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五 越演越烈
杨子华很疯狂,疯狂到没有人能够理解他,这个表面看着邋邋遢遢的人,心思十分缜密,詹琴阅人无数,却在这里吃了憋。
他口里说着会找到证据,然而到了晚上,并没有任何动静,只是从冰箱里找出一些肉,煮了一个白水火锅。
现在的他,遭受的打击很大,但是很平静。吃了三大碗米饭,又打了一碗酒,喝了一半,他终于哭了。
哭过之后,他擦掉眼泪,看了一眼詹琴,道:“你有没有体会过绝望?”
詹琴木讷了,她一直是宠儿,一个伤到手指头,家里都会十分紧张的人,为了摆脱这种局面,她选择一份自己不喜欢的学业。
后来她发现,这个世界有太多人需要关怀,特别是那些,本来可以好好生活的,最后却走向犯罪道路的可怜人。
这几年,她是一名心理顾问,开导过许多犯人,这么做,不是为了让这些犯人悔过,而不是带着仇恨离开这个世界,杨子华开口,她却不知从何说起。
杨子华道:“我不会去交朋友,因为我害怕,害怕他们会像那两个人一样,无缘无故的失踪。
我也不会去关心家人,因为活着的人都是野兽,他们总是以圣母的角度去批判那些犯了过错的人。却从来都没有思考过,这个人犯错,是不是跟自己的一个小小的举动有关系。
其实,五年前,我就已经是孤儿了,那时候我伤得很重,而且受伤的地方,是不能见人的。
我的亲人,他们选择抛弃了我,他们和我谈判,要医药费的筹码是病历和照片,真是天真,真是可笑。
那时候我彻夜难眠,整天以泪洗面,哭得歇斯底里。我的亲人,一面说我进了非法组织,一面打电话说,要来找我。
你是刑侦要案的心理顾问,我想问问你,如果一个人真的被控制了,他的亲人的自作聪明会带来什么结果。
没有人欠我的,我也不欠他们的,我惟一觉得对不起的,只有死去的母亲。但是,当我得知她病重的时候,我却无能为力。
我心中只有恨,这一份恨,来自于一个父亲的无情,她女儿三番五次的祈求,换来的只有一句爱莫能助。
你看到了吗?看到我父亲死去的场景了吧,他的兄弟,他的长辈全都上来指责我,知道为什么吗?
他们希望我带着负罪感活着,然后在未来的某一天,选择结束自己的罪恶,然后他们就能够得到物质上的补偿。
尽管他们得到了,不会富有,但是呢?他们会觉得,他们赢了,成为拥有这些物质的最后胜利者。
我一直在想,一个害怕死亡的老人为何会服毒自杀,现在我明白了,因为她把希望寄托在一个不该寄托的人身上,也是这些人,联起手来,要了她的命。”
杨子华说完,沉默了,许久之后,他一口喝掉碗中的酒,然后站起来,直接摔倒在地上。
他醉了,詹琴看过杨子华的简历,他的邻居都在猜测,他在外头做生意,现在看来,他不是一个生意人,他从来都没有向任何人吐露过这五年来自己过得多么痛苦,而是刻意地去伪装,让别人觉得他很优秀。
詹琴现在有些后悔,她后悔去刨根问底,去了解眼前这个男人的过去。她看到人性的悲哀,看到社会的无情,或许这个男人,多一点来自亲人的关心,会变得十分优秀。
第二日,叫醒詹琴的是警笛声,这个小小的山村,又发生了命案,这次死了两人,一人心脏被挖掘出来,剁成了碎屑,一人的舌头被割掉,放在大火中烘烤。
无义者,死于三刀六洞;无情者,死于万鞭抽打;黑心者,不该有心,所以心脏被掏了出来,还被剁碎;那么,割舌死者,他的罪状只能是凭空想象,出口伤人。
后面的两名死者,都与杨子华有关,一个最先说杨子华进入非法组织的人,一个是杨子华奶奶之死的罪魁祸首。
法医得出结论,两名死者死于午夜,也就是十二点左右,那时候詹琴没有睡,杨子华却喝醉了,睡得跟死猪一样。
詹琴迷茫了,不管怎样做侧写,死者都只能与杨子华有关。然而,他这一次确实有不在场的证据,而且可笑的人是,这个证人是詹琴。
案件变得扑朔迷离,杨氏家族甚至想要执行私法,让杨子华侵猪笼,然而詹琴却站了出来,为杨子华作证。杨氏家族很愤恨,买了两口冰棺,将两具尸体装在里面,摆放在警院门口,以作宣示,让警院处置杨子华。
詹琴被召回,杨子华住进了警院,为了防御,警院还抽调了大批执法人员,逼不得已时,能够做镇压。
阚启明陷入沉思,他也想不明白,案件为何会发展成今天这个样子。詹琴却十分冷静,她端了一杯热水,放到杨子华身边,道:“你觉得,除了你,谁会是杀人凶手?”
杨子华喝了一口水,道:“没有,除非这个世界真的有魔鬼,这个魔鬼他跟着我一起成长,成型,变成一个独立体,他侵蚀着我的恨,代替我去审判那些有罪的人,让他们都付出相应的代价。
然而这些所谓的魔鬼,都只是一种传说,即便是真的,他也不可能五年的时间长得那么大。”
詹琴是一个高级知识分子,她的思想是唯物,她要以唯物的角度去给那些唯心者解释自然现象,不过此刻,却比较麻烦。她心里明白,抛却一切的不可能,剩下唯一的结果,就是整个谜题最后的答案。
杨子华现在成了重点保护对象,根本没有出警院的机会,而杨氏闹得越来越凶,整个行政小队发生了分歧,他们有的甚至已经开始抱怨阚启明。
詹琴再也听不下去了,她拿起喇叭,走到门口,大声问道:“你们有什么合理的诉求,直接说。”
“处决杀人凶手杨子华,”杨氏众人呐喊道。
詹琴道:“处决?杀人凶手杨子华?各位,你们有什么资格去审判一个人?
有证据证明杨子华杀人,法律不会包庇他,没有证据证明杨子华杀人,没有任何人可以私下去扼杀的。
你们口口声声说他杀人,请问一下,你们谁看见了?他的杀人凶器是什么?现在的他,不过是有杀人动机而已,若问杀人动机,敢问一下各位,你们当中,有多少人想要置某一个人为死地,那么这个人死了,是不是可以以这个标准来认定你们是凶手?
杨子华不孝,杨子华很多年不回家,请问一下,与各位有没有一点关系。”
有人站出来,道:“没有,他就是一个没人性的人渣。”
詹琴笑了,这笑带着嘲讽,她缓缓道:“各位应该都姓杨吧,我相信不姓杨,对杨子华的意见没那么大。
我听说,杨氏在争取家族荣誉,想把这个家族打造成没有半点污点的家族。
现在我来告诉你们,有杨子华在的一天,这个家族就不完美,你们觉得他是家族的耻辱,所以你们要审判的。
但是你们别忘了,他跟你们流的血,有一部分是相同的,他今天不孝,也是你们的不孝。
这个世界任何一个人都可以说他不孝,你们不配,因为任何一个人的话都不能影响,但是你们的话都能影响。
你们一面以道德审判他,一面对他置之不理,一面告诉他,他的父母给予他生命他需要孝顺。
所以他恨你们,恨你们虚伪无情,你们既然要管,为何不问问,这五年他过得怎样?
你们一面以道德来要求他,一面呢?做着毫无道德的事,你们知道每当你们跟他说那些话的时候,他心里有多痛吗?
你们知道,他明明知道什么是对的,却要往错误的方向去走,你们一手将他变成人渣,就是你们整个家族的失败,你们一辈子都将是耻辱。
凶案发生时,我就在杨子华身边,他不是凶手。我们会把凶手找出来,还杨子华一个清白,给死者一个交代,给你们一个交代,如果你们不想让死者安息,你们闹吧,死劲闹,让你们加上一层更大的耻辱。
你们也可以闹,甚至提着武器打进来都没关系,那时候你们将是暴徒,将会带个整个家族更大的耻辱。”
詹琴说完,走了,她觉得,对付这些人,根本不需要谈判,他们其中根本就不缺少知识分子,他们会解决好很多事。
詹琴走进阚启明办公室,阚启明竖起大拇指,道:“高材生不愧为高材生,说话就是这么有威慑力,现在该轮到我出场了。”
阚启明拿起喇叭,走出办公室,来到人群面前,道:“我是阚启明,这个案子的最高负责人。各位乡亲们,你们听我说,你们应该相信我们,冷静下来,我们一定会给死者一个公道。
现在我阚启明以身上的职务发誓,十五天之内必将凶手绳之以法,如果十五天之内做不到,我主动离职。
还请各位乡亲回家去等待,让我们全面侦查,而不是为案件添堵。”
终于,杨氏的人还是退去了,詹琴不知道,这件事之后,这个家族会不会改变,但是她明白,家人之间,应该多一些关心,关爱和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