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瓷器（上）

清末民初时期，在山东有一家名为“华光”的陶瓷厂。这家工厂的男主人名叫催明，他祖上三代都是从事陶艺制作的手工艺人。

崔明是河北人，出生于“陶艺世家”的他，自幼就在爷爷和父亲的影响下，开始了陶瓷制作。爷爷常夸崔明心灵手巧，做出的陶瓷很让人喜欢。但与爷爷态度相反，他的父亲却格外的严厉。在崔明的印象中，父亲很少赞扬自己，更多的则是批评和责备。

由于父亲的这种态度，崔明就与爷爷越来越亲近。这种天伦之乐倒也惬意，在爷爷的指导下，崔明对陶瓷逐渐有了自己独到的见解。

在崔明15岁那年，爷爷去世了。那天他哭的很厉害，他觉得天空仿佛都要塌下来了。也是从那天起，崔明的性格发生了转变。他开始和父亲顶撞，经常会因为对自己的工艺不满意而大发雷霆，有时他甚至会把自己关在窑炉房一两天不出门。

父亲见他这样，也曾找崔明谈过几次。但父子俩从小的感情就很淡，每次的谈话几乎都以争吵结束。

崔明18岁的时候，他与家人告别，孤身一人前往了山东潍坊。很快，崔明就在这座城市找到了一家陶瓷厂。凭借自己的手艺，不出一年，崔明就在这里站稳了脚跟。

陶瓷厂的老板名叫郭大海，他是个典型的山东汉子。平日里除了烧制陶瓷，其他的时间几乎都是在喝酒。郭大海有个习惯，自己喝的酒一定要用自家产的陶罐去储存。有的时候，他甚至会提前把酒坛子给酒厂送去，让其在自己的坛子里酿造美酒。

据他说，这样酿出的酒，更有滋味。

催明在陶瓷厂一干就是五年。在这期间，他勤勤恳恳，一门心思的扑在陶瓷制作上。郭大海看在眼里，这个来自他乡的年轻人，让他产生了好感。

一日，郭大海把崔明单独叫到房里，他开门见山的对崔明说：“小崔，你来我这里也有五年了。小伙子干的不错，我很欣慰。不过我只知道你来自河北，你的其他情况我也没问过。今天叫你过来，是想了解了解你的家庭。”

崔明听掌柜的这么说，也没有多想，便详细的把他的情况和郭大海说了一遍。

郭掌柜听后点了点头，他郑重的对崔明说道：“你知道，我女儿淑婉年芳20，至今还未出阁。我有意撮合你们俩，不知你意下如何？”

听了郭大海的话，崔明顿时脸红耳赤。他万没想到掌柜的今天叫自己前来竟是为这事。他忙拱手说道：“掌柜的，我崔明何德何能，岂敢高攀。何况我与小姐未曾说过一句话，恐怕······”。后面的话，他没继续说下去。其实他心里是害怕人家姑娘看不上自己，但说出来又显得自己过于谦卑，于是便闭了嘴。

郭大海听后哈哈大笑，他对崔明说：“你不用多虑，更不必难为情。所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只要你同意，这门亲事我就做主了。”

不等崔明再说什么，郭大海已经满含笑容的走出了房门。

就这样，崔明和郭淑婉在其父的安排下，成了亲。

两年后，郭淑婉为崔明诞下一子，取名催旺。二人的小日子过的很是惬意，郭大海也为自己选了个好女婿而感到欣慰。

但这种天伦之乐，郭大海并没能享受太久。由于常年的过量饮酒，他的身体出了问题。就在崔旺七岁那年，郭大海已经卧床不起。

在他弥留之际，郭大海把女婿叫到了床前。他把陶瓷厂和女儿一并托付给了崔明，嘱咐他一定要把厂子和女儿都照顾好。最后，他将一本书递给了崔明，然后悄悄对他耳语了几句。

心愿已了，郭大海长长的舒出一口气，便与世长辞了。

安排完丈人的后事，崔明正式接管了“华光”陶瓷厂。

最初的几年，陶瓷厂的生意还算景气，在崔明的管理下，工人的生计还是能够保证的。

但随着军阀混战的愈演愈烈，各地百姓的生活越发困难，人们每天都生活在恐惧中。这种情况下，各种生意都受到了极大的波及。“华光”陶瓷厂也不例外，它由之前的二十多人，逐渐减少到五名员工，这其中还包括崔明在内。

虽然生意很差，但崔明仍在坚持。这不仅是因为对郭大海立下的誓言，同时也包含了自己对这份事业的热爱。

为了维持生计，崔明在闲暇之时，会到别处给人打零工。这种“一面老板，一面伙计”的生活虽然很辛苦，但崔明却不在意。他考虑的只是这个家，对于其他的根本不在乎。

一天夜里，崔明躺在床上没有睡意，他的脑子里一直在考虑陶瓷厂的发展。忽然，郭大海临终前的话，闪现在自己眼前。

他记得岳父最后和自己说：“小崔，我这里有一本奇书，现在交给你。不到万不得已，你不要翻看。如果遇到了过不去的坎儿，你再拿出来看一看。不过，里面的东西不能尽信，你千万···千万···”。

话到此处，郭大海就撒手人寰了。

其实岳父的遗言崔明哪会不记得，只是原先他忙于事业，并没有功夫去理会那本书。而现在他们一家子的生活已是如此艰难，这不正是用到它的时候了么。

想到这里，崔明翻身下床。他在一个木匣子里找出了那本书。

只见此书名为“陶埏怪谈”，具体是何人编着并未表明。

崔明将书翻开，刚读完第一章，他就被文中奇异的内容吸引了。

整整一夜，崔明都没有离开过书案。直到鸡鸣过几声，他才起身活动了下筋骨。

从那天起，崔明不再外出打零工。他就像如获至宝一般，每日细心研读那本《陶埏怪谈》。

起先，妻子并没有发现异样。由于平日会帮别人做些针线活，她和丈夫在一起的时间并不多。但最近淑婉感到丈夫对陶瓷厂没有了以前的热情，他整日的把自己所在屋里，嘴里还不停地念叨着些什么。除了对工作的懈怠，崔明对郭淑婉母子的关心也大不如前。夫妻俩甚至很久没有同过房。

对于丈夫的变化，郭淑婉显得很着急。好几次她都旁敲侧击的向崔明问及过此事，但都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久而久之，崔明变得乖戾起来。他不仅会无缘无故的发火，还会冲着周围的人大呼小叫。更令淑婉担心的是，崔明开始有了夜里外出的习惯。每到晚上十点后，崔明就会独自一人出门，直到鸡鸣前才回来。

这样的日子让淑婉倍受煎熬，她和崔明争吵过很多次，但丈夫依然我行我素。到最后，崔明不仅照样夜里外出，回家后他甚至连屋都不进，直接就钻入到陶瓷厂里。

终于有一天，郭淑婉忍无可忍，她决定要跟踪丈夫，当面揭穿这个忘恩负义之人的真面目。

那晚，崔明如往常一样离家外出。郭淑婉则偷偷跟了出去，在她手里还拿着一把柴刀。

跟了一阵子，郭淑婉发现周围的人家越来越稀少，丈夫竟然一直朝城外走去。很快，二人就出了城。弹崔明的步伐并没有停下来，而是继续朝前走。

又过了好一阵，崔明的脚步终于停了下来。郭淑婉惊恐的发现，丈夫竟然站在了乱葬岗上。

郭淑婉藏到一棵大树后，她胆怯地望着自己的丈夫。只见崔明四下张望了一阵，然后从一块石头后面拿出一把铁锹。他使劲的在地上铲挖起来。

到此时郭淑婉终于明白了，原来崔明每天晚上外出竟然是在掘墓。他到底要干什么，难道是要偷里面的陪葬品么？但这里是乱葬岗，埋在此处的不是乱党，就是无人认领的尸体。这些人怎么会有陪葬品？

正胡思乱想间，郭淑婉见丈夫有了新的动作。他迅速的跳入墓坑，似乎在里面翻找着什么。很快，崔明将一堆东西扔了出来。郭淑婉定睛一看，这堆东西竟然是人的骇骨。

见到这一幕，郭淑婉猛地将嘴捂住，她生怕自己会叫出声来。

崔明此时却显得不慌不忙，他借着月光仔细端详着地上的尸骨。在挑选一番后，崔明选取了一块头骨，几块腿骨和脊柱骨，然后将它们放在包里。

随后，崔明又草草填埋了墓坑，捡起包裹朝城里走去。

见丈夫走远，郭淑婉终于瘫坐在地上。原本她以为丈夫是和哪家小姑娘有奸情，谁知竟然会见到如此骇人的一幕。丈夫接连外出了这么多天，那他到底收集了多少人骨？这些骨头究竟是用来做什么的？

一连串问号在她的脑中浮现，郭淑婉觉得自己的丈夫越来越陌生了。

回到家里，郭淑婉没脱衣服，她只是靠在床边半躺着。崔明仍然没有回屋，想必还是去了陶瓷厂。

郭淑婉的内心无比煎熬，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把看到的事情说出来。最终经过一夜的纠结，她决定先保守这个秘密。

很快时间来到了一个月后。这天，郭淑婉刚刚起床，她就听到丈夫回来的声音。

只听崔明一边推门进院，一边激动的高喊：“成功了，我成功了。”

看到丈夫兴奋的样子，郭淑婉不明所以。崔明走到她面前，一把讲妻子搂在怀中。他激动的对着妻子说：“这几个月，我的辛苦没有白费，终于做成了。这还要感谢咱爹，他真是我们的大救星啊。”

听到丈夫说到自己的父亲，郭淑婉更是一头雾水。还没等她发问，崔明就一把将她抱起跑向了里屋。

一番云雨后，夫妻俩气喘吁吁的躺在床上。郭淑婉满脸绯红，她转头看向崔明，娇羞的说道：“几个月不碰人家一下，今天这是怎么了？我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呢。”

见妻子这样，崔明笑道：“前些日子确实冷落你了，请妻子原谅。但事出有因，我的确遇到一些难事。不过再爹的保佑下，这些难题终于被我解决了，以后咱们的日子一定会好起来。”

郭淑婉看到丈夫又恢复了曾经的神采，心里的石头也落了地。对于丈夫之前的那些诡异行为，她只字未提。女人嘛，只要一家子和和睦睦的，那她就心满意足了。

夫妻俩又聊了一阵，崔明擦了擦头上的汗，再一次将妻子压在了身下……

几天后，在崔明的指挥下，几名工人烧制出一套漂亮的餐具。这套餐具造型美观，瓷质细腻温润。摸上去，给人一种如脂似玉的感觉。

崔明将这套餐具静心打包，日夜兼程赶往了北平。在那里，他通过打点将瓷器送到了一位高官都手里。

据说，这名高官近段时间忽然得了一种病。他吃任何东西都犹如嚼蜡，索然无味。由于每天几乎进食很少，渐渐的，此人身子越来越虚弱，到最后已经不能理政了。

崔明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这个消息，他觉得这是改变命运的一次机会，一定要牢牢抓住。

这次进京，他花光了积蓄，就是为了将手中的瓷器送出去。

他向高官府邸的下人说，大人只要用了自己的这套餐具，保准药到病除。不出两日，大人一定能够恢复如初。

下人收了钱，自然把瓷器拿给了老爷。在得知此物的用处后，高官及其家眷仍是半信半疑。

随即他命副官把崔明带进府，让他签字画押。一旦官员用了他的瓷器后有任何意外，那么崔明就得掉脑袋。

崔明将纸上的内容细读了一遍，然后从容的在上面签字画押。

高官见状，便命厨子加紧准备。他现在就要试一试这套关乎性命的餐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