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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妙笔文章

“好!说得太好了!以民为本!想不到先生们竟有如此苦心,是我李二无知了!”

赤脚大汉高声大叫。

夫子们目瞪口呆。

“我买下这块石头了!”一个富商大声疾呼:“姑娘,你这番话说得好哇,我张富成虚长这么多年,论心胸见地,竟不如一个黄毛丫头。”

“想我经商数十年,若不是广大顾客支持,何来我如今这般富贵?”

“我宣布我张氏饭店明天所有菜品都打五折,回馈顾客!这块石头我要把它陈在店里,供所有人瞻仰!”

“我出二十两银子买!我们周氏布店明天的入账全部捐给兴梁百姓!”又一富商道。

场面顿时热闹起来。

也勿怪这些富商轻信,义卖会出现一块石头,还被人高价买下,这一定会吸引大量目光。

将石头买下,不但能揽客,还能成全自己的好名声,这笔生意谁不会做呢。

李老夫子转过头来,咳了两声:“姑娘,你是国子监的学生吗?何以为老夫说话?”

关键是还把他的话全说了,他都没有发挥余地了。

“学生无福得入国子监,但心向往之久矣。”

梅清竹摸摸鼻子,向李老夫子行了一礼:“因此今日路见国子监义卖,就忍不住驻足观看。难道我不是国子监的学生,就不能为国子监说话吗?”

她说这番话,的确目的不纯,不过,说的却也是她的心里话。所幸众人的反应也很热烈,想必也算达成了调和民众矛盾的目的吧。

李老夫子捋了捋山羊须,点点头:“很有想法,很有识见。你在哪里读书?”

“学生是忠顺侯府庶出五姑娘,在家中学习。”

梅清竹顿了一下,慢慢说道:“其实,学生仰慕国子监久矣,每每见到家中嫡姐从国子监下学归来,都十分羡慕。方才那番话,其实也是有私心在的,因为那就是我的心里话。”

“...请夫子宽宥。”

李老夫子把老眉一斜:“你也想来国子监?”

“是。”

梅清竹抬首直视李老夫子,毫不掩饰自己内心的渴望和不甘。

那双眼眸清可见底,看着她的眼睛,不知怎地,李老夫子忽地忆起自己当年高中状元,被族中嫡系嫉妒排挤的时候。

他也并非家族嫡系,而只是旁支嫡子。她这样的不甘,他也经历过。

他沧桑地笑笑:“梅五丫头,你可知,我朝国子监自来就没有录取庶女的先例?”

“事在人为,祖宗之法亦可变。若因为死守先例而错失人才,这种先例又有何意义?”

“你的意思,你竟是个人才了?”李老夫子语调一高。

梅清竹毫不畏惧,浅浅一笑:“学生一介女子,不敢妄言,但夫子尽可一试便知。”

“好,好!”李老夫子连叫了两声好,激赏道:“才华可嘉,勇气可嘉!”

于是当场就令人取来笔墨,刷刷给她出了一道试题。

“这一题,你回府好好写,写得好,老夫便保举你入国子监。”

梅清竹双手接过试题,向李老夫子深深一拜。

太好了。

只要进了国子监,她就能结识更多人,为自己扬名,一步步脱离江如玉和梅根顺的掌控。

她收好试题往外围挤去。

刚出了人群,正向马车走去,一个人猝不及防落入视野,梅清竹脚步一滞,整个人石雕般凝固当场。

萧珩!

那是一辆再寻常不过的青布马车,停在满城遍植的枫树下。

初秋的枫叶渐渐沁出红意,他卷起窗帷望过来,隔着来去匆匆的行人,看着她,远远地,陌生地,微风轻卷起飘荡的红叶。

再世重逢。

他无疑是美的。令人心悸的美。眼如辰星,眉如乌墨,眉目间清润明朗,恰似雪后拂晓第一缕天光。

是曾温暖她整个世界,最后却弃她而去的光...

她一直恋慕他微笑的模样,就像湖面上微澜轻荡,熨平她心上的褶皱,抹去久远的尘埃。明明像她一样出身卑微,他却一身清风明月,君子气度,没有一丝晦暗的阴影。

是啊,前世他的确放下自己的利益得失,为千万百姓站了出去。

可是当年,他要娶的人是梅若卿,不是她...

“主子?主子?”

她如梦初醒,轻吸一口气:“走吧。”

收回视线,背过身去,却仍觉芒刺在背,仿佛那明亮的目光始终在她身后萦绕。

“殿下,那姑娘怎么一直看着您?”

马车内,侍卫问道。

萧珩收回目光,不答反问:“墨风,我记得,前些天李侍郎家办宴,梅家五姑娘似乎被她二姐和李大小姐算计了?”

“是。”墨风笑道:“那梅二小姐名冠京都,谁知竟是个背地算计自家庶妹的蛇蝎美人,如今京城里都传遍了,许多人都不敢相信呢。”

“唔,”萧珩俊眉微蹙:“你去查查,忠顺侯义卖会的主意,究竟是梅二,还是梅五姑娘出的。”

......

“孟子言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商君则言民弱国强,国强民弱,故有道之国,务在弱民。何也?”

梅清竹回到侯府,展开试题,心中先暗自感慨一番。

今天横心一赌,果然赌对了。李老夫子就喜欢敢说敢做的人。

所以连他给的试题也这样不拘一格。谈论百姓和国家孰重孰轻,算得上是议政了。身为女子,这样的题本不该她来答的。

李老夫子,这是真正将她摆在学子的位置来考校。

她不禁心中涌起一股无言的感叹,也为大梁有这样的儒士,为这样的儒士能为大梁所悦纳而高兴。

“霜雪,伺候笔墨。”

自古上位者无不以儒家民本思想标榜自己,可真正实施,却往往外儒内法,甚至有的还不惜用弱民之术稳固皇图,以致民生艰难。

不过她知道李老夫子绝不会赞同这种做法,正好她也不喜欢。

......

“好个仁爱以制礼,正义以变法!”

堆满书的书房里,老先生摸着山羊须笑了一声:“惟行,你听这话,像不像是你说的?老夫倒不知你何时收了个女弟子呢。”

天光疏淡,玉色锦衣的少年坐在一旁,闻言侧头,眸色一动:“好字。”

......

出了书房,侍从上前道:“殿下,梅家那事,查到了。”

“如何?”

“那举办义卖会的主意,还真是出自梅五小姐。”

墨风有些鄙夷:“属下打听到梅五小姐那日从李家刚回来,就给忠顺侯出了这个办法,和梅二小姐根本没有任何关系。”

这个忠顺侯,竟敢诓骗他们殿下,呸,真是肥了胆子!

萧珩眼眸冷了冷:“忠顺侯这两年是越发滑头了。办事样样无能,媚上欺下、钻营攀附这套,倒玩得不错。这个司农寺卿,可不能再让他当了。”

“告诉国子监,这回忠顺侯府捐得太少了,叫他们多捐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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