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大国家主义

这时陈曦的目光是在龙阳君这里，他边说边做动作，双臂大张，做了一个大大的包抄合围的动作，嗯，说是拥抱动作可能更准确些。

龙阳君看着陈曦，美目里泛出一丝异色，脸上表情古怪，似笑非笑，如果龙阳君是女子，陈曦这个动作绝对是调戏无疑，陈曦对着龙阳君做动作完全是下意识的，此时也觉得动作有些肉酸，赶紧转身面向韩非。

“第三步，这时的应国故地，已经是可以松一口气了，此时就要赶紧腾出手来，解决三国的内部矛盾，要建立公平、公正、公开的制度，让三国对利益的分配心服口服，同时建立解决问题的制度，对各国的纷争进行调解。请注意！这里的利益，不单止煤炭的分配，三国联手，别国不敢侵犯，保住国土不失，这是空间利益！让别国不敢妄动，赢得时间发展壮大，这是时间利益！在时间、空间利益面前，其他问题就不难解决了，应国故地建立起完善健全的制度后，接着还要建立律法，那时，最需要公子这样的大才！”

陈曦说罢，恭恭敬敬向韩非九十度鞠躬，韩非本来就已经听得心神大颤，见陈曦行大礼，激动得手足无措，忙起身回礼，一叠声道：“不敢不敢！”

时间利益，空间利益，哪里还有比这两个更重要的？这两个词如霹雳雷霆，震得众人头皮一阵阵的发麻。

稍顷，几人才调整了一下呼吸，定了定神，这小子说话太吓人！

几人细细思索了一番，问题来了，韩非首先开口：“小君子说的很好！不过你怎么就认定，秦国会灭掉他国？我想听听你的依据。”

韩非语气谦和，微笑着看向陈曦说道，他对这小子越来越认可。

依据？不愧是法学家，讲究证据，陈曦肃容道：“战争者，国家于政略上欲屈敌之志以从我，不得已而所用之威力手段也！”

前世陈曦对蒋百里先生的《国防论》爱不释手，遂全句引用。

“打仗打赢了，威逼他国屈从，达到想要的目的，要求割地赔款，收获俘虏等等，但长平一战，灭赵国四十万兵士！十里挑一，留下四万，或百里挑一，留下四千汉子充当奴隶，或勒索赵国，要地要钱不香吗？嗯，不好吗？为什么要杀绝？因为这是秦国的战法，以歼灭敌军有生力量为主要目标，使敌军力量不断消耗，从而达到全歼的战略目标，全歼，就是灭国！”

伟人的话陈曦熟透了，张嘴就来。

一股寒意在房间里涌起，这时是六月，正是酷暑，这话却让众人觉得冷飕飕的，房间里一片寂静，片刻之后，桓惠王语气艰涩，第一次开口发表意见：“小子，如我国出兵，联手魏国与楚国交战，而秦国趁机发起进攻，如之……”

桓惠王顿住了，君王的矜持让他收住了口，陈曦心里一阵踌躇，秦国真是一个捉摸不透的庞然怪物，不过此时已不容多想，他把前世的见解说了出来：“秉大王，秦国正在修建湔堋水利工程。”

陈曦停了下来，湔堋即是都江堰，桓惠王与韩非对视了一眼，很有些诧异，但还是向陈曦点了点头，龙阳君轻微地扬了一下眉头，一个乡下小子，连这个都能掌握？

“工程规模极大，李冰已说服秦王，下决心根治岷江水患，发展川西农业，为秦国霸权天下打造强大的根基，虽然要耗费举国之力，秦王也同意了，秦国这些年风头太盛，已经引起了各国的不安和警惕，秦国这些年连年征战，表面看似风光无两，但已是强弩之末，是时候韬光养晦了，如果继续征战，将士已是倦怠不堪，且战线拉得过长，一旦某处战事不利，秦国的预备军补不上来，牵一发而动全身，整个秦军就会分崩离析！”

二战中，德国在斯大林格勒久攻不下之后，就是这种情况。

话音落下，又是一阵死寂。

“小子，你说的……有那么些道理，不过军国大事，不是你这等小子能掌握的，这种猜测之语，就想让我国贸然踏入背腹受敌的险境，一旦踏错这一步，万劫不复！”

韩阳开口了，虽然刺耳，不过这话在理，桓惠王双目大张，眼神慑人，年轻的太子安也露出不安之色，韩非面色凝重，定定的盯着陈曦，龙阳君的心提了起来，关键时刻到了，他这几日跟韩国接触，很清楚韩国最怕这个，成败在此一举，就看这小子的了。

陈曦点点头，向韩阳拱手道：“大将军所说在理，小子也想到了这一层，所以我魏部已经联络了信陵公子，让他在赵国代为连和，韩部，如贵国不要，我下一站即去往赵国。”

众人不可置信的看着陈曦，这小后生，处心积虑到如此地步！？几人心里，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三国就是棋子，这小竖子才是棋手！

龙阳君最先恢复常态，他不能露出惊奇的样子，这样会让陈曦的话可信度大打折扣，他虽然表情平静，面带微笑，不过心里却是不停的翻江倒海，信陵公子这四个字，在他心里连着过了几遍，最要命的是，这小竖子淡定自若的鬼样子，让自以为把控全局的他，一时竟分不清真假！

“楚秦联盟！”

太子安今日比较沉默低调，这时他提出了一个非常尖锐的问题，众人刚平静下来，波澜又起。

陈曦还是淡定一笑，之前没想明白、把握不定的事情，经过了几次三合市之行，还有在南梁煤炭勘测的惊人发现，让他已经很清楚的看到了之前的模糊地带，和张巧云生死相依的爱恋，更是让他迸发出惊人的思维力。

他站在那里，阳光帅气的脸上带着世家公子那种见惯世面的平和与沉稳，娓娓道来：“楚秦当然可以联盟，难道魏韩两国就不会？两国联合赵国，三打二，不够，就再联合齐燕，许以重利，五打二！”

陈曦说的轻巧，但国际局势变幻莫测，谁又能说这不可实现？即使不可实现，三打二，谁又能说打不赢？谁又能说楚秦亲密无间？

春秋战国时期是外交家的黄金时代，只要能把理说的透彻就有市场，特别是那些虚虚实实、可进可退的外交辞令，更是红极一时。

几人陷入了沉思，甚至显得有些痛苦和焦躁，没办法，他们碰到的是一个真正的妖孽，活了两千多年的妖孽。

韩非已经平静下来，对陈曦的话吸收理解得最彻底的，应该是他，他起身郑重向陈曦拱手行礼，陈曦连忙还礼，韩非带着钦佩、敬服的笑意说道：“小君子，今日一见，大慰平生！我韩非自诩懂得一些学问，鼓吹什么法、术、势，在小君子面前，竟是不值一提！”

陈曦忙摆手说道：“不敢不敢！小子对公子实在是极为推崇，只恨不能当面聆教，今日得见，足慰平生！小子有一个心愿，想礼拜公子为师！”

说罢陈曦又是九十度鞠躬，韩非苦笑摇头：“小君子，何必自谦至此！”

陈曦目光坚定，认真说道：“非也，公子的人品、道德、文章都是绝好的！只是恕小子狂悖，公子的宏伟抱负要先有一个前提条件，才可施展。”

众人一脸的关切，韩非更是心热不已，急急拉住陈曦的手，语气急促：“还望君子赐教！”

陈曦忙道：“赐教不敢当！”

韩非态度恭谨，摆手做了“请”的姿势，此时陈曦心情很是激荡，他好像明白了自己要追求的理想是什么，定了定神，声音清越：“公子的抱负欲施展，先得建立起一个秩序。”

“何谓秩序？”

韩非忙道，这时他全神贯注，一个字眼都不放过。

“秩序即为规矩。承认自己国家之存在，而同时否认他人国家之存在，以为他人国家之存在，根本上与自己国家存在不相容，是谓国家至高主义，秦国奉行的，就是国家至高主义！承认自己国家之存在，而同时以同等之理由，承认他人国家之存在，而尊重之者，是谓大国家主义！我所说的秩序，就是三国联手，并联合别国，奉行大国家主义！”

一席话如惊雷滚滚，震得房间仿佛摇晃了起来，众人虽不懂什么是“主义”，但个个都是人精，心里明白主义就是思想、理念之类的东西。

今日的讨论，随着桓惠王的一声“再议”宣告结束，虽然没有结果，陈曦反而高兴，反复论证，最终得出的结果更牢固可靠。

龙阳君与陈曦一行进到了阳瞿的闹市区，上车前，孔奇给了龙阳君和陈曦一人一顶斗笠，斗笠帽檐宽大，附带着黑色的面纱，龙阳君让陈曦带上，上车下车都不要脱，直接带进房间里。

回到客舍已是入夜，龙阳君已给陈曦一行安排了三间房，陈曦一间，其余四人两间，孔奇等人也住在这里，还有一些人在客舍附近警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