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废灵石

骄阳中天，罗天山下的集市今日依旧人声鼎沸，熙熙攘攘的人群在街道上徘徊，显得热闹非凡。

乍一看似乎没有什么稀奇之处，可若是以为这只是个普通集市那就大错特错了。的确，这些摆摊的卖货人都是普通凡人，然而购买物品的这些来客却拥有着非同一般的身份。

这些客人大多身着白色长袍，腰间系着一块温润暖玉，表情始终透露着一种生人莫近的冷漠，但双眼却明亮有神，一看就知绝非普通人。

甚至，还有些年迈的老者身周居然散发出淡淡的光晕，这种现象一般人或许只会感到奇怪，但放在内行人眼中，这却是修仙者真元圆满的征兆。

没错，这些人全是修仙者！

在这个大陆上存在着一类身具不可思议神通的隐士，修仙者，修士，真人等等玄乎的称谓都说的是这类人。一般来说，越是法力高深之辈便越不会随意出入世俗，不过这些来购买物品的客人，虽说是修仙者，但法力却不甚高，因为他们大多都是罗天门下的低辈弟子。

顾名思义，这罗天门正是坐落于这座罗天山上，而这集市便是为了方便这些弟子的修行而设立的。

王乾并不是罗天门的弟子，他只是一个普通至极的凡人。可因为生活在罗天山下的关系，时常要与这些修仙者打交道。王乾从小便在这里长大，生活一如既往过得简单至极，每一天都是不断重复着的，固定的时间该做什么事，从来没有过偏差。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勉强生存下去。

这样枯燥无味的生活如果换做其他人，只怕早就承受不了了，但是王乾却没有丝毫烦躁。因为在他的心中有一个愿望，正是这个愿望支撑着他生存下去。

很久以前，好像是在王乾十岁的时候，他就立下了一个志愿，总有一天他会进入这罗天门，修习那长生不死的修仙之法。他的这个想法并不是没有缘由，父亲的突然死去给他带来了很大的打击，而这个死因也随时会在自己的身上发生。据父亲在世时所说，只有修习了罗天门的仙法，才可以避开这场祸难。

父亲死前的那一幕时常会在他的噩梦中出现，死亡的恐惧犹如一双无形的大手扼住他的喉咙，逼迫着他去寻找出路。王乾不想死，所以他要去罗天门修那长生不死的仙道。

王乾只是个养蜂人，但他养的不是一般的蜜蜂，而是灵蜂。其实说白了，就是一种很低级的灵兽，除了身上带有灵气，比一般的蜜蜂更厉害些，其实也没什么区别。

或许这种养灵蜂的做法在其他地方有些稀奇，但在这里却不是什么新鲜事。这里有饲养灵蜂的养蜂人，也有种植灵草的农民，还有专门在矿道中挖掘灵石的矿工。

总而言之，或许是沾染到了罗天山的灵气，这里的凡人都显得有些不一样。

但是，凡人毕竟是凡人，灵蜂却不是一般的蜜蜂。凡人想要控制这些灵兽，不付出某种代价是不行的。

在王乾的心脏下，在所有养蜂人的心脏下，都有一根灵蜂王种下的毒刺。只有这样才能让这些养蜂人带上灵蜂的气味，不至被其攻击。

然而，这根毒刺却隐藏着大危机，一旦种下就不可强行拔除。除非修炼到筑基期将其炼化，否则迟早有一天会反噬宿主，最后落得全身溃烂，直至痛苦而死的下场。

王乾的父亲，正是死在这毒刺的反噬之下。

生命何其宝贵，哪有人心甘情愿种下这样的厄难？但现实往往是残酷的，这些养蜂人除了养蜂之外什么也不会，就算想要走出这罗天山脉，最终也会死在密林中的强大灵兽爪下。

为了生存，继承祖先的手艺是他们唯一的选择。

这座罗天山就仿佛是一个巨大的囚笼，让这些凡人只能在其中苟且偷生。他们以生命为代价，生产出罗天门弟子所需的物品，以换取微不足道的生活补给。

而这个集市，便是所有凡人与修仙者之间的一个交流平台，或者说这只是整个生产机器中的一部分罢了。

王乾便是其中的一个微不足道的零件，齿轮日复一日地转动，就好像他那无比规律的生活一般，没有任何偏差。

然而他却不是一个安分的齿轮，在他十六岁那年，他利用祖上积攒下来的三滴蜂王蜜，从一位值得信任的修仙者手中，偷偷换取了一本讲述练气入门的书籍。

因为他知道，除非是运气好到了极点，被山上的仙师青眼相中，不然只有达到练气期五层，才有资格拜入罗天门门下。

换取修炼秘籍，这是他完成理想的第一步。

今年他已经十八岁了，正当成年之期，那套练气之法让他进入了练气期三层的境界，而这一切都没有人知道。

王乾是一个相当谨慎的人，当初他决定利用蜂王蜜交换秘籍的时候，为了确保不出意外，居然将一周内所有进入集市的修仙者全部都记在了脑子里。然后选出其中十三位貌相平凡，修为一般的年轻修仙者暗中进行观察，花了近一年的时间，了解了这十三人的脾气和习性，最后才确定了其中最值得信任的一位。

毕竟蜂王蜜对修仙者来说也是不可多得的好东西，王乾不过是个凡人，如果对方强行夺取的话他没有丝毫的反抗能力。

谨慎过了头就是多疑，而王乾自然也是一个多疑的人，所以他不敢轻易地暴露出自己已经拥有一定修为的事情。为了不被人察觉到，每次在集市上摆摊的时候，都会带着十来只灵蜂，以它们身上的灵力波动来掩盖自己的修为境界。

其实这么做也是有道理的。因为王乾想不明白，为什么他找不到一位暗中进行修炼的凡人，为什么他们会如此平静地接受这种凄惨的命运？仿佛所有敢于违抗这种命运的人都会人间蒸发。

这种诡异的现象让他不敢轻易地暴lu出自己的修为，只是规律地重复着每一天的工作，在日上三竿的时候来到集市上兜售自己的灵蜂蜜，然后在明月悬空的时候，收摊回家，开始一整夜的修炼。

这样平静的生活就犹如镜湖的水面，微风不起波澜，就算是投入湖中的石子，也不过是泛起淡淡的波纹，不久便会平复。也许直到某一天当他达到了炼气期五层的境界时，才会出现转折吧。

然而，这一天，他那规律的生活终究还是被打破了。

骄阳当空，王乾百无聊赖地盘坐在街道旁，身前铺着一张破旧的鹿皮，上面摆着大大小小的瓶子，里面是黄澄澄的灵蜂蜜。

他所在的位置并不好，一整天都会被太阳晒上四五个时辰，好在他早已习惯，除了皮肤黑了些，没什么坏处。

一名看上去与自己差不多大的修仙者走了过来，眼睛瞟了瞟鹿皮上的那些灵蜂蜜，选了其中最大的一瓶，淡淡地说道：“这个，我要了。”

这名修仙名叫杨清，他不愿跟这养灵蜂的凡人多说半句话，长袖一挥便将那瓶灵蜂蜜卷入袖中，然后抛下几枚铜板便要离去。

“上仙请留步，”王乾叫住了他，lu出一张人畜无害的笑容，说道：“不知上仙有没有灵石？我愿意拿所有的灵蜂蜜，换取一块劣质灵石。”

“嗯？”杨清转过身来，仔细地打量了王乾一番，冷冷地质问道：“你要灵石有何用？”

眼前这位养蜂人看上去年纪并不大，长相也是普通至极，除了一双清澈如泉的眼眸之外，实在看不出有什么稀奇之处。但是杨清总觉得这人身上有些不对劲，却又说不出所以然来。

“我的妹妹最近身体有些不舒服，想让她沾点灵气，看看有没有效果。”王乾自然是在胡扯，自从他的父亲死去之后，他就再也没有一位亲人了。

至于那一提起就会让父亲连连叹息的母亲，甚至从未出现在王乾的记忆中，只怕擦肩而过都未必能认出对方来。

王乾这样的谎话已经说了不知多少次，都是为了从这些修仙者的手中换取灵石。出于谨慎，他没有用过一次重复的谎话，自然没有被人发觉。

为了加快修炼的进度，单纯从空气中摄取游离的天地灵气是远远不够的，这就需要灵石的帮助。而王乾作为一个无门无派的凡人，他能想到的获取办法也只有这个了。

杨清露出一丝好笑的神情，讥讽地说道：“就算给你灵石又如何？你那妹妹带上几十年，也不可能沾不到一丁点的灵气！”

“就权当给她买个安慰。”王乾满脸堆笑地说道。

杨清不耐烦地挥了挥袖袍，他的灵石也不多，自然不想浪费在一个凡人的身上。可正当他想要开口拒绝的时候，忽然想起自己身上还有一块废灵石，正好可以拿来充数。

这块废灵石之所以没有被杨清丢弃，是因为这东西是他在一处遗迹中拾到的。它跟一堆灵气逼人的上好灵石摆放在一起，却没想到居然是块没有灵气的废石。

出于好奇心，他仔细地检查了许多遍，却也没有发现什么古怪的地方。于是便略带失望地搁置在储物戒指中的一角，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他几乎都快忘记了。反正灵石给了这人也是浪费，而且凡人也看不出灵石跟废石的区别，不如就将这东西还给他好了。杨清心中想道。

随手一抛，王乾如获至宝般地将这块灵石接住。但当他眼睛往手心中一扫之后，心却顿时下沉。

这是一块没有任何灵气的废灵石。

这个修仙者是欺我不识灵气，想要诓我？！

王乾心中激起一股怒气，但不知想到了什么，心里忽然凉了下来。

不，或许还有另一种可能……

表面上王乾没有露出丝毫的怒色，甚至还装作眼睛一亮，将所有的灵蜂蜜双手奉上，无比激动地表示着感谢，就差没行三跪九叩的大礼了。这种反应显然在杨清的意料之中，他得意地一笑，心安理得地将灵蜂蜜收入囊中，便大步离去。

待此人走远之后，王乾的笑容却如冬雪入春一般，转瞬间消失不见，只是面无表情地皱着眉头。

他不知道这人是发现了什么，还是真的就是想要讹人。如果是后者那还好说，但如果是他对自己产生了怀疑，那这块废石说不定就是想要考验自己，一但自己露出稍许不对劲，后果不堪设想。

好在之前就已经考虑到了这种情况，自己的表现无疑是完美的，不会让他察觉出什么。王乾心中暗暗揣测。

目光落在手中的废石上，王乾忍不住就要将它狠狠地抛飞，以发泄心中的不忿。

但这个动作只是定格在了半空中，王乾眼中闪过一丝惊疑，收回手臂，再次细细地打量这块废石。

一般的修仙者对灵石只是当成一件消耗品，用完就随意丢弃。但是王乾却不一样，他获得的每一块灵石都是冒着极大的风险得来的，这种包含灵气的东西自然会引起他极大的兴趣，时不时就拿出来把玩一番，几乎将其当成了一件宝贝。

所以，要说对灵石的了解，只怕很多修仙者都不如王乾了解得深。

从外貌上看，这块废石跟灵石没有任何区别，只是其中没有灵气溢出，更感受不到任何的灵压。

但是，王乾总觉得这废石有些古怪的地方，比如说它的手感，就有些不太对劲。

一般的灵石都是比较粗糙的，摸起来能感觉到明显的摩擦。但是这块灵石却有些不太一样，摸上去的确也有明显的摩擦力，可是指尖却有一种被针刺的麻痒感，虽然十分微弱，但这却是他从来没有感受过的。

难道这块废石还有什么玄机不成？

王乾是一个多疑的人，稍微有一点不对劲的地方，都会产生各种猜想，他望着这块废石，眼中灵光闪烁。

这一天，王乾打破了以往的生活规律，月亮还没出来便早早地打道回府。因为他打算研究一下，这块废石到底有什么古怪。

王乾的家是在罗天山山脚下的树林里，这是一座由圆木搭建起来的结实房屋，里面的家具也十分的简单，门外的树桩上立着一把用来砍柴的斧头，看上去跟其他人没有不同。

但是在屋后，却有一个巨大的蜂巢，里面进进出出的灵蜂比人类还要忙碌，生产着可以用来入灵药的灵蜂蜜。

按照以往王乾的习惯，他回家后第一件事就是收取灵蜂蜜，但现在时辰还早，便将心思放在了这块废石上。

在回家的路上，他已经想过了许多种可能，甚至一度还以为这是一块极品灵石的废石。但是这些想法显然都太过‘神奇’了些，除非有人能给自己的一个明确的解释，不然怎么想都是没用的。虽然猜想很荒谬，不过，他却想出了一个大胆的实验手段。虽然不知道这管不管用，但这也是他唯一能做的事了。

将这块废石稍作清理后，王乾将它含在口中，然后闭目静息，注意力完全集中在了口中的废石上。

此时他已经修炼到了炼气期三层境界，灵识虽然不能外放，却能在体内游走。所以他便将这黑石含在口中，然后运用灵识向其中探去。

起初一切都很顺利，在灵识的探寻下，这块废石给他一种明显的刺痛感。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他不顾这种针刺般疼痛，朝着深处挺进……

轰！

脑袋里仿佛发生了爆炸一般，眼前一片光明，什么也看不见，感觉不到！王乾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什么，只是犹如进入了梦境一般，周围除了刺眼的强光以外，什么也没有！

而就在他感到无措的时候，光芒却骤然收敛，形成了一个无比庞大的光字——

蓬莱。

蓬莱？！

王乾先是一愣，接着脸上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色，嘴唇都不禁微微颤抖起来，显得异常ji动。

自己的猜想全部都错了，不是错在太过夸张，而是不敢去想！

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修仙者修的是仙道，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位列仙籍。而这个世界上唯一有仙人存在的门派，就是远在海外归墟之处的蓬莱仙境！这块废石中，居然出现了传说中仙境的名字，这如何能让他不感到ji动。

但下一刻，他的笑容就凝固住了，因为他感觉到体内的晶元正在散失，仿佛被什么东西吸收了一般！

晶元是一个人修炼的根本，晶元越多，产生的真气量也就越大，境界自然越高。所以只要晶元不损失，即便消耗真气再多，只要打坐一会就能补充回来，但是晶元若是损耗，境界直线下降，只能从头开始修炼！

王乾急忙内视气海，只见那由真气与晶元构成的星云状气旋，开始飞速缩小，就仿佛被施了什么变形法术一般。原本已经练出五十多团气旋，不过眨眼间的功夫，便只剩下十分之一的大小。晶元大量流失，这便导致气旋开始出现崩溃的迹象，王乾一咬牙，只得将这些‘缩水’的气旋凝聚到一块，形成了一个标准大小的气旋。

但如此一来，他的境界便立即从炼气期三层掉落到了二层的境界。

然而让他感到心寒的是，那股莫名的吸力仍旧没有消失，如星辰般闪闪发光的晶元仿佛受到了某种牵引一般，从气旋中脱离而出，形成一条朦胧的光带消失在虚无之中。

这仅剩的气旋竟再次进入到崩溃的边缘，旋转也已经停止，只怕不出片刻就要被吸光！

王乾脸色顿时惨白下来，他咬了咬嘴唇，竟做出了一个决定——

无声无息间，气旋溃散了，仅剩的一点晶元化作点点光芒充斥着气海内的一片空域，而原本凝实的真气则化作鸟兽散，散布于气海之中，却稀薄得感觉不到。

气旋崩溃，那股吸力也自然消失，但此刻的王乾修为却是一落千丈，堪堪只有炼气期一层的境界。

两年的苦修竟在一息之间尽毁，如果换做他人只怕会心情低落至冰点，但王乾却只是紧紧咬着嘴唇，目光越来越亮！

因为他隐约预感到，这场劫难将是他一生中最大的转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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