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拿命去拼

眼前的男子年纪比她小，个子倒是比她高一点，面容虽然稚嫩，但眉宇间透着一股沉稳自信的气息，让人感觉很踏实。

手上一阵温热传来，张巧回过神来，猛地挣开了陈曦的手，此时女子一颗芳心砰砰乱跳，忽然感觉这个男子一下子变得很重要，自己很是……不舍？

“巧云，我写了封信给二叔，跟他说了我对这次战斗的一些想法，你拿给他罢。”

部落之间的战斗比较简单粗暴，大多比的是谁的人多，谁的装备好，谁更不怕死，什么战术、战略之类的，基本没有，陈曦根据自己对地形的了解，提出了自己的战斗构想，他们用不用、用多少，是他们的事了。

陈曦将信递给张巧云：“打仗时你要小心，远远躲着射箭就好！”

男子的话语里满满的关切和疼惜，张巧云心里登时涌起了生死离别的伤感，眼眶变得润湿了，她不想让陈曦看到她的窘态，转身上马，背向陈曦说道：“这把剑给你防身，多多保重！”

她把剑扔在地下，打马驰去，陈曦捡起剑，剑身温热，余留着丝丝少女幽香，望着少女远去的倩影，陈曦感觉心里空空一片，怅然不已……

陈曦回到议事厅，众人的态度比昨天好了很多，眼里已没有了敌视的意味，吵得最凶的李弘光虽然眼神依旧不善，倒也没有再出声。

李弘邦说道：“范公子，景奎被杀，楚部后日还会出兵吗？”

众人都凝神瞩目着他，陈曦之前的表现镇住了众人，没人再敢把他当个什么都不懂的豪门公子看待。

“肯定会出兵，景奎的任务是策反韩部，带兵打仗的另有其人，再拖时间，只会机密尽泄，贻误战机，且楚部有了楚军相助，自信满满，即使韩部不出兵，楚部也能凭着自己的实力把魏部端了。”

陈曦向众人详细说明了作战计划：“楚部会同楚国军队，共计七千余人马进攻魏部，由魏部先行抵挡，等楚国军队展开攻击后，我大秦军忽然出现，打敌人一个措手不及，趁敌人心慌意乱之际，韩部兵马从阳谷出击，攻敌侧翼！”

陈曦目光炯炯，脸上神色坚毅，一股杀伐之气直透而出，看得众人心里一阵阵发抖，李弘光也投来了赞赏的目光。

“不愧是世家公子，小小年纪，这份干练、决断，真不是浪得虚名！”

李弘邦心里叨咕道，有秦国军队参战，他信心十足，朗声道：“有范公子运筹帷幄，此战必胜！韩部族人听令，后日，我韩部出战楚部！”

李弘邦心情大畅，大摆筵席宴请陈曦，席间李弘邦和众人一一向陈曦敬酒，陈曦也不惧，战国时期还没有烈酒，最高的也就是十九度左右。

一边喝，陈曦一边回答他们的各种问题，不外就是范睢在魏国的一些旧事，以及秦国近年的一些大动作，熟悉的陈曦就详说，不熟悉的陈曦就故作高深，含糊带过，韩部也就是一个小部落，就凭他们想通过问话找到陈曦的漏洞，很不容易。

李弘光喝多了，一把搂过陈曦，大着舌头说道：“你小子……倒是好胆色！砍了景奎的头还送过来，现在还敢跟我们一起……打仗！你要不是个秦人，我还真认你这个朋友！”

陈曦笑了，举碗和他干了一碗，李弘光又道：“我李老三是个……粗人，不懂那些啰里啰嗦的礼数，我讨厌秦国人！想当年，老子在野王（焦作市沁阳市），也干翻过不少秦国人，我和这几个老兄弟……”

他手指着席间喝的东倒西歪的几个人，那都是和他一起到韩国当兵打仗，参加过六年前的秦韩野王之战的老兄弟。

“难怪这几个昨天拿着刀要砍我！”

陈曦心里叨咕道，那几个人和李弘光一样，一听他是秦国人，立马血贯双瞳，一副要把他生吞活剥的样子。

“老犟、铁猴子、黑熊，那都是我……过命的兄弟！我们几个，打仗向来不怂！但就是他娘的狗王上……怂了！”

野王之战，韩国战败，韩桓惠王惧怕秦国，主动把上党郡献给秦国，上党军民纷纷反对，不肯降秦，最后在郡守冯亭率领下，归附赵国。

李弘光接着絮絮叨叨道：“他娘的狗王上，老子才不会给他……卖命！老子跟几个兄弟不干了！今天又碰到你这个秦国……小崽子，老子左右看你不顺眼！老子虽然讨厌秦国人，但还真他娘的……服！秦国人打仗真他娘的……不要命！”

在秦国军队中，五人设一“伍长”，五十人设一“屯长”，百人设一“百将”，一伍中有一人逃跑，其余四人就要受刑罚，如果四人能斩得敌人一颗首级，就能免罪，屯长以下的士卒，按个人斩得敌人首级的数目赏赐军职，百将、屯长在作战时如果得不到敌人首级，是要杀头的，如果得到敌人三十三颗首级以上，就可以官升一级。

说着说着，李弘光眼眶红了，瞪着一双铜铃大眼，咬牙切齿道：“我李老三虽然不想投向秦国，但韩部怎么办？我带着几个老兄弟能跑，族人怎么跑？小崽子！我一帮老兄弟后天……拿命去拼！日后，你他娘的要善待我……族人！”

说罢，李弘光竟然嚎啕大哭，李弘邦摇头叹息，命人扶他走了。

听了李弘光的话，陈曦心情很是郁闷，自己算的什么，还能照顾韩部？这特么就不能重生成嬴政吗？搞得现在，到这犄角旮旯抖个威风，也要豁出命来冒充范公子，这小心脏跳的！他忍不住又把满天神佛给问候了一遍。

第二天，陈曦让李弘邦找人带着他查看韩部的地形，最主要是看应龙山，他对这座突兀出现的山好奇不已，必得探个究竟。

韩部包括鲁阳（鲁山县）、梁县（石龙区），韩部族地中心在鲁阳，这里地处伏牛山东麓，是墨子的故乡，原本这里西南北三面环山，再加上突兀出现的应龙山，变成四面环山了，外方山脉在北，伏牛山脉在西、南两个方向，西北到东南走向的伏牛山脉长两百多平方公里，山势险峻异常，西北段山体宽阔完整，高峻雄奇，到了东南段开始分支解体，山势逐渐低缓分散，变为低山丘陵。

陈曦又来到了阳谷，眼前的应龙山山体不高，海拔才四百多米，但很是陡峭，坡度六十度斜上，应龙山南北走向，植被稀疏，看起来没什么特别，不过陈曦隐隐有一种熟悉、亲切的感觉，他也不费这个脑子了，就把它当做驮着自己那头应龙罢。

陈曦和两名韩部后生骑着马往南走，此时已经到了鲁山县和叶县交界处，这个地方后世叫做常村镇，在叶县西南部，澧河就在眼前，澧河源出山涧，清澈甘醇，古称澧水，河道极宽，有四百米，水流量很是丰富，由方城县流经叶县，韩部后生告诉陈曦，前面就是楚部的地盘。

看完了南部，三人掉头沿着应龙山向北走，来到了梁县，这里多为浅山、丘陵地带，是韩梁煤田的腹地，盛产煤炭、花岗岩，大块的花岗石裸露在外，看来因为当时的采石技术落后，还没有开采过，这里与东面的宝丰一样隔着应龙山，应龙山一直延伸到梁县北部的南梁，那里是北汝河，陈曦不由得暗暗称奇，这个本不存在的应龙山就分布在沙河与北汝河之间，把韩部和魏部彻底的分割开了，唯一的通道只有阳谷。

张巧云回到族中，跟张老盛等族人细说了此行经过，众人又惊又怒，张老二恍然道：“难怪李弘邦来信劝我避祸，也算他没被狗吃了良心！”

张老盛脸色阴沉似水，闷闷说道：“魏部，险遭灭顶之灾啊，难为你们两个孩子，竟做出如此大事！只是陈曦一人在那，也不知道是吉是凶，这孩子……”

“小兄弟真是了不得，年纪这么小，却如此豪侠仗义！”

张卫情绪激动，大声嚷嚷道，张老二焦急不已：“如此局面，虽幸得两个孩子全力挽救，有了一线生机，但也不知道这小子能否瞒得过韩部众人，稍有不慎，岂不耽误了性命！不行，得把他接回来，晚上就去！”

张巧云摇头，无奈说道：“没用的，我劝过他，他用命设的局，就算死，他也会一往无前，不会退的……”

女子哽咽了，眼泪无声淌落下来。

张老盛等人看完陈曦的信，展开了热烈的讨论，张卫说道：“这小子，鬼心眼这么多，这读书人跟咱就是不一样!”

张老二和张巧云一样，满心想的都是一个问题，这古怪的小子，脑里到底装的都是什么东西？这些天一连串的动作，让他们应接不暇，眼花缭乱，越想越是惊奇。

最后张老盛拍了板：“眼下，是我部生死存亡之际，凭我等，根本无法挽救，这小子，倒像是老天派来帮咱们魏部的，我决定，全部按这小子的法子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