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九 结束
盛夏,河边的天传承了南方的热,让行走的人内心有些恐慌。詹琴轻轻的伸出舌头,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淡淡的咸味终于让她打起了一些精神。
久旱逢甘霖,原以为一切都会好,可一切又变得不可控制起来。她不愿意相信杨子华是杀人凶手,可昨夜之后她深信不疑,因为在那个暴雨的夜晚,河边有少了一条生命,多了一具尸体。
而这具尸体的主人,与杨子华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这不是别人说的,是杨子华自己承认的。
他们曾是爱情的劲敌,尽管最后谁都没有抱得美人归,可那时他们的冲突不小。
还没等警务人员到来,詹琴与杨子华已经离开案发现场,二人一前一后走着,看着杨子华,詹琴有许多不自在。
杨子华总沉着脸,詹琴很难从杨子华表情里捕捉到杨子华的内心变化。而杨子华本人几乎没有任何心情起伏,似乎出了什么事都好像知道一般。
他们走向通往市里的路,看似散布,但二人各有所思。约莫走了一个小时,杨子华突然蹲在地上,捡起一片树叶嗅了嗅,之后又站起来往丛林中走去。
生与死,善与恶,皆在一念之间,詹琴看着杨子华,心里莫名的多了许多恐惧。这一切仿佛都与他有关,有似乎与他没有关系。但这个看起来正常的男人,好像已经进入癫狂。
二人在山里走了差不多两个小时,这中间没有半点交流,詹琴也顾不得去欣赏路途的风景。终于他们来到一个山洞口,杨子华掏出手机打开手电筒,洞里照了照,一步踏进洞中。
詹琴立马跟在后头,两人走了大约三分钟,只觉得山洞中有刺鼻的血腥味。詹琴内心有些激动,但又有些害怕。
杨子华却依旧波澜不惊,终于来到洞腔之内,杨子华将手电筒高高举起,詹琴只见洞中摆着一张木桌,木桌下全是血,只是这血已经变了颜色。
木桌上并没有挣扎的痕迹,杨子华道:“你可以通知你的同事了,这里并不隐秘,可见他们搜得并不仔细。”
杨子华说完,又举起手机,在洞里寻找了一番,之后慢慢闭上眼睛。这样大约两分钟,他突然退后一步,蹲在地上。詹琴将手机手电筒照向杨子华,只见杨子华额头上多了许多豆粒大小的汗珠。
杨子华大口的喘着气,似乎闭眼那一刻,他陷入了无尽的恐惧。詹琴只得将杨子华扶起来,缓缓往洞外走去。
到了洞口,杨子华下意识的推开詹琴,道:“一切都好似轮回,他注定要以这样的方式死在这里,今天那个死去的人也是一样,尸体会暴晒街头。你抓我吧,我想我进去之后,河边会安静多了,你们也会清静多了。”
詹琴没有说话,杨子华道:“今天那人叫余放,是芯芯的同学,那时候我们都喜欢芯芯,可后来我们都没有和芯芯结成伴侣。”
詹琴还是不说话,杨子华道:“昨夜暴雨,我不在家中,就好像之前,我无法证明自己不在场一样。”
詹琴依旧不说话,她看着远山,摘下一片叶子对着阳光许久,道:“哲学上说,世界不会有两片相同的叶子,人也一样,不会有相同的人。
杨子华,我坚信现在的你无比的善良,但是你敢保证,夜晚的你也是这样吗?我想问你一句,如果我们始终找不到你杀人的证据,河边还要死多少人?”
杨子华道:“这是一个好问题,也是一个我想问自己的问题,可我也想问你一个问题,你觉得你的判断是正确的吗?你对你的观点真那么深信不疑?”
很显然,詹琴没有答案,就像杨子华没有答案一样。返回的路,两人依旧没有说话,一前一后,好像一对浪漫的恋人,又好像彼此之间无比的陌生。
他们并没有在河边逗留,而是连夜返回了县城,到了县城,虽然已经夜深,但还是有店铺开门。杨子华买了一些火腿,往那个垃圾站走去。
杨子华还未出声,那条田园犬已经向他扑来,它抱着杨子华的腿,口里哼哼唧唧。杨子华拨开火腿,那条田园犬高兴的在他跟前打转。
杨子华笑着蹲下,将火腿放到地上,田园犬咬着火腿,只是一口便吞了下去。杨子华抚摸着田园犬的额头,道:“你说,人性可怕?还是兽性可怕?”
詹琴不说话,她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沉默。杨子华道:“我本以为它会死在这里,或者早被别人杀死吃肉了。可几年过去了,它却依旧活着,我不相信这几年没有人打它的注意,它活着,说明它在盼望,在等待,只是它不知道,他抛弃了它,她也抛弃了它,而如今,它却像以前从未流浪一样,依旧任由他抚摸着。
你说,一条狗尚且如此?一个人会在意被抛弃吗?”
詹琴道:“狗会记住人对它的好,但人却不一定记得别人对他的好,但人往往会记住别人对他的坏!”
“哈哈,不无道理,逻辑清晰,这么说来,我是该死了,”杨子华说完,又剥了一根火腿喂给田园犬,道:“你说,要是它会卖艺,会挣钱,在它最无助的时候,我抛弃了它,却期盼着它为我挣钱,他会恨我吗?
你说,我曾经从未给它灌输向上的知识,每天对它不管不问,这么些年,它还会记得我吗?
人的叛逆,人的不尊,难道不是来源于冷漠吗?
或许不是吧!可谁又问过我,我是不是记恨他们?谁又问过我,桥墩下睡觉是否舒适,是否安心?
都没有,就像你们,从来都只是依照自我的逻辑去解析我,却从来都没有问我,我是否恨他们?
我心里从来都没有恨,可一条狗被抛弃多年,都需要美味的火腿来哄,而人却不一样,他们始终认为一个二十出头的人会战胜七情六欲去无私的爱着身边的每一个人。你说这样的人,值得去爱吗?”
“不值得,你若不问,我便不说,人不是狗,但万物本源,人却似狗,你不向他们袒露心声,只不过是因为你根本不信他们。
你甘愿赴死,是因为你觉得无情的人类,根本无法对你进行审判。可你却从来都不知道,阚队早就看穿了一切,所以让我跟着你,他希望我能治愈你,可我也一样,放不下对你的偏见,”那一刻,詹琴不知为何突然有了勇气,跑上前从后方一把将杨子华抱住,道:“我虽无法让你体会什么是爱,但请你感受一下我身体的温度,请你感受一下,人的心从来都不是冰冷的。如果真有这样的人存在,那么他将不是人,也不是兽,他是世间的奇葩,是地狱里的恶魔。”
杨子华突然转身,一把将詹琴拥入怀中,放声大哭起来。那哭声虽无法响侧天地,却让人心里悯惜。
许久之后,他放开詹琴,道:“谢谢你,詹医生,我想我已经释怀了,但愿有一天他们也能释怀吧!
这条田园犬是我和芯芯养的,可后来,芯芯离开了,我也离开了,所以一直都在流浪,我希望你能给它找个好人收养,让它快乐的活在余下的时光里。”
这一夜,詹琴和杨子华都不想睡,可到了凌晨,詹琴却靠着电杆睡着了。等到她醒来,天已经亮了,县城的警笛却响个不停。
詹琴不见杨子华,急冲冲的往警笛声方向去,那里早已经围上了境界线,一名女子被两名女警扶了出来。詹琴问道:“你是芯芯?”
那女子颤颤巍巍的点点头,许久之后问道:“你说,他是为了什么?”
詹琴一笑,道:“为了爱,至始至终,他都没有改变,只是所有人都以为他变了。他从来都不在意别人的眼光,但他不想你误解他。”
詹琴走进警戒线,不多久,回头看了一眼,芯芯被两名女警遮挡着,她根本看不清芯芯是迷茫,是哭泣,还是微笑。
她继续往前走,不多时只见地上躺着两人,一人是杨子华,一人是一个女子。杨子华心脏位置有一个血洞,而那名女子身上,却插着那柄害了很多人性命的凶器。
詹琴抿了抿嘴,一名女警拿过来许多物件,其中有一个不大的本子。詹琴从那名女警手中结果本子,发现本子上染了一些血液。她将本子翻开,只见第一页写道:我并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你,漂亮的女医生。但我不得不夸赞你。
你是我见过这世间工作最认真的人,感谢你的不离不弃,让我看到了一丝人性的曙光,也感谢你的一番话,让我解开了心结。
人的内心有邪念,也有善念,但,很显然,我已经生了心魔。可我很胆怯,也很懦弱,所以心魔从来都没有害过人。
记得我说过,那次失踪的女孩是两人,可你们的档案却只有一人,我就明白了,她还活着,只是她对我的爱已经偏执,所以她要藏在人群中。
她是魔鬼,一个精通奇门遁甲的魔鬼,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杀人的魔鬼,也是随意改变身形的魔鬼。
她一直潜藏在我身边,不允许人爱我,不允许人害我,更不许我爱除她之外的任何人。所以恨我的人横死了,那么爱我的人和我爱的人也会死去。
曾经,我想阻止灾难的发生,可是我却始终迟了一步,也是因为这样,我一度怀疑一切都是我的幻觉,而我才是真正的杀人凶手。
直到找到了那个山洞,我才确信,她依旧活着。她是一头野兽,一头不同于田园犬和人的野兽,她的内心只有偏爱和杀怒。
事情因我而起,必然要我去终结,祝医生你一生平安。杨子华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