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话:天使
——尽管承太郎从来不是一个迷信宿命的人,但在他高二开学的第一天,还是不由得对“命运的必然”心生敬畏。
“……从今天开始,花京院同学就是我们班级的一份子了,大家要好好相处噢!”
讲台上矮胖的班主任满脸笑容,将身边的红发男生朝黑板方向推了推,兴高采烈地宣布着新学期的第一个重磅消息。
承太郎手里的签字笔“啪”的一声摔在地上,好在班里那些聒噪的女生早就对着新来的转学生窃窃私语起来,并没有人注意到他一时间的失态。
但是讲台上那个有几分局促的男生却敏锐地在女生们嗡嗡的讨论声中捕捉到了这声突兀的脆响,那张又熟悉又陌生的脸转向了承太郎的方向,令后者几乎是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
——虽然早就对这一世的错乱发展有所准备,但是战友熟悉的脸猝不及防地出现在自己面前,还是让承太郎慌了一霎。
毕竟,上一次见到这张脸,还是从埃及水塔上将他的尸体搬下来。
也许是因为“背后灵”的状态与真正的血肉之躯不同,虽然已经陪着乔纳森和乔瑟夫度过了几十年的人生,但承太郎对那些日子并没有清晰的感知。
那些日子更像是在旁观电影,其中主角的经历或许能影响观众一时的喜怒哀乐,却始终不是自己真实的记忆。
他在那间最初的空白屋子里醒来时,只有十七岁,而先前的两场“电影”,并没有改变他真正的年龄。
他空条承太郎的时间,仍然停滞在自己和老头子在机场同波鲁那雷夫分别的那一天。
所以,对承太郎而言,那场损失惨痛的远征,似乎仍然是昨日发生的事情,友人尸体上的鲜血,好像也才刚刚凝成干涸的痂。
【喂喂,老爸,你发什么呆?这个家伙你前一世难道认识?是什么重要的人吗?】徐伦的声音冷不丁从背后响起,把承太郎的思绪拉回了现实。
【……啊,这个叫花京院的家伙,也是上一次远征埃及的成员。】
承太郎低下头轻描淡写地向徐伦解释,这些年来他已经不知不觉习惯了徐伦这样称呼自己——尽管十九岁的少女管十七岁的少年叫“老爸”的场景实在有几分滑稽。
【原来如此……那这次呢?】
徐伦半透明的身体飘到了承太郎课桌上,丸子头的少女托着腮,毫不客气地将自己父亲的课桌当成了座椅,在上面百无聊赖地晃着腿:
【太外公上个月刚刚觉醒了“隐者之紫”,这两年spw财团收集到的“替身使者”情报也突然间增加……虽然还不知道究竟会是什么敌人,但是老爸,你这一世的冒险也许随时会开始噢。】
承太郎没有详细跟其他JoJo说过花京院他们的事情,只和乔鲁诺短暂聊过一次波鲁那雷夫。
但也许是血脉的默契或是别的什么,徐伦不需要他多余解释,就精准猜到了前一世花京院的结局。
只是她提出的问题在承太郎眼里压根不成立:【参与远征是花京院自己的选择,我所能做的是避免他的死亡,而不是替他做出存活的决定。】
徐伦见状挑了挑眉,没有再说什么。
承太郎则抬起头与讲台上的花京院对视,两双迥异的瞳孔对上的瞬间,红发的男生像是被针扎了一般猛地颤了一下,无声倒吸一口凉气,快速地移开了目光。
……是肉芽吗?
不,不对,前一世被迪奥种入肉芽的花京院没有如此清澈的眼神……他看起来只是一个被自己吓到的普通高中生而已。
承太郎知道自己看起来不算太和善,从前世到今世都一直被旁人当成不良少年——这不是什么好称谓,但他并不在意,甚至还隐隐欣快于这个名头为自己在学校里省去了很多无聊的交际时间。
但他从没想过花京院也会被自己吓到——老天啊,上辈子第一次见面,这家伙就不客气地对自己下死手,拔掉迪奥肉芽后一起奔赴征途,他也从来没有展露过这样的……惊恐,或者说震惊和无措?
“花京院同学,嗯……你先坐在屉目同学旁边吧。”
红发的少年随着班主任的指引在承太郎斜前方落座,端正地坐下前还不忘飞快瞥他一眼,意识到承太郎也在看他后立刻错开目光,似乎在犹豫着确认什么。
承太郎现在几乎可以百分百肯定,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这一世与自己素昧平生的花京院典明虽然没有被迪奥种下肉芽,但是浑身上下都明显透露着未知的异常。
直觉的警铃在承太郎脑海中作响,几乎是班主任乐呵呵宣布今天早间自习提前结束的下一秒,他就从座椅上站了起来。
他得去跟老头子联络,还有家里的老妈……
“那个,同学,抱歉,我有点事找你。”
然而他的脚还没迈出去,花京院彬彬有礼的声音就在耳边响起,连带着承太郎校服侧边的衣摆也被一把揪住。
旁边的同学发出短促的惊呼,用半是敬畏半是看好戏的眼神看向红发的插班生。
然而以不近人情和独来独往闻名全校的高大不良却意外地没有向往常一样沉着脸呵斥,而是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衣摆:“……去外面说。”
绿色的绳结状替身正有气无力地缠在承太郎的校服上,一路软趴趴地攀上承太郎的肩膀。
与曾经的杀意不同,这一次的初见,绿之法皇姿态低得简直像是在……求助。
这使得一切看起来更诡异了——承太郎无法想象这一世迪奥究竟做了什么,居然能将法皇和花京院折磨至此。
·
“行了,这里没人,说吧,你找我什么事。”
教学楼顶楼空荡的美术教室里,红发的少年终于鼓起了勇气与承太郎正面相对。
本就比一般亚洲人更浅的肤色让他此刻显得尤其苍白,那双清澈的眼睛下面是清晰可见的黑眼圈。
“……您的名字叫什么?如您所见,我的名字是花京院典明。”花京院声音很轻,承太郎注意到他似乎还在颤抖。
“空条承太郎,叫我承太郎或者JoJo都随便你。都是平辈就别用敬语了,花京院。”承太郎沉声道。
红发的男生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好……我想我们没有太多时间寒暄了,JoJo,你能看见我的‘替身’,对吧?”
说着,他抬手让法皇在半空中显出了全形——一个绿色的绳结状人形替身。
“……没错。”
“看来你确实知道不少……总之,你能看见‘绿之法皇’,对吧?”红发的男高中生重复着向他确认,憔悴的脸上露出一个承太郎曾经熟悉的无奈笑容。
“我接下来要说的事情也许会有些不可思议,说实话,我自己也不敢置信……但是我发誓我绝对没有说谎。”
承太郎皱眉抱着双臂盯着他,示意他说下去。
“今年暑假,我和父母一同去埃及旅游,我在那儿遇见了一个人……一个将死的金发男人,他和你一样,也能看见我的‘绿之法皇’。”
花京院缓缓叙述道:
“我无法用语言形容他的样貌和气质,他简直不能被称之为人类——不是因为丑陋畸形,而是太过惊艳,他简直如同天使长一般,温雅善良又强壮有力……”
“当时,我和我父母产生了一些矛盾,自己跑出来在开罗街头迷了路,他的安抚像是圣洁又平易近人的光辉,是没有影子的灯塔,将我内心的愧疚、不安统统洗涤干净……”
“JoJo,没有一个人能拒绝这样亲切而温和的人的靠近,就像人不可能一生都远离阳光一样。”
承太郎对这个熟悉的开头和迥异的经过愣了好一会儿——迪奥跟天使长的差别估计比耶稣和撒旦的差异还大,但是这种洗脑式的个人魅力,除了迪奥还能是谁?
花京院则自顾自说了下去:“但是,虽然他看起来强壮有力,实际上却已经衰竭得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我不知道他身上发生了什么,但是他的善意差点让我送命。”
“……为什么?”
“我记不清了,我只知道自己无意间碰到了他的身体——他从一开始就警告我不能与他产生任何直接接触,但是我是第一次遇到能看见我的‘绿之法皇’的人,再加上他的友善和热心……”
“我与他聊得有些忘乎所以了,下意识想拍他的肩膀,你知道,就是好朋友之间那种……”
“结果下一秒,我就失去了意识,再醒来的时候,已经在开罗的医院里了,浑身上下几乎没一块好肉。但这并不是最可怕的……”
花京院虚弱地深吸一口气,对着承太郎撩起了额头凌乱的刘海。
只见他额头发根处,赫然是承太郎熟悉的、属于吸血鬼的肉芽——
但是与前世不同的是,那本该生命力顽强的鲜活可怖肉块,看上去早已死去多时,甚至隐隐出现溃烂,像是皮肤上一个突兀的脓疣。
花京院迎着承太郎微微震惊的目光将自己的刘海冷静地放下,只有颤抖的指尖暴露出他内心的恐惧:
“如你所见,这个寄生瘤已经是一团无生命的烂肉了……但是,我能感觉到,这块东西在不断消减我的生命力——那个天使般的男人,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对我做这样的事。”
——原来是因为肉芽已经死去,所以这一世花京院的意志才没有被控制,但取而代之的却是生命力的不断衰退……迪奥这回究竟想做什么?
“……所以,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些?”承太郎换了个站姿,紧紧盯着花京院的眼睛,试图从中找到一些蛛丝马迹。“或者说,你希望我做什么?”
花京院已经渐渐平复了自己的状态,似乎又有了几分承太郎前世熟悉的、标准的“花京院典明”式的从容:
“没有什么原因,只是我在开罗遇见的那个男人,有着跟你极其相似的面孔……而且,‘绿之法皇’刚才在你的脖子后面找到了和那个男人一模一样的星星胎记。”
“我不会愚蠢到认为这一切只是偶然,空条承太郎,你能看见‘替身’,又毫不意外我找你攀谈,自然也不是什么局外人吧……”
“——所以,麻烦你好好解释清楚这一切,否则,你身上的‘绿之法皇’可不会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