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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那是她的诗

那年,长安王带兵,平定漠北、西玄、东离、凌南四国,四海之内再无战事。

那年,皇宫设天下宴,曜云为万国之首,享各国朝拜。

也是那年,秦不闻佩剑入宫,朝堂上下无一人敢阻拦。

当年的秦不闻,曾在先帝去世后,护小皇帝宋谨言登临帝位。

那时,她一人坐在金銮殿外,承平军将意图谋反的瑞王军队全部包围。

她命人斟了半盏酒,倾洒在金銮殿的红砖之上。

她笑:“瑞王殿下,当臣子还是尸首?”

许久。

瑞王率先将佩剑武器全部扔在地上,率众人跪拜于金銮殿外。

“微臣,愿护佑陛下永世长安,曜云基业千载,江山万年!”

后来,她又一人饮下一坛烈酒,趁醉登上长安城的凌云阁,在那块象征着祥瑞的通天石上,用一柄长剑,刻下自己的八功四过。

她说,她这一生,定国安邦修身平天下,强兵精武立法正社稷。

但是为人不仁不义,无信无德。

她写完后,仰天大笑,眼眶猩红,随即借着东风,在凌云阁最高处酣睡一夜。

第二日,有朝臣奏禀,长安王殿下毁了曜云代表着祥瑞之兆的通天石,曜云没了护国至宝!

秦不闻当时酒尚未醒,轻笑一声,却是狂言道:“通天石算什么护国至宝!?”

“本王才是。”

那一年,长安王与皇帝的关系,已经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

各国都派了信使前来,庆贺曜云皇帝摆的这局“天下宴”。

众人于丝竹乐声中肆意调笑,大口饮酒,放声高歌。

漠北有信使高举酒杯,对着高位上的皇帝道:“陛下,今日诸位兴致高昂,不如每人作诗一首,日后名扬万世,留芳百年可好!?”

“好——”

信使的提议引来不少臣子的附和!

宋谨言也是微醺,朗笑道:“好提议!来,谁先来!”

“微臣先来!”

有臣子率先开口,吟诗一首,平仄押韵,朗朗上口,引来众人拍手叫好!

宴会上的气氛逐渐达到高潮。

众人的诗句一首接着一首,每吟诗一句,便会获得旁人的喝彩!

众人面红耳赤,神情激动又兴奋,仿佛要将今晚的宫宴变为极乐!

宋谨言高坐主位之上,偶有绝句现世,他一拍八仙桌,高喊一句:“赏!”

待酒过三巡,宫宴过半,宋谨言高声道:“还有谁未作诗?”

话音刚落,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醉眼朦胧的秦不闻。

此时的秦不闻正举着一杯酒盏,将那杯中金波一饮而尽。

身旁,戴着面具的宴唐勾唇笑笑,轻轻拍了拍秦不闻的肩膀。

“殿下,”男人声音清浅温和,“要我来吗?”

那时候的秦不闻,喝得有些醉醺醺的。

她迷迷瞪瞪地看了身后的宴唐一眼,注意到主位上的男人笑容有几分僵硬。

“我想自己来。”秦不闻朝着宴唐眨巴眨巴眼,委屈道。

宴唐便笑着点头:“好。”

秦不闻也笑,又斟一杯酒,举杯饮尽!

“长安王殿下身体不适,这诗便不作了吧?”

有臣子硬着头皮打圆场。

“为何不作?”秦不闻轻笑一声,却是晃晃悠悠地起身,又因为踩着衣摆,险些摔倒在地。

她挣扎着稳住身形,手持一坛酒,踉踉跄跄地走到宴会中央。

主位上,男人的眸光渐深。

她迈三步,又摇晃着回头,面朝众人。

“一柄长剑刻功过。”

只是一句话,在场众人脸上的笑意,陡然消失。

一柄长剑刻功过,说的便是昔年长安王曾将自己的功过刻在那块通天石上。

评论功过一事,向来只有帝王的陵墓中可写,但长安王却兀自在通天石上,刻下自己的功过。

这件事,无人敢提起,竟不想今日,他自己吟诵出来!

少年又豪饮一口,说出下句:“半盏清酒定风波。”

主位上,宋谨言紧了紧指骨。

这句诗,指的是当年秦不闻半杯酒劝降了瑞王一事。

吟完这两句,秦不闻沉吟片刻,似乎一时间想不出什么恰当的颈尾联。

蓦地,仿若福至心灵,秦不闻眸光微亮,笑着抬头朝着众人望去!

“满座十万八千客,”她双手张开,眉眼张扬肆意,神情亦是桀骜不驯,“不敬神佛只敬我。”

她醉了。

醉得肆意又快活。

原本热闹的宴会,一时间鸦雀无声。

“一柄长剑刻功过,半盏清酒定风波。

满座十万八千客,不敬神佛只敬我。”

饶是当朝皇帝,也写不出这般狂妄的诗句。

众人脸上的笑容像是被冻结一般,热闹的气氛瞬间降到冰点。

不知过了多久。

有拍手鼓掌声传来。

主位上,宋谨言嘴角勾笑,喝彩道:“好!”

“好一个,不敬神佛只敬我!”

圣意难测,没人知道皇帝为何叫好喝彩,但那个时候,却也只能跟着皇帝附和着,为长安王殿下拍手叫好。

经此宴会,众人皆知长安王与皇帝不合的传言,果然是真的。

后面的事情,秦不闻便记不得了。

但如今,听到宋谨言重新吟诵出那句“一柄长剑刻功过”时,她倒是也觉得怔神。

在场众人瞪大眼睛,一脸错愕地看向高处的皇帝。

宋谨言吟诵一句,便也注意到在场众人的神情有异。

他懒散地轻笑一声,满不在意地开口:“诸位这是什么表情?朕不过是有感而发,这首诗流传甚广。怎么?朕吟诵不得?”

这话说得云遮雾罩,谁也不清楚皇帝的意思。

季君皎眸光浅淡,神情很快便恢复如常。

宴唐也勾唇笑笑,垂眸继续饮酒。

只有傅司宁,低着头,神情冷沉。

大概是真的喝醉了,宋谨言眯了眯眼睛,一手托着脑袋,像是陷入沉思:“说起来,朕的那位长安王,已经薨世五年了啊。”

神情不辨,语气不明,众人甚至无法去揣度皇帝的情绪。

聪明人这个时候便应该保持缄默,以免惹麻烦上身。

但是今日这赏花宴上,偏偏有那不怕死的。

一青衣女子听到宋谨言的话,瞬间起身。

她朝着主位上的宋谨言行了大礼,这才缓缓道:“启禀陛下,说起长安王殿下,刚刚小女与阿槿姑娘谈论时,阿槿姑娘对他似乎颇有了解呢。”

秦不闻听到这话,不觉蹙眉。

——怎么她不找麻烦,麻烦来找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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