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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最后送他到人生的终点

“这两天要不要见个面?”嘀嘀的手机提示音,来自胡光明

光顾想着陪二叔了,差点忘了在医院门口碰到胡光明的事情,他的信息提醒了我,很高兴,回家就碰到了老朋友,得有20多年没见过面了,如果不是当时他主动叫我,我可能根本认不出他来。

“好啊,去哪里呢?”我回复

“明天下午1点?咱们最后一次见面的纪念塔”

“好的,明天见”

他提到的最后一次见面,把我拉到了20多年前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不同的是那次是我约的他,那时候手机还是奢侈品,刚刚初中毕业的他连个传呼 机都没有,我还记得是我打电话到他的家里,和他的家人说的时间和地点,第二天一早我在纪念塔等他时,都不确认他家人传达给他。

现在想想少年时的自己也是很勇敢的,竟然都不确定对方是否收到信息就敢去赴约,幸运的是我赌赢了,我在纪念塔的二楼,看到了他从远处向我走来。

第二天的下午,东北的秋天真的是十分舒适,气侯宜人,不像北京,秋天短而风大。我依旧还是站在纪念塔的二层,这个纪念塔是我们这个城市的地标性建筑物,全名防洪英雄纪念塔,塔边就是松花江边,现在的松花江沿岸修建的非常漂亮,大块的岩石,一层层的梯道,江边的沙滩,还有码头停靠的旅游船只。岸边修建成公园的模式,有很多人在这里游玩,工作日的下午也是热闹非凡,有玩乐器的,有跳舞的,有合唱团的,还有钓鱼的,有散步的,有约会的,还有像我一样,等人的。

还是20年前的老位置,我站在这里,望向江面,还有远处的松花江大桥,这里好美啊,怎么小时候从来不觉得家乡这样美。江面上的船并不多,旅游船也只有晚上才开,据说船上有表演,有超市,娱乐设施一应俱全。

江对岸是一个岛,小时候父母总会带着我坐船过江去玩,岛上是个游乐园,周末的时候小朋友非常多,每一个在这里长大的孩子,童年时期都有一段这样的回忆。

我静静的欣赏着眼前的景色,好像时间就此停留,把这一切美景镶嵌进脑海。远处一个人影,冲我招了招手,微笑着,我从二楼看过去,仿佛20年前的时候,一样的位置,一样的我在等待,那个少年向我微笑,招手走来。

“等很久了吗?”胡光明笑着问我,不知道是他小跑过来,还是楼梯的缘由,他有点气喘,也可能是我们都不再年轻。

“没有,正好看看景色,没想到这么美,好多年没见过了”我笑着说,看着眼前的人,此刻他的面目似乎特别清晰了起来,我好像也想起了他的模样,和小时候一样,越来越熟悉。

‘胡光明,42岁,离异,一个女儿跟着母亲在苏州,本市着名雕刻厂厂长’这是我眼中看到的属于他的编号,虽然我们已经认识很多年,这一串关于他的信息,至少让我知道了他这些年过得如何。真奇怪啊,为何现在离婚的人这样多,这世界怎么了,感情真就这样脆弱吗?

他可能看出了我在愣神,轻轻碰了我一下“怎么了,还看愣了?”

“哈哈,是啊,嵌在眼中了”我开着玩笑,缓解着刚才愣神的失礼。

我们一同欣赏了眼前的景色,决定下去到岸边走走,现在松花江边的江岸很长,够我们走很久的,不像小时候,一会儿就到了。

这里一直都是我们这个城市谈恋爱的圣地,多少年来,包括我们的父辈谈恋爱也都一定有在这里的停留,我们常说的压马路,一定有这里的一段。我们慢慢的走着,溜达着,来来往往也能看到不少,我们彼此相视一笑,好像笑那也是曾经的我们,有我们年少时的影子。

“那天你在医院是?”我先开了口,在我们相遇那天,是他一个人在医院

“替我妈去取药,定期的,总过去,只是没想到会遇见你”他笑着看着我说

“你吓了我一跳,我根本没认出来你”我也笑着回应着

“我看出来了,早把我忘了”不知他是调侃,还是故意嘲笑我把他忘了。

“你过得好吗?”其实我明明看到了他的信息,但不知道为何,还是很好奇,想问问他。

“嗯,还行吧,不知道算不算好……”我听着他缓缓的讲着属于他自己的故事,好像在谈论着其他人,他和很多人一样,在这样的小城市,过着普通人的生活。他说自从我离开了,他还消沉了好久呢。后来和他们班同学结了婚,有了一个女儿,谈不上喜欢吧,只是年龄到了,都结婚,他们也就结了。婚后没什么大问题,但就是彼此都不是对方最喜欢的人吧,该生孩子的时候生了孩子,他忙厂里的事,她上班,照顾孩子。不同的是相处的越久,彼此互相越看不上对方,越吵越凶,越吵越厉害,最后就离了。前妻带着女儿去了苏州投奔亲戚,他就在这个城市继续生活着,后来也有去相亲之类的,可是,就是结过了,离过了,感觉就那么回事了,现在就是希望父母身体健康就好。

二十多年的人生,从少年到青年,中年,他短短几十句话,聊聊数语,就这样道尽了他的生活,看似平淡,无趣,和所有在这里的人一样。

“你怎么样?”这可能就是好多年不见的人吧,都是希望了解到对方的情况

“我二叔癌症晚期,我爸说让我回来待一阵,他无儿无女的,要是有个啥事,希望我能在身边”我没有讲述自己在北京的情况,只是简单说了这次回东北的意图,总是感觉自己现在混的并不好,不想说出来丢人,相比较下,这些留在老家的人生活的比我强多了,我奔波出去二十来年,结果到头来,还不是一无所有。今天的自己,和曾经一无所有离开的自己一样,转了一大圈,结果还是一样的,站在原点而已。好像这二十年未曾发生一样,好像一下子所有的东西都清零了。

“你?结婚了吗?”他似乎是考虑了半天才把这个问题问出口,也可能是看我半天没说到他关心的话题上吧。

“我?没有”我摇了摇头,继续看向江面,望着远方,脑海中闪过很多这一路上遇到的人

“那现在是?”他很谨慎,但真的是好奇

“单身,一个人”我继续回答他的问题。他听到,点了点头,我也不懂那是什么意思

“为什么?”是不是在老家的人无法理解在首都这样的城市,大龄青年都单身是图啥吧。

“嗯,为什么?如果一定要说为什么,可能是感情太奢侈吧”我笑着看向他,不知道自己回答了他的问题没有。

话音落下,我们都没在说话,谁也没有问问题,就这样一路走着,偶尔在某个位置停下,欣赏当时的景色,或驻足欣赏某个团体的小表演,自由自在的下午,没有烦恼,不需要思考,遇到极美的景象,拿出手机拍照,我们始终保持点距离,没有很亲密,就像老朋友一样。

晚上要去二叔家吃饭,我拒绝了他提出一起吃饭的邀约,推辞说下次。他并没有过多挽留,可能我们这个年龄的人做事稳重了吧,尽量让大家都舒服,而且他也知道我要去二叔家,也不再多说什么。

他开车将我送到二叔家小区门口,临 下车时问我“会在老家呆多久?”

“应该会留一阵吧,不着急走,北京也没什么事。”

他点了点头,好像又是在确认什么一样,我下了车,目前他开车离开。

二叔果然做了很多好吃的酱了拿手的猪蹄,杀了生鱼片,拌了凉菜,炒了蒜苔,我们仨人这一桌子菜,还真有点多。二叔果然爱吃肉,看他啃着猪蹄特别香,他依旧倒满一杯白酒,大口吃肉,大口喝酒,毫无忌讳。我有点担心,看了看在身边的老爸,老爸摇了摇头,示意我不要管,陪着二叔喝了几口。

我羡慕二叔的洒脱,都说人如果知道自己要死都是会害怕的,可我在他的身上丝毫没看出来。可能就像他自己说的‘这辈子不亏,顺应天意’他真的可以做到。也许他也害怕,害怕离开后吃不到这些美食,见不到亲人,喝不了白酒,他怕那个世界这些东西都没有,所以想在离开前,好好享受。不管是哪种,做为家长,我们都只能陪着。

二叔隔三差五就下厨整点吃的喝的,我和老爸几乎没怎么在家开火做饭,二叔也很奇怪,他从来不叫姑姑们过来,每次都是我们仨,我从未听说他们之间有什么隔阂,老爸说“没事,人到最后了,可能就是会奇怪一点”

我在老家待了有一个来月,每天陪着老爸二叔去医院取药,检查,二叔总会和我说“不用再去查了,浪费时间,没意义”可是我总是不放心,明知道时间有限,可就是不死心,总觉得多查查,多吃药,时间还是会延长一些吧。

这一个月我每周也会和胡光明安排一天见面,我的理解这都不算是约会,老朋友回来,带我出去转转,吃点好吃的,算是一种招待吧。我回来的事情没有通知任何同学,朋友,离开家的时间太久了,任什么样的关系也都淡了,也罢,我也习惯了,在北京一个人,在这里至少还有家人,朋友也很奢侈,没有就没有吧。

第二个月了,回家的日子和在北京没什么区别,两小只在老家待的很爽,冬天下雪了,我还带着它俩去院子里玩雪,北京的小猫咪,在楼里养太久了,没见过外面的世面,见到雪的时候它俩都是傻的,不敢动的,被我用雪团打了几次,才知道,在雪地里撒欢太爽了。

这是个照常和胡光明相约的日子,刚到饭店准备点菜时,接到了老爸的电话“在哪呢?赶紧回来吧,你二叔走了”

“走了?他去哪了?”我没反应过来,好奇这老头跑哪玩去了。可话音刚落,突然心头一震,原来我已经习惯了二叔每天做菜,溜弯,差点都忘了他是一个癌症晚期的病人。

“我二叔过世了,我得回去了,今天……”放下手机,我赶忙告诉胡光明,起身就要离开。他一把拦住我,提醒我穿好大衣,他开车送我过去。

东北的雪,好美啊!二叔走的这天,景色真美,好像是为他送行一般。因为下雪,路上的行人也很少,现在正是热气腾腾在家吃饭的时间,可惜,我再也吃不到二叔做的大鱼大肉了。

到了二叔家,医院已经来人了,人已经送上车先拉回医院出具相应的证明。姑姑们都来了,大家在二叔的房子里相聚,头一次感觉他家竟然有这么多的人,可惜二叔本人却不在。老爸说他照常过来看二叔,因为今天下雪,所以来的有点晚,结果敲门半天没人开,感觉不好,就报了警来了开锁,人是坐在沙发上刷手机时睡着了,睡梦中走的,很安详,父亲说看到二叔很安详,他也很开心,没糟罪啊。

我很奇怪,我以为我会哭,我以为老爸也会哭,姑姑也会哭,可是大家都是很沉重的坐在那里,商量着后事。胡光明陪我一同上楼,他说怕有什么需要忙乎的,毕竟我爸年龄大了,我又常年不在家,老家的事可能不熟悉,他想的很周到,我很感动。

我就像个傻子一样,坐在一旁,听大人们在商量,有一些跑腿的事胡光明揽了下来,他去安排。我无所事事,转头间看到了二叔家的餐桌,恍惚间又看到我们爷仨在那吃饭的景象,二叔做了拿手好菜,喝着白酒,大口吃肉,大口喝酒,老爸陪着,我啃着猪蹄。我们仨高兴极了,吃的满嘴油,笑着,乐着。那一副景象一直在那里,只有我一个人看到了。

出殡那天我替二叔披麻戴孝,替他摔了盆,他这一生就这样画上了句话。按传统仪式,骨灰先安在殡仪馆,后期找到合适的公墓就安葬。我和姑姑家的几个孩子,做为晚辈,烧纸,跪拜,丧仪没有因为他无儿无女而变得冷清,老爸很欣慰,因为我回来,陪伴他的弟弟度过了最后几个月美好时光。这些时间,胡光明一直都忙前忙后,陪着我家,我很感激,总感觉他做的有点太多。

他从来不介意,也不允许我这样见外,按他的话说我离开了太久,老家的很多东西都忘了,他只是帮我而已。这种感觉很奇怪,会感动,会感激,看着他如此熟悉又遥远的人,总觉得这样的时光是假的。最后所有事情都办的很顺利,老爸也放心了。二叔走后,姑姑们在整理遗物时发现了二叔的遗书,应该很早就写好的,名下的房产留给了我,让我随意处置。存款兄妹几个平分,大家没有什么争议,就按二叔的意思做的。我莫名多了一套房子,有点意外,虽然东北的小房不值什么钱,可我毕竟也不在老家,最后决定让老爸处理吧,先过户给他,将来是卖是租,让他自己决定好了。

二叔的事情处理好,离我要回北京的日子也变近了,当然胡光明也知道,他约我的次数频繁起来,可能怕我这一走,下一次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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