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抱歉
倚澜宗占地面积广大，所有坐落在附近的凡人城镇，都在它的庇护范围之内。
若有妖邪现世，宗门便会第一时间派人下山除妖。
凡人们感恩仙人护佑，可又拿不出什么好的礼物答谢仙人——于是，便有了一季一度的花灯会。
他们在夜空中放起绚烂的烟火，最优秀的匠人齐心合力，雕刻出巨大而又华丽的花灯，祈祷能为仙人们点亮孤寂苍穹。
坏消息：距离实在太远，从倚澜宗远眺时，无论是大花灯还是大烟花，都只能望见一颗颗小小的星点。
好消息：每次花灯会举办时，都会有宗门弟子告假前去游玩，凡人们的一番心意，也并非是浪费。
“所以，你答应去看花灯了么。”
殷晚辞拂去小徒弟肩膀上的落雪，幽幽开口。
楚玉点点头：“嗯！今晚就出发。”
原本以为，只需要答应看花灯，本人去不去都可以，没想到还有后续任务。
【前往莲叶镇赴约，并黯然神伤等待至少一个时辰（0/1）】
之前殷晚辞叮嘱过她：如果日后要出宗门，最好提前和他打声招呼。
师尊说的话，楚玉一向是听得进去的。
她乖乖将行程告知，保证在天黑前一定回家。
殷晚辞还是不放心，他沉默片刻，委婉道：
“昭昭，宗门里有许多与你同龄的弟子，若是想去外面的城镇，可以和他们结伴前往。”
她一口答应下来，看起来心情很好：“好呀！下次一定。”
殷晚辞神色复杂。
既不愿徒弟再与此人有牵扯，也不忍心强行拒绝，看到她失望的眼神。
这段时日，仙君一直有不动声色地打听消息。
甚至比起毫不在意的楚玉，他才是更关心宋承瑾情况的那个人：）
因此，他了解到：对方似乎的确在反省，也是真心实意感激昭昭。
尽管如此，殷晚辞对他仍旧不满意。
这个男人曾经让他徒弟红过眼眶，在他这里，那便是不过关。
看到小徒弟一脸轻松的样子，殷晚辞最终还是点了头。
“去吧。”
他声音很轻：“早点回来。”
“阿瑾今日……又要出门么？”
与莲叶镇相隔不远的隔壁小镇上，素衣女子绣花的手顿了顿，抬头看向里屋走出的青年。
男人锦衣华服，腰间系着镶了金线的宝蓝色束带。
他已经许久没有做这副贵公子打扮，起初还有些不太适应，在屋内踱步两周后，渐渐找到了熟悉的感觉。
“嗯。”宋承瑾说：“去向我们的恩人道谢。”
白苑苑放下手中的刺绣，轻声细气问道：
“还是去找你说的那位楚姑娘？”
“是她。”宋承瑾不知想到了什么，自嘲一笑：“人家可是倚澜宗的大红人，也不知会不会喜欢俗世间的花灯。”
“谢礼若有心意，应当都是喜欢的。”
“但愿吧。”
宋承瑾没报多大希望：“阿姐，你不了解她，她完全就是一个被宠坏的仙门小姐。”
“上次我去和她道谢，她也爱答不理，还说难听话气我……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性格这么差的女子。”
“……”
宋承瑾没注意白苑苑的沉默，既然打开了话匣子，他向这个最亲密的姐姐吐槽道：
“都是女修，怎么阿姐就这么温柔，她就这么任性呢。”
“人家是仙君的徒弟，又是女子……”
白苑苑叹了口气：“阿瑾多让着她些。”
“女子？”宋承瑾想起被楚玉以指导为名，用剑在他身上砍的那几天，皱眉道：“一般的女子可没她这么猛，不瞒阿姐，我的背上现在还有几道伤疤。”
他还想再说什么，身旁的白苑苑却忽然软倒在地。
“阿姐！”
宋承瑾瞳孔骤然缩紧，颤抖着手去探她的鼻息：“你怎么了？”
还好，还有呼吸。
白苑苑躺在他的怀里，气若游丝：“许是火莲和我的身体……发生了些冲突罢，没关系，不用管我。”
宋承瑾怎么可能不管她，当即就要将她打横抱起，去找倚澜宗的医修救命。
“不用去。”白苑苑费力地睁开眼睛：“不是什么大问题，在家休养便好。”
“去倚澜宗路途遥远，我可能……身体会吃不消。”
“好，都听你的。”
看到世上最在乎的姐姐如此难受，宋承瑾心都要碎了。
他守在病床前端茶递水，从正午时分，到暮色四合。
白苑苑睡下后，宋承瑾紧绷着的心终于落了一半。
看着外面逐渐暗下来的夜空，和星星点点的灯火，他这才猝然想起——隔壁的莲叶镇上，楚玉似乎在那里等着他。
……
不然，还是算了吧。
苑苑病成这样，他实在做不到留她一人在家。
而且……
而且楚玉那种朋友一大堆、众星捧月般的少女，哪怕自己今日没来赴约，她应该也不会很失落。
宋承瑾几乎是下意识为自己找到了理由。他凝望着床上的姐姐，仍是满心挂怀。
可一缕隐晦的、连自己都未曾发觉的思虑，却飘向了灯火辉煌的莲叶镇。
——那个坏脾气的仙门小姐，此时一定是在跺着脚生他的气吧。
楚玉一手拿着猫猫头花灯，一手拿着糖葫芦，头顶上还戴了不知名野花编成的花环，愉快地穿行在熙熙攘攘的人潮中。
“哎呀——”
节日里人太多，她不小心被撞了一下，刚咬一口的糖葫芦掉在绣花百蝶裙上。
“对不起对不起……”
撞人的是个小乞丐，看起来年纪不大，低垂着脑袋甚是乖巧。
“没关系。”楚玉温柔地笑笑：“但是能把荷包还给我么？我只换了这么多银子。”
“……”
小乞丐一惊，仓惶地后退几步，这才发现刚到手的荷包又被少女随意地拿了回去。
“可以不要报官吗？我是不得已的……我、我已经三天没吃饭了。”
楚玉同情地看着对方。
这种话术她很熟，可谁让她今天心情好，不仅不计较，甚至还好心地建议他：
“下次想偷东西去花街偷，那里下手起来很方便。”
小乞丐：……
一旁摆摊的小贩：……
楚玉长得漂亮，脸上还挂着平易近人的笑，小贩本想提醒她那小偷是个惯犯，话到嘴边被噎了回去。
“姑娘脾气真好。”
小贩干笑两声，换了个搭讪的角度。
“确实确实。”楚玉表示同意。
她长到这么大，都是被夸人美心善。
从来没人说过她脾气不好。
小小的插曲后，她开开心心继续闲逛。
花灯节她还是第一次参加，既然来了，自然是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要体验一遍。
本来是约了纪云鸽一起，可惜她最近忙着炼制丹药，楚玉只能遗憾地一个人爽。
高高兴兴玩到月上柳梢，脑中的系统终于忍不住提醒她。
【宿主，别忘了你还要黯然神伤一个时辰。】
哦，真麻烦。
楚玉从高兴地啃着糖人，变成咬牙切齿地啃着糖人。
“我问你，你觉得我对宋承瑾好不好。”
系统开始运转。
虽然楚玉的举动和原著有出入，可那都是另有原因，更不要说还帮男主拿到了火莲。
【宿主对男主真的太好了！】它感慨道。
“那他对我呢。”楚玉委委屈屈：“我对他这么好，他还放我鸽子，把我一个女孩子丢在陌生的地方，难道我的心就不痛吗？”
【……】
系统被问住了。
它原本被设定的程序很简单：女主就是要按照剧情对男主好。
但宿主说得，似乎也不是没有道理。
它又双叒一次被复杂的逻辑烧了cpu，楚玉甚至能听到脑中滋啦滋啦的电流声。
“想不出来就不要勉强自己啦。”
她的语气是极其罕见的温柔。
“只需要明白一件事噢。”
【宿主您说！】
“你是我的系统，你要向着我才对。”
“我现在对宋承瑾很失望，所以如果后面做了别的事情，那也是情有可原的。”
想到男主的金手指，楚玉纯良一笑。
“统统，记住了吗？”
……
得到了系统的承诺后，楚玉满意地穿过热闹鲜活的凡间小镇，踱步到镇外的石桥边。
花灯节尚未结束，一双双恩爱的眷侣并肩而行，在小河旁点亮一盏盏莲花灯。
听闻莲叶镇有一个古老的传闻：倘若在花灯节当日的凌晨，能和心仪之人一起放河灯，两人便能长长久久，永不分离。
原主此时对宋承瑾已然暗生情愫，在石桥下凝着泪苦苦等待。
楚玉当然不太信这种东西，在她看来，这种传言就像外界流传的“我是XX大能转世，如今修为尽失，倘若有道友愿意送我50块灵石，日后飞升定有重谢”一样，可信度高达百分之零点零零零一。
小情侣们成双入对，如胶似漆。
楚玉一个人坐在草地上，百无聊赖地捡着石子打水漂。
她已经想好了：等任务完成，就去吃街头第三家的馄饨，还要去玩猜灯谜。
或许是她的表情管理太过到位，短短半个时辰，已有三四位路人驻足关心。
“小妹妹，夜里风寒，还是快些回家吧。”
抱着孩子的妇人走过去又走回来。
“没关系的。”
少女凄然一笑，仿佛夜色中迷路的脆弱蝴蝶：“谢谢姐姐，不用为我担心。”
妇人的眉头皱得更紧。
到处都是形影不离的男女，只有她一个人孤零零在这里，也不知是不是为情所困。
妇人继续道：“天这么黑，在外面待着不安全。”
漫天烟火下，少女的背影有些寂寞。
“我……再等等吧。”
“哎呀别等啦。”
妇人说：“这都亥时了，你要等的那人，怕是不会来了。”
她还想说什么，忽然望见石桥那头，走来一名相当俊逸的男子。
来人披着一件雪青色外袍，几乎融于冬夜的冷雾，浅灰色的瞳仁干净剔透，宛若濯濯冰雪。
他一步步走近，带着拒人千里之外的冷矜，仿佛从遥远的天上来到人间。
不算安静的河畔变得落针可闻，楚玉回过头，眼神轻颤。
殷晚辞在她身旁停下，伸出一只手，语气温和。
“抱歉。”
“我来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