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二 哀歌
身为一名公职人员,阚启明知道自己的责任是什么,那就是为人民服务,他明白这个为人民服务,不仅仅只是抓住那些作奸犯科的人,还要在他的辖区内让每个人都能平安健康地活着。
杨子华是什么人,一个患上极度抑郁而且仇视社会的人,他这种愤恨,不是将屠刀伸向他人,目前的他,需要一味良药,一味可以解开心结的良药。
只是,阚启明不是心理医生,根本就没有能力解开杨子华的心结。他自己没有能力,别人有,比如说同事詹琴。
詹琴只有二十五岁,但她是县刑侦部门得力的大将,主修犯罪心理学,二十三岁便已经获得多种心理学的学位证书,她到警院做心理顾问,完全因为爱好。
她接到阚启明的电话,听说阚启明遇到一个很棘手的人,放下手中的案子,风尘仆仆而来。进入阚启明的办公室,阚启明一笑,请她坐下,将一张照片递给她。
詹琴看着照片中的邋遢男子,若有所思,阚启明道:“这人像不像网红潮男犀利哥?”
詹琴不说话,阚启明道:“你负责的案子我会换人去跟,现在你的任务是看着他,不让他去死。”
詹琴一脸疑惑,阚启明道:“这是河边镇五一五大案的犯罪嫌疑人,最起码我们是这样认为的,逮捕他之后,他很快供认了自己的罪行,但除了描述杀死死者的过程,其他一概不知。”
詹琴道:“阚队这话有些意思。”
阚启明道:“此人上学时是个尖子生,不知怎的在高二之后,成绩直线下降,之后辗转进入社会,零五年之后再没有人回过家。他对外宣称在外头做生意,村里的人都认为他误入非法组织。母亲病逝,回到家倒头跪拜,直到丧事结束,并未与人说过半句话。
丧事结束的第二天晚上,他的舅舅惨死,尸体被邻居发现,身中二十六刀。好巧不巧,他舅舅在他母亲生病时,并没有给予多少帮助。
而他,极力仇视社会,开口便扬言要饮亲戚的血,食亲戚的肉,现在没有机会了,索性揽下罪名,自己求死。”
詹琴道:“他并不是五一五大案的突破口,让我跟他是不是有些多余?”
“或许吧,但我们的责任是什么?是让百姓健康平安地活着,从现在开始,他将是你的病人,在他没有康复之前,我希望你不要让他离开你的视线,我知道你很不愿意,可这里,除了你,没有人能够让治好他的病,”阚启明语重心长地说道。
“你这任务我接了,”詹琴一脸自信接下任务。
农历五月十九,案发第四天,杨子华被释放了。他走出公安局,对着灼日看了将近一分钟,之后揉了揉眼睛。
他在县城里一路前行,来到县医院门口,之后停下脚步。他就这般矗立着,一小时,两小时,三小时,直到医院里的医生护士下了班才离开。
离开医院的杨子华走上县城唯一的高山,夜很快来临,看着五彩缤纷的县城灯火,他发恍如一樽木头。
半小时之后,他下山了,走了不远之后,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女人跟了他一天,他没有说,他知道自己身上没什么可图的。
进入县城,他买了一些面包,几根火腿和一瓶水,出了小卖部,他一口将水喝干净,拆开面包只是两口便吃得干干净净。
顺着城市的路灯一直走,很快杨子华来到垃圾站,这座县城发生了很多变化,但这里他依旧记得。
当他接近垃圾站时,狗吠不止,一条流浪的田园犬冲了出来。田园犬对着杨子华不停地狂吠,他却不害怕,将一根火腿剥开,蹲在地上去喂田园犬。
田园犬嗅到火腿的香味,不再敌意满满,害怕的咬了一口火腿,之后摇着尾巴。
田园犬吃完一根火腿后,快速扑到杨子华怀里。他们是久相识,只是他们太久没有见了,它已经忘记他了。
杨子华又喂了田园犬几根火腿,之后抚摸着田园犬的额头,道:“旺财,我回来了,但很快我就要走了,这次有可能会阴阳相隔,你记住了,一定要好好活着。”
“你忘不了她,却害怕接近她,如果真这样就死了,她过得一点都不好,谁能给予她帮助,”詹琴跟了杨子华一天,她很害怕这个心态极具不稳定的人寻短见。
杨子华白了詹琴一眼,离开了垃圾站,他来到一座桥下,翻进桥墩里。詹琴立即掏出手机,她害怕这个男人就这般纵身一跃。
他并没有这样做,而是在桥墩下睡了一晚,她就像自己承诺向阚启明承诺的那样,对他寸步不离。
杨子华搭上回镇的客车,詹琴也跟了上去。
现在镇上建了通往县城的高速,只是半小时,他们就到了镇上。杨子华去了舅舅家,不过只是远远地看着,他不会走近,因为他已经不会再去关心任何人。
烈日当空,詹琴的额头流下了汗水,她掏出纸巾擦拭着额头,他却不动,温度升高,他的身上发出浓烈臭味,熏得她很不舒服,她却没有离开他半步。
杨子华没有回家,而是在田野间瞎逛,累了就在树荫下休息,饿了就到河里喝水,或者摘野菜放到口里咀嚼。
路上,詹琴买了一些食物,都是熟食面包,看着杨子华的模样,她有些不忍,递过去一个面包。杨子华只是看了一眼,没有伸手去接,只是一直在田野里逛。
逛了约莫一小时,他停下脚步,张开双臂,闭上眼睛,他大口地呼吸着田野之气,许久之后蹲在地上。
夜晚,杨子华找了一块石头,躺下来,詹琴将手机的灯打开,递给他一个面包,他笑了笑接过面包,道:“你没有必要跟着我,抓住凶手才是你最主要的责任。”
詹琴道:“你不了解阚队,他是队里的老好人,他希望你好好活着,至于凶手,相信很快就会落网的。”
“好好活着,”杨子华念完四个字,呆木了一会,道:“我很爱她,可是我们并不合适,不是放不下她,只是想看她一眼,这只是我自作多情而已,从来都是这样,我可以为她放弃一切,但不能干涉她追求自己的幸福。
你是世间少有的好女孩,应该去追求自己的事业和幸福,相信不久之后,你的大名将响动整个警界。”
“你在和我谈心?”詹琴试探地问道。
杨子华道:“不,我不会和你谈心,跟一个心理学博士谈心,将会是我人生最大的错误。你不用惊讶,哪怕是阚队,也不无法忍受一个人冷眼相对。
你我并不认识,你却对我不离不弃,我差点感动了,不过后来我想通了,阚队一定以为我得了抑郁症,甚至可能会变成杀人魔,他需要找个人开导我,县城里精通心理学的并不多,他能够找的只有队内的心理顾问,不用怀疑我的判断,不会错的。”
“你在等什么?”詹琴问道。
杨子华道:“你别问,问了我也不会告诉你的,明天你回去吧,我好得很,哪怕是死,也不会是现在。”
杨子华说完,抬头看向星罗棋布的天空,有人说人死以后,会化成天上的星星,他或许在找母亲变成的星星,又或者在思念活着的某一个人。
鸟叽叽喳喳地叫,詹琴醒了,可杨子华已经不见了,过了半小时,杨子华才回来,他手上拿着两条鱼和一些柴火。
他掏出打火机,将柴火点着,待火焰很熟时,他将鱼放到火上烤,很快就飘出一股肉香。
约莫十分钟,鱼熟了,他将一条递给詹琴,道:“你已经两天没吃肉了,打打牙祭吧,没有酌料,将就着吃。”
他举着鱼,重重地咬下一口,没有盐,没有酱料,他还是吃得很香。詹琴难以下咽,不过还是吃了,她咬了一口,心里暗道:“这个男人到底经历了些什么?”
也是这一秒,她对这个男人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警笛声将打破了村子的平静,杨子华站起来往下游走去,詹琴也跟在后头。二人在长满青草的河边走,翻过梯田,看见五百米外围了很多人。
约莫十分钟,二人到了人群里,人群围着一具尸体,杨子华认得这个人,确切地说,他认得这里的每一个人。
一个老婆婆拄着拐杖来了,来到尸体旁,一屁股坐下之后,开始痛哭,口里还一直嚷嚷,“儿啊,你怎么这么就走了,老天,我家这是怎么了,好好的一个家庭,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老婆婆是杨子华的奶奶,死者是杨子华的父亲,他不为所动,不多时,他堂叔来了,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大骂道:“你小子倒是睁眼看看,死的是你父亲,你的父亲,你回来之后,就像一个死人一样,是,他很对不起你,但他始终是你的父亲。”
杨子华还是不说话,堂叔或许觉得他没救了,将他放下来。他转身就好走,早有村中的长辈上前来,将杨子华拦住,道:“今天你要不管,我们就算坐牢,也要将你从这推下去。”
“你们的兄弟,侄子死了,你们开始激动了?那么我想请问一下各位,我母亲病重的时候你们在哪里,是,不可否认你们其中有人给予过帮助,但是你们帮了什么?
满嘴仁义道德,一面劝告他戒赌,可当他坐上赌桌,坐上麻将桌时,你们有几个人骂过他。这是我家的事,不要你们插手,都给我滚,哪怕今日他在此躺着,我不管,乌鸦吃了他的肉,也是他自找的,因为五年前他就已经放弃我了,”杨子华在怒吼,咆哮。
村里的长辈们都要动手打他,这时民警将所有人拦下来,杨子华走到一边,一屁股坐下。他很生气,很想撂下不管,但死者是他的父亲,他不能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