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观相落泪

“月月，快一点，方姨还在等我们。”

“马上。”

看着手机上显示的15c的低温，陆收一边暗暗吐槽着骤降的天气，一边翻箱倒柜挖出一件被收起来的厚风衣，随便套上便抓起包冲出家门跟上父母的脚步。

地下车库里，陆父陆远志和陆母应有芙早已坐在车上准备出发。

“方姨，我们开出来了，是去你店里接你吗？”车上，应有芙发出了一句微信语音，发出去后还点开来听听自己的话够不够尊重，有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对于应有芙来说，今天是个很重要的一天，因为今天，让自己操碎了心的女儿陆收将会被“叫魂”改命，摆脱前面二十多年倒霉蛋的身份，迎接虚无缥缈的远大前程。

而方姨，则是让他们感恩戴德的一位贵人。

“他们真的很灵验诶，月月，你知道吗？”应有芙小心翼翼地讲起了这个故事，还看了陆收一眼。

在询问陆收要不要去之前，应有芙很担心陆收会淡淡地看她一眼，然后拒绝并且抨击她的迷信。

“方姨是个‘红娘’，那天你丽珍阿姨喊我一起去看看，刚好她在帮人找大师算桃花，看命中正缘到了没有。然后啊，我就报了你的八字去给她，让她也顺便问问大师。”

“大师算了一会，说你出生的时候日子凶，虽然你平安活下来，但魂魄也受到点影响，所以一直少些气运，你看看你，考试考编制总是差那么一两分，找对象也找不到，介绍的也……”

提到上一个介绍的对象，应有芙沉默了一下，开始自责自己的坚持坑了女儿一把，原来看得好好的一个军人，没想到是个懦弱又愚孝的人，听家里摆布。

那个家里还欠了很多外债，全靠拆迁一朝翻身，现在反而眼高于顶，按照二十四孝好保姆的要求挑起了需要勤俭持家，在儿子不在家的时候照顾好他们家庭的儿媳。

可惜陆收是个不爱交际的内向性格，没有讨好到对方父母和妹妹。

让以出了个军校儿子为荣，并且成为相亲市场香饽饽的对方家庭感受不到成就感，又开始怀念儿子那个家大业大、经常大大方方带着很多礼物上门的有钱前女友。

趁着归队的时机，陆收就成了一个才交往一个月就被“我们不合适”甩了的倒霉女友。

“那时候其他亲戚朋友知道都来我这里说，叫我们不要撮合你们，觉得男方家里风气不好，没想到但我都没听，觉得家境什么的无所谓，我们也是一般家庭，只要男生自己好就可以了。他家里居然逼他甩了你，他们也配？”

失落了好一会儿，应有芙又打气般地说：“好在现在有办法了，方姨说带你去找大师‘叫魂’，以后都会好的。”

“当时我就不同意，那孩子人虽然上进，但是太孝顺了，以后肯定对月月不好，让她受他家里人的气。”陆远志忍不住插了句嘴。

而习惯了熬夜，但又被迫早起的陆收坐在副驾驶昏昏欲睡。

对于找对象这个事情，她自己倒比较无所谓，上一个算得上初恋的前男友，也只不过因为家里介绍，不排斥就处了。

因此也没有什么很大的失恋落差感，只觉得被浪费了几个月时间要陪一个傻逼说话。

此前，应有芙问她愿不愿意去大师那“叫魂”的时候，她第一反应是父母是不是遇到骗子了。

从那些强制贩卖所谓开光物件转运添福的买卖一路想到江湖骗子装神弄鬼骗取高额钱财，甚至从山里寺庙联想到了在深山老林里被骗去拿了人体器官贩卖。

所以，尽管，应有芙再三保证肯定不会被诈骗，陆收还是让她事先问出了详细地址，同时在网上搜到了相关信息，确定这是个合法开设的神庙，然后又强行喊上了原本因为方姨想带人，怕人多车坐不下没打算一起去的父亲陆远志。

迷迷糊糊间，车停了下来，陆收听到后车门打开又关上的声音，摇摇脑袋微笑着转向后排，礼貌地跟坐在应有芙边上的方姨和另一个陌生阿姨打了声招呼。

“小姑娘长得挺精神的，怎么会找不到对象呢？等大师看完后，方姨给你介绍。”方姨比应有芙要大一点，是个富态的中年女子，看着就中气十足，一上车，就开始就自己所擅长的“相亲”话题与另外两位需求着展开广泛交流。

“大师其实不是神庙里的神教人员，只是去那里做义工，顺便帮人看看。他们自己家都生意做得很大，纯粹是为了积福报，所以你们去看都不收费，给庙里烧点香火就可以了，不过大师们也只给认识的人看，所以我都要自己把人带去。”方姨说。

陆收他们要去的神庙名为柳泽庙，名气并不大，以至于作为一名记者的陆收都没有听过它的名头。

幸运的是，这个地方终究也是登记在册的正规神教机构，有自己的地图定位，是个跟着导航能到的地方。

不至于被指路到不安全的地方。陆收心里想着，虽然应有芙表示能够给予方姨足够的信任，但网上冲浪多年见过多种诈骗新闻世面的陆收，一直抱有一丝警惕。

9点多，陆远志跟着导航七绕八绕终于到了目的地。

柳泽庙很远，足足有一个小时的车程。

实物如陆收料想，是个偏僻山村的一个小神庙。

但想来是信徒足够虔诚，硬生生斥巨资修了又长又宽敞的盘山水泥路，让车能够从山脚直达山腰处的神庙。

神庙边的环境也不错，郁郁葱葱的毛竹林沿着山路蔓延向上，山上还有一条简陋的石板路，在竹叶的相衬下，额外显出了一点清幽的野趣。

下了车，陆收打量起了面前的柳泽庙。

这个庙占地面积并不大，也就半个足球场大小。

整座庙背靠山壁，庙前左侧的山壁上雕了一座神像，神像左手持柳枝右手盘着一条龙的样子，应该是被供奉最多的能带来好运的福神。

许多人说，这种雕刻于山壁的神像因为背靠山脉，往上能观月升日落，往下能探万物繁盛，能在这生生不息的发展中通天地灵气——所以供奉的神明也格外灵验。

因为10点是庙里做赐福仪式的时间，当陆收他们到的时候已经有不少信徒在焚香祷告。

方姨一下车，先带着其他人进了庙边的小屋子，从神职人员那里购买了香烛。“先祭天地，再祭神明，然后我带你们去找大师。”方姨说。

这时，陆收发现庙里面也供奉了不少神像，福神、财神、寿神这三个最常见的以外，还有姻缘神、繁衍神、丰收神等人们祈求较多的神明。这些大神像的边上还有许多小神像，众星拱月般守护着大神像。

福神依旧被摆放在正中的位置，有个戴着彩绘面具手持摇铃的人，正在围着一个双手合十垂头闭眼的人念念有词。

“垂悔己身 以畏神灵”

……

“怀柔行善 守则保慎”

……

“心念通明 福祸由人”

……

“来，陆收是吧，把包放下，跟我去找大师。”方姨热情地招呼着陆收。

应有芙接过陆收的包，一边还询问着：“需要我们一起吗？”

“不用，她自己一个人就可以了，做仪式也在大殿里面，喏，就是那个人。但先要看看她自己具体的情况。”方姨说指了指之前陆收看到的那个彩绘面具人。

看着一眼就能看尽的神庙，陆收也放心地跟着方姨走了。

方姨带她去见的人就在殿后，此时边上也围了不少看上去同样来求神问事的人。

被围着的人并没有做神职人员的打扮，一件深蓝格子衬衫加西装裤的打扮，从外貌上看就是一个普通的中年男子，但是微微失去焦距的眼神和淡漠的神情，又显露出了他的不寻常。

方姨显然在“大师”面前有些面子，看到她以及身后的陆收后，“大师”直接让她上前询问八字，简单测算了一下。

“这人灵魂不全啊，遭遇过水灾，神志未清，对所有事情都不在意、不上心。”“大师”说。

“上次跟你说过的掉水里过的就是她，你说要‘叫魂’，这不今天带她来了。”方姨说。

“大师”看了眼陆收，似乎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又拿出了一个四四方方的一看就很有年代感的铜镜来。

“你握住这个手柄，然后举到面前。”“大师”说。

陆收接过铜镜，拿起来发现是个双面镜，拿起来的时候看到了自己的脸——今天还是有点婴儿肥和黑眼圈的平平无奇的自己。

而“大师”在陆收举起铜镜的时候，一直严肃地盯着另一面。

这是个能看人魂魄的法器，可以简单地看出缺失的是哪部分，在他眼里，这面镜子里面显示出来的不是反射的人脸，而是一个人的魂魄。

本来，像陆收这样的情况其实很简单，算出来以后直接从她丢魂的地方叫回来就好了。

如果是神职人员的话，还能通过仪式，暂时与天地形成粗浅的沟通，将招魂的话送向更远的地方，让掉落的魂魄循着声音找回主人。

但是，看到陆收本人后，“大师”发现并没有这么简单。

虽然她的八字来看，她确实存在失魂这个问题，但是她本身的魂魄却十分凝实，眼神也很清明，完全不像那些掉魂了浑浑噩噩反应慢、眼神混浊的蠢笨样子。

为了确认陆收的情况，“大师”在拿出了自己家传的法器，想要借助器物的力量。

在面对“大师”的这一面镜面中，他确实粗浅地看到了陆收灵魂和完整的有些不同，但缺失的部分却不如其他人那样清晰。

而且，就算是在神庙里面，还能依稀看到她魂魄上残留的一些祟气痕迹。

那是祟气留下的痕迹，会给人带来各种各种的不幸，小到出门摔跤、丢失财物，大到遭人暗算、横生灾祸。

陆收的魂魄上下还留着千丝万缕的祟气痕迹，可见平日里气运不佳，会遭遇很多在身心上伤害到她的事情。

争取的东西永远得不到，付出的努力永远打水漂，无妄之灾总会落到头上，喜欢的人不会喜欢她，交好的朋友也容易背叛。

就好像是要让人对整个世界失去希望。

很多自杀的人或者重度抑郁症的人身上，就会缠满祟气，不是每个人都能够及时得到救赎。

过了半分钟，带着紧锁的眉头，“大师”拿起笔，在一张红纸上写了一些陆收并不认识的字——也可能是符文，然后让方姨带着陆收去找做仪式的神职人员。

看不清缺失的魂魄不能随便叫，但是这些残留的祟气，可以用御气术消除，让她的生活顺遂一些。

让人意外的是，尽管“大师”提前给陆收算了，但周围的人并没有流露出不满，只是安静地等在一旁，等到陆收走了，才继续排着队询问自己的事。

在等神职人员做完上一个人仪式的时间，陆收低声问了方姨：“刚刚我们是插队了吧，为什么他们都无所谓的样子。”

方姨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说：“‘大师’不收费也不是这里的人员，他没有帮忙看的义务啊，这种事看缘分，就算是被拒绝了，别人也不能说什么，如果因此心存不满。”

“那他们的诚意又如何打动这些神明，让神明实现他们的愿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