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你二舅是我害死的
蹇硕是怎么跟庚哥说的呢?
“昔陛下近侧少宦者,可纳士心为援,硕不敢妄议。”
“然今日之后,已时转势移矣,陛下恶宦者之名,有害无益。”
“候此事毕,望陛下除硕之外,广纳宦者于近侧。”
“合阙上之言,可得诸宦之心。”
我知道陛下您之前近身之人不用宦官,是因为我们名声臭。
而您又在宫廷之中与太后相比处于弱势,权宦们也不听您的。
您远离我们宦官的名声,可以得到士人们的拥护,作为你稳固帝位的助力,我是不敢废话的。
但现在已经不同了。
你已经在朱雀阙上说了那番话,再做出厌弃宦官的样子,士人们也不信了。
还会让宫内的权宦们离心,铁了心跟定太后。
所以陛下您今后应该多收几个宦官在身边服侍。
再加上您在朱雀阙上说的那些,宦官们肯定都愿意跟随您。
他是着眼于跟太后的对抗说这番话的。
但庚哥当时理解错了。
关键在“然今日之后,已时转势移矣”这句话。
蹇硕主要是说你已经露了能耐,再不怕身边人泄露你其实早慧的事实了。
如果庚哥听出这层意思,去德阳殿时肯定会心存警惕,不会那么大意。
但庚哥却结合了上文,理解成了我特么今天已经把士人们得罪死了。
并且现在士人们都大逆不道了,宦官们是我唯一的依靠,不适合让他们觉得我讨厌宦官。
这会儿庚哥其实已经明白过来了。
原来蹇硕说的时转势移是他所谓的早慧藏不住了啊。
心里有几分埋怨,怪蹇硕不把话说明白点,害他受这一番惊吓。
不免就顺带着记起蹇硕的建议来了。
觉得挺合理的。
他虽然是因为讨厌宦官漏尿的尿骚味不用宦官的。
但老这么个态度下去,宫内这群内心本来就敏感的掌权宦官该怎么想呢?
蹇硕割的好,不漏尿,所以身上没味儿。
他收这个小内侍,当然不只是觉得人家傻傻的挺好玩儿。
而是他从旁边过的时候没闻到尿骚味。
那说明这小子割得也挺完美,身上不会有味儿。
所以就收了。
赵忠那么热切的责骂那个小内侍,当然是收到了庚哥这一行为背后的友善表达。
都是人精,你今天放个屁都能闻出你昨天心情如何的主儿。
不然也混不到这位置。
这番话当然也不合适跟他的美艳御姐亲娘如实相告。
高妹侧头看过去,见儿子的个头都快跟自己平齐了。
食物结构问题,那会儿的人普遍矮。
高妹一米七多的七尺身材,早已习惯俯视众生。
庚哥这会儿实岁十六虚岁十七了,个子早都窜了一波。
还是比高妹略矮一点,大概刚好卡在了一米七的及格线。
高妹可没嫌弃儿子矮。
在她已经习惯俯瞰众生的视角下,觉得的是儿子已经成年了。
虽然处于悲戚之中,嘴里仍旧是嗔骂了一声:“惯会欺人,满嘴虚言。”
不过又叹息:“汝做的……很好。”
她也是人精,当然懂儿子此时收小内侍的背后原因。
再无旁言,各人肃容拾阶而下。
德阳殿是修在一处山坡上的,能当大朝会时候的正殿。
当然山坡早已被砖石彻底包裹,形成了这北宫之内的第一高台。
顺着汉白玉的台阶一路下去,庚哥数着台阶,约莫有个千把阶。
然后一群人就站在那儿了。
以太后皇帝之尊,就算对面是个死人,走出殿门下个台阶就已经是标准的降阶相迎了。
还是顾虑到棺椁不合适抬去德阳殿。
你还想怎么着?
此时已近黄昏,八月末的晚风任性的吹拂着,竟斗胆吹乱了美艳御姐的云鬓。
几缕乱发挣脱了满头钗环的约束,在风中乱舞。
庚哥偷眼看过去,竟在他艳光四射的御姐范儿亲娘脸上,看出了几分憔悴。
似乎感受到庚哥窥探的眼神,高妹亲娘突然轻声开口:
“吾母为续弦,且除吾并无所出,幼时吾与二兄于何氏门中,多受欺辱。”
这是倾诉欲发作了。
庚哥移动了脚步,站得离他这位御姐亲娘近了点,却没搭话。
这时候,最好便是做出倾听的姿态,其他任何事都多余。
带着拖油瓶的寡妇改嫁过去,就生了个赔钱货女儿,没生儿子,没什么地位也是正常的。
“吾父为屠沽之人,虽身份低贱,家中尚算富庶,能得饱食。”
“餐中偶得肉食,多被大兄夺去。彼时二兄便常与大兄争斗。”
“遭一番殴打,护下肉食,却自己不食,多让与吾。”
民间穷困,杀猪的也不是能天天吃到肉的。
死了妈的大儿子,不待见改嫁的寡妇继母带过来的拖油瓶和生下的杂种丫头。
有好吃的都抢过去自己吃,不肯相让,也是人之常情。
拖油瓶倒是很心疼自己的小妹。
打不过也要跟老大打。
挨一顿打护食护下来的肉食,自己不吃偷偷塞给小妹。
营养跟得上,难怪高妹个儿高。
“彼时吾便想,日后定要厚报二兄。”
“不曾想富贵不由人。”
“吾一路艰辛得登后位,荫家旺族之幸,却都叫昔日欺辱吾二人之辈得去。”
虽然是皇后,娘家谁受益得荫封赏赐,却也不是她说了算。
没道理越过何进这个何家顶门立户的家主,去封赏那个二姓拖油瓶。
可想而知庚哥的高妹亲娘心头如何不甘。
但她还得借助娘家帮忙,所以只能打落牙和血吞。
“仅余赏得幸二兄,吾心不甘。”
“但偶见二兄,其却言如此甚好,劝吾宽心。”
“吾知其于何氏门中,多受冷眼,便常遣宦者暗赏之。”
“二兄待吾之使者,向来谦恭,不意竟为其邀朋宦之名。”
其实透过何进漏到何苗身上的封赏已经不少了。
想他未立寸功,都已经官至车骑将军。
皇甫嵩可是打生打死灭黄巾才封到这个官位,还没做多久就被罢黜了。
但看跟谁比,要跟何进比那当然是指缝中漏过去的残羹冷炙。
而且何进也的确一直在打压这个其实并不姓何的杂种。
何太后总是偷偷赏赐自己的二哥。
但她二哥看在她的面子上,对上门的宦官总是特别客气。
却被人传言跟宦官们关系很好了。
“至吾大兄遭人蛊惑,一意斩宦,欲动摇汉室根基。”
“吾虽似拦阻,却限于言语,实多纵容。”
“便是在候其做出堪诛之事,使二兄袭其权爵。”
庚哥听得惊心动魄,也不觉得脚累了。
心说窝草,果然现实更胜狗血剧,历史里头原来有这么多秘辛。
“不意千般筹谋,万般算计,却送了吾二兄之性命。”
“更使你我母子二人,竟遭此困。”
所以,罪魁祸首原来是你么?
是你故意纵容何进搞出这么多事好名正言顺的杀他?
虽然我不读书,可也知道历史上不是这么说的啊!
“今日与汝言此,便是欲使皇儿汝知,此祸若不休,休怪旁人。”
“其罪皆由汝母而起。”
“若得议和,吾亦可自鸠以平众怒。”
“汝休要挂念母子之情,以坏大事。”
庚哥再偷眼看过去,却见虽做愧疚之语,死生之付,他这位生猛娘亲却依旧面色平静。
只是神色间,却多了几分庄重寂寥。
他赶紧拱手:
“母后且宽心,儿臣念事不至如此。”
“若祸事不休,彼辈何必斩吴匡,敛车骑将军之尸送还?”
“且观奏表再议。”
正说话间,远处一列行伍,护定一尊置于车驾上的棺椁,缓缓步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