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那个散修
这是楚玉这个月第三次进执法堂。
纪长老打发走哭哭啼啼的四人组，对门外的少女招手示意她进来。
倚澜宗弟子应尊老爱幼，于是她走进监察室，为自己和纪长老都沏了杯茶，礼貌地递给对方。
“纪爷爷坐呀，就当在自己家里一样。”
纪长老：……
他轻咳一声，正色道：“康宝林四人既已有悔过之心，今日实不应该再吓唬他们。”
楚玉低下头，认错态度良好。
看着少女柔软的发顶，纪长老心软了大半。
他也有个孙女，女孩子小时候任性一些实属正常。
更何况小玉这丫头也不容易，修行时又勤勉。
因此，宗门里很多长老都喜欢她。
等等……或许正是因为这样，她才成了执法堂的常客吧。
纪长老突然觉得身上的担子沉了些，带着教育小姑娘的重任，硬起心肠道：
“如果再有下一次，老夫真的会告诉你师尊。”
楚玉果然郑重起来：“纪爷爷放心，下次他们再哭的时候……”
“我一定给他们递纸。”
“……”
罢了，这也是一种进步。
纪长老挥挥手，放她去了。
执法堂外的梨花树下，一名黄衣少女探出头来。
“小玉师姐！”
她欣喜地唤道。
这名少女便是纪长老的孙女纪云鸽，比楚玉小一岁，是个有些社恐的丹修。
二人年龄相仿，偶尔会一同走走逛逛，今日她听说楚玉从凌雪峰出来，便专程来寻小师姐。
“小玉师姐要不要去参观登仙大会？”
纪云鸽满脸期待：“我好想去，可是一个人不太敢，怕有人找我搭话……”
所谓登仙大会，正是倚澜宗三年一度的开山纳新活动，总计持续半月有余。
新入门的少男少女们将成为宗门的外门弟子，如若刻苦修炼，往后还有机会拜入内门，被某个长老或执事收做徒弟。
楚玉也有了几分好奇，刚答应下来，脑中适时响起一道机械音。
【滴——当前阶段任务：帮助宋承瑾拜入倚澜宗（0/1）】
【对男主说出‘你能来这里真是太好了’（0/1）】
对噢，男主也该来了。
云雾拂过倚澜宗正殿大门，头顶祥云环绕，耳旁仙音渺渺。周围的空气是沁人心脾的草木香，吸一口便能使人灵台清明、心旷神怡。
参加入门选拔之人分为三种：
有一定修行基础的散修或世家子弟。
对修仙界一无所知，但被发现有灵根，带来此处的凡人。
单纯来走个过场的关系户。
最后一种极其少见，多半是些达不到成为外门弟子的标准，但心性甚佳之人。
对于这类坚韧好学的小辈，哪怕是严苛的清云掌门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原主便是认为宋承瑾虽修为不高却心地善良，才担保他进了倚澜宗。
实际上，别说是外门纳新，宋承瑾的真实水平，哪怕要去内门选拔也轻轻松松。
他之所以隐藏实力，一来是另有所谋，二来则是不愿暴露身份。
比如现在，他正与众人一同站在空旷的殿门前，眉头微微蹙起。
宋承瑾自小修行宋家的独门心法，毕竟是男主，他完全能够称得上一句天赋异禀。
八岁筑基，十二岁结丹，如今刚满二十便已金丹大圆满，离结婴一步之遥。
可登仙大会有化神、甚至合体期的长老坐镇，即使压制了自己的修为，他也没有把握不被看出来。
宋承瑾并不相信倚澜宗。
如今凶手尚未明了，在没有报仇雪恨前，他不会轻信除了白苑苑之外的任何人。
但他又有非来倚澜宗不可的理由。
若是有法子，能让自己跳过入门考核就好了……
这样想着，远方传来一阵喧嚷。
起初只是有人小声惊叹，几个呼吸后，艳羡之声犹如重重海浪绵延不绝。
宋承瑾拉住一位朝前挤的散修：“这位道友，前面发生了什么？”
“你自己看呀。”那散修挣脱他的手，伸长脖子眺望：“是仙子，倚澜宗的仙子从天上来了！”
宋承瑾松开手，面色平静。
结成金丹后便可御空飞行，这群人最高的也还未筑基，会大惊小怪实属正常。
他循着声，随意抬头望了一眼。
确实是个美丽的女子。
乌眸雪肤，精致的脸蛋上挂着两朵小梨涡，一袭绯色衣裙潋滟如火。
更重要的是——那个女修，他曾见过的。
不仅见过，还给他留下了相当深刻的印象。
没记错的话，她应是叫……
“楚玉！”
维护现场秩序的范执事仰着脖子：“飞这么高干什么，快点下来！”
少女声音娇憨甜美：“可是范婶婶，我还没有找到那个人哎。”
她在找人，是谁？
鬼使神差地，宋承瑾将灵气凝聚耳畔，听着少女与执事的对话。
“在找哪个？”范执事说：“这里面都是新来的，你大概认不得，可以去其它峰找找。”
“就是要找新来的啦。”
楚玉再次踮起脚环视四周，视线恰好与人群中的宋承瑾对上。
好耶！男主自己来了！
她可不想跑去男主家把他捉来，现在这样就很好，非常方便。
楚玉真心实意地绽开一个笑脸，伸出手臂晃了晃：
“宋道友，好久不见！”
与原著有所出入，楚玉在倚澜宗的人缘格外好。
听说她要去围观登仙大会，一路上陆陆续续跟来了一大批弟子，男女都有，内门外门俱全。
除了社恐发作的纪云鸽，剩下的人依旧跟着她，浩浩荡荡走向新人扎堆的广场。
小新人们大多没见过这阵势，自发为他们让出一条路。
宋承瑾站在路的尽头。
他抿着唇，神色复杂地注视着前方的美貌少女。
翠蓝山一别后，他对楚玉其实并无太大的恶感。
毕竟对方来路如此之大，极有可能是金镶玉裹着长大的天之骄女，根本不愁资源。
她不知晓一万灵石有多少，也在情理之中。
而现在，对方在众目睽睽下朝他走来。
虽然他并不欣赏太过张扬的女子，可楚玉实在漂亮，虚荣心让他好心情地扬起唇角。
“楚姑娘。”
宋承瑾风度翩翩抱拳。
“你能来这里真是太好了。”
少女不好意思地垂下头。
身后的弟子们一片哗然。
如此羞涩的态度，这般温柔的语气。
难道……小玉师姐竟对这个新来的散修有意思？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宋承瑾的身上。
想看看到底是何人，能让师姐青睐有加。
宋承瑾怔愣片刻。
他总觉得并非所想的那样，甚至还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楚玉继续道：
“终于又见到你了，是来还欠我的灵石的吗？”
宋承瑾的脸色顿时像吃了一只苍蝇。
“什么？现在还拿不出来？……你知道你已经赖账多久了么？这不合适吧。”
众人：……
“……他欠你多少？”
一直留意这边动向的范执事忍不住道。
“一万灵石呢。”
楚玉委屈道：“我以为他会马上还我的。”
“我已经告诉了他我是谁，住在何处，可是他迟迟不来找我还钱。”
一万灵石并不是个小数目，这孩子能借给一面之缘的散修，可见其心性纯善。
为了保护这份纯真，范执事拍拍楚玉的肩膀，安慰道：
“小散修既然来了我们倚澜宗，定是个不会赖账的。”
她只是个金丹大圆满的执事，看不透宋承瑾的伪装，只以为他资质平平，不确定能不能通过登仙大会。
若是人能留在宗门里，日后定然会慢慢还清的吧。
这样想着，范执事摸摸楚玉的脑袋：“婶婶这里的免试名额还有两个，可以给他一个，你看行不行？”
“如此甚好。”
少女笑意盈盈：“谢谢婶婶啦。”
“……”
宋承瑾耳根通红，恨不得钻进地里。
他想拒绝再次丢脸，想说区区入门测试他随随便便就能通过……理智让他生生忍住了。
能混进倚澜宗而不用担心身份暴露，按理来说，他应该很开心。
可这一刻，他竟觉得，还不如索性暴露了好。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
与男主不同，楚玉现在很开心。
听到任务完成的提示音后，她便告别一众同门，回到凌雪峰。
凌雪峰地势险峻，不知是不是长时间浸润在剑气中的缘故，峰上气温比外界低一些，如今夏去秋来，更是寒气入骨。
楚玉在寒潭旁找到了殷晚辞。
每次从外面归来后，她都会去和师尊打招呼，再讲些出门遇到的趣事。
今日也不例外。
师徒二人并排坐在寒潭边上，身旁是挂着雪白霜花的草木，头顶是渐渐暗下来的夜空。
少女披着大了几号的外袍，“师尊，我今天遇到了那个康宝林。”她高兴地比划着：“我们非常友好地打了招呼，可能是半年没见到我了吧，他还激动地哭了。”
“和纪云鸽一起吃了雪花酪，师尊的那份我也打包带回来啦，是薄荷味的。”
“今天星星好亮噢……”
殷晚辞安静听着，时不时轻轻颔首。
小徒弟乖巧懂事，但却懂事过了头。
就像现在，当她将成长中的小麻烦说给他听时，都早已被她自己解决完毕了。
“……”
他温声开口：“若是再有别的事端，可以先告诉为师。”
楚玉点头。
“我记住啦。”
殷晚辞侧身看她。
羽睫微垂，瞳仁浅淡清澈。
过了半晌，小徒弟依然没有要说些什么的意思。
他于是幽幽叹气：“昭昭。”
“今日登仙大会上的那个散修。”
殷晚辞语速很慢，直视着她的眼睛，轻声问道：“是十六日前，夜半时分让你去赴约的那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