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输得一塌糊涂

何老板一改往日慢悠悠的性子，声音因过于严肃而让人毛骨悚然，“你明天最少要准备5000块钱付给我，买的两个生肖都没有出，已经欠我一我一万多了。”还未等我回过神来，他就挂断了电话。

大厅的钟表郑重的告诉我已经是晚上的十点钟了，我盯着开奖页面那匪夷所思的一串数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没有比这更沮丧的消息了，运气的天平这一次没有倾向我这一边，一时间我的内心突感到前所未有的焦虑，为什么会这样？我不明白是哪里出了问题，这可是我整整研究了两天的结果。餐厅外又听到有人大声喧哗的声音，不用说，也一定是那中了奖的人，把牛吹上了天空。

完了！完了！这次是真的完了，我嘴里念叨着，神情也变得木讷，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接受这样的现实，一想到第二天要还这么多钱，心中更是难以平静，端着酒杯的手也开始颤抖，酒水不听使唤地洒落在桌上。

潘少注意到我的反常，连忙道：“怎么了？兄弟。”

“出事了，出大事了！”

“什么情况，你倒是说啊！”

“跟你说没用的，你也帮不了我。”

我已经陷入了无助，这么大一笔钱，在我一念之间就输光了，如此之快。多少农村家庭辛辛苦苦、省吃俭用、奋斗大半年才能攒下的钱，眨眼睛就被我挥霍掉了，我不敢想象要是告诉爸妈，会把他们气成什么样子，他们早出晚归，辛勤劳作，勤俭节约，把最体面的条件都给了我，虽然我上面还有个姐姐，可她在我还在念高一的时候就嫁了人，他们努力的打拼，不就是为了我少吃点生活的苦吗？

在潘少的反复追问下，我红着眼睛告诉了他实情，他有些震惊，不明白我为何会和何老板这种人打交道，“何老板这人就是个笑面虎，平日里看起来挺友善的，其实翻起脸来比孙猴子都快，他之前是混社会的，你不会不知道吧？”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关键是怎么解决问题？”我已经没有任何心情听潘少喋喋不休了。

“先别着急，我帮你想想办法，真搞不懂你跑到私庄那里去买什么‘六合彩’，你看我的这个网站，特码48.8倍，平特肖2.1倍，在这里面买不香吗？像你买的这么大，你被他们吃掉的水钱都足够你的日常开销了。”潘少说着，便将赌博网站的页面亮到了我眼前，道：“我先借你3000块钱，你明天先去应付下他，其它就你自己想办法。”

从小花钱大手大脚的我，打了几年工也没存下什么钱，加上奶茶店前期的投资，现在身上可以支配的资金就只剩下个三五百元，即使潘少借我3000元，差额依然很大，如果没有父母的帮助，我知道我是没有能力去面对这高额的债务的。

我原本以为这会是我最后一次面对这样的绝境，却不想多年以后，我在赌上面栽了更大的跟头。很多人越陷越深，都是从一开始尝到了甜头，便一发不可收拾，殊不知，这恰是“杀猪盘”的一贯套路，一开始让你赢点小钱，慢慢的让你上瘾，这就如电影《孤注一掷》当中的养猪计划，等把猪养肥了，就该开始杀了，一点点的杀，输到让你怀疑人生，等你想收手的时候，早已是债台高筑，内心便有了一万个不甘心，即使抵押自己的车子、房子、套空信用卡、借遍网贷，也还是要再赌上一把；亲朋好友、同事、同学，凡是所有你能想到的人，你都会试着问他们借钱，即使口袋里有一百块钱，你也不是想着吃饭，而是充值进去再赌一把！

人性的贪婪和可怕之处就是这样，理智在贪欲面前是如此的脆弱不堪，明明知道赢钱只是概率，却偏偏相信那微小的概率会出现在自己的身上，而从不去想这输钱的概率要是出现自己身上时该如何面对。

赌博，从来都是一条没有尽头的路，从古至今，任何嗜赌如命的人都没有好下场；无论你是什么赌王，还是赌圣，如果不靠千术，是不可能一直赢钱的，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亚洲赌王尧建云曾靠着花式“出千”赢下巨额财富，最终却还是因为“出千”被抓，被人砍掉双腿，导致家破人亡，妻离子散，多年以后在出租屋内孤独死去。

这样的例子，比比皆是。

就像后来的潘少，也走上了烂赌的这条不归路，等到金钱散尽，债台高筑，才幡然醒悟，却悔不当初。体验过日进“万”金的日子，再想重新开始生活，对一两百一天的工作早就没有了耐心和热情，不幸的是，我也在他的影响之下，没能控制住自己的脚步，步入了他的后尘。

我已经忘记输钱的那晚是怎么回到的家中，只记得潘少让我跟着他的计划，不用多久就能翻身，我已经输不起了，也没有了下注的筹码，便谢绝了他的好意，在纠结中一夜未眠，脑子里全是何老板凶神恶煞的模样，第二天上午也不敢去开店门，生怕被他截住催债。

直到中午午饭时分，我才无精打采的起了床，趁着饭后父母亲心情还算不错，才敢将事情的原委告诉了他们，我脑海中想过无数种可能的暴风雨并没有到来，他们平静的样子，倒是在我的意料之外，我很想他们打我一顿，或者骂我一顿，可是他们没有这么做，父亲接连抽了三支香烟后才开口说话，对一旁难过的母亲道：“去拿钱！”

母亲蠕动了下嘴唇啥也没说，轻声叹了口气，转身进了房间，将一个红色的塑料袋放在了桌上，道了声：“生崽，你已经老大不小了，是个成年人了，我们也总有一天会老的，等我们累不动了，你还是要靠自己的！”

我眼里噙着泪水，道了声：“我知道了，妈。”

“家里就剩这么多了，本来是留着给娶老婆的，你之前开奶茶店花了几万块钱，前几年家里盖房子、搞装修、还有你上学花了不少钱，你的爸妈既不是什么大老板也不是当官的，没有什么特殊的本领，你还是要独立的。”父亲微微颤抖着将钱取出点了一遍，将剩余的一些塞回到母亲手里，扭头对我道：“走，我同你去把钱给那何老鬼，你以后不要再去赌了啊！再有下次，神仙也救不了你！”

我唯唯诺诺的跟在了父亲身后，忽然觉得他的背驼得更厉害了，父亲是乡里出了名的能吃苦的人，年轻的时候什么脏话累活都干，在三十大几的时候才学了一门手艺，成为了一名瓦工师傅，常年的劳作让他的身体每况愈下，头上也是满是白发。

我知道父亲坚强的心中一定很是难过，只是并不多说，见到何老板时，他很是愤怒地道：“何老鬼，你下次再敢收我儿子的码单，我打电话派出所抓掉你去。”

何老板见到父亲手中红闪闪的百元大钞，忙堆笑道：“别别别，来坐坐坐，一起喝杯酒。”这脸变得是真快，难怪人称“何老鬼”，真是比鬼都精。

“把酒放回去吧！谁稀罕你这鸟酒。这钱你点下。”父亲将钱扔在了他的收银台上，等到何老鬼确认无误后，父亲接着道：“两清了啊！你记住，何老鬼，我也是愿赌服输的人，如果下次再背着我给我儿子买码，你就准备去看守所踩缝纫机吧！”

父亲的一席话，让何老鬼面红耳赤，只能目瞪口呆的看着硬气的父亲带着我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