力弹压的军伍中,偷偷溜走的逃兵又多了一成。
而在宫墙下门洞边,那被五花大绑的卢植,却是微微一笑:
“这位陛下过往名声虽怯懦不堪,如今观来,怕是有意自污得来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