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有情无情
“我本来也早就想收拾他了。”萧珩注意到她的神情,微微笑了笑:“不用谈什么人情。倒是你,方才那么危险,你怎么从车内出来了呢?”
他笑起来的模样,像霁月出云,清影浮漾,那样风清月逸。
她挪开眼,讷讷低语:“呃...我...咳咳,我见朱翔快把林公子打死了,实在不忍,就从车里跳了出来。”
萧珩摇头笑叹:“你身娇体弱,没有武艺在身,应以自保为重。若是你有个三长两短,又该如何是好?”
梅清竹垂下头:“是没错。可若是殿下看到这样场景,能忍住吗?”
“我自然不会忍,但,你不一样。”
“我虽然没有武力,但我也有派人去报信。”梅清竹道:“如果殿下不来,我再多撑一会儿也可以等来救兵了。”
她毕竟有两世阅历,以她对朱家的了解,拿些东西出来暂且震慑朱翔还是没问题的。他便是不来,她也能抵挡。
“那你有没有想过,万一你这个丫鬟半路出意外,或者国子监的人有事绊住了,晚来一时半刻,晚到你抵抗不住了呢?”
“这种情况并没有发生,不是吗?”
“但可能会发生。”他皱眉。
“殿下,什么事都会有意外。如果一定要万无一失,绝不会出错才下手,殿下今天又何必打废朱翔呢?”
言外之意,咱俩都一样,谁也别说谁。
他定睛看着她。
不错,她还是这么牙尖嘴利。
似乎也并不意外。她连被那么多男子围困都不怕,反驳他两句又算什么?
他很好奇,这个世界上究竟有没有她害怕的东西。还是她知道自己不至于为此发怒,所以才直言无忌?
朱翔那样一个跋扈刁蛮的纨绔,带着那么多人意图轻薄于她,她竟也无所畏惧。按理她长养在深闺,面对男子的身体竟也无一丝羞怯么?
“你不害怕吗?”他轻声问。
“人命当前,有何可惧。”梅清竹淡淡笑了笑。
说她滥好心也罢,重活一世,分明历经千般苦恨,面对一条无辜性命她也不愿掉头就走。
君子无终食之间违仁,这辈子注定做不成君子,可是她也不想死后脱下躯壳,在忘川河畔照见的只是一缕晦暗的残影。
更何况,多个朋友多条路,帮林玉璟,对她自己也有好处。
萧珩侧头,深深凝视她:“你...之前认识林玉璟吗?”
“不认识就不能救吗?”梅清竹斜眼看他:“看来殿下却是个无情无义之人。”
他终是摇头失笑:“五小姐,怎么说我今天也是帮了你,你就这样对我?”
她愣了一愣,须臾,耳朵根子就慢慢烧起来,面露羞愧,低声道:“是臣女无礼了,还请殿下海涵。”
“不敢当。”他微笑。
她脸红得越发厉害,心中闷闷的难受。
再如何恨他薄情,那终究是前世的事情。这个人今生并没有对不住她,她这样话里藏刀,的确太失礼了。
她只是堵得慌。心中有气发不出来,甚至还要眼睁睁看着自己再度被他吸引,这太可怕了。
顿了顿,她到底还是站住脚,向他屈膝行大礼:“殿下,臣女长养深闺,鲁莽不知礼,言语中多有冒犯之处,还请殿下宽厚为怀,不要和臣女一般计较。”
萧珩站定,望着她,摇头道:“行了,不必多礼,我不计较。”
她松了口气,站起身,心情复杂地同他走着。
道旁积雪未化,草木凋零。她眸光浮在四周景致上,却一眼也没看进去,只觉得身侧一同走着个大火炉,灼得人浑身如芒刺在背,心浮气躁。
重生一世,她可以搅弄风云,可以猜度人心,可以让自己步步登高,可她控制不了自己的感情。
偏偏只要她还想往上走,往后少不了还要和这些天潢贵胄打交道。
如何让自己以平常心面对他,又能保证不走前世老路呢?
胡思乱想着,忽地脚下一滑,低呼一声。
踩到冰块了!
她面色一变,控制不住向前趔趄。正要摔个狗吃屎,臂间传来一股大力,萧珩托住她,几步上前将她扶起来。
鼻尖袭来他身上的墨竹香。她慌忙站起来,发现自己和他前所未有地近,一抬头,毫无防备地撞进他粲若银河的瞳眸里。
他松开她,别开视线。
指尖的触感却犹在心间缭绕。
她比他想象的还要瘦小,而且,她在发抖。难道是冷的?
“多吃点。”
“啊?”
萧珩自己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二人无言行至国子监附近。
正当梅清竹心口又开始砰砰乱跳,正想着用个什么理由和他错开一点距离时,耳边响起他清冽的声音:“你去吧,我还有事。”
她吁出一口气,心中说不出的滋味。
“今天多谢八殿下相救之恩,臣女牢记在心,感激不尽。”
他朝她点点头,清浅一笑,转身而去。
梅清竹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没想到下了学回府后,寒露兜里突然多了一条寒气铮铮的玉项链。
这项链也不知是何时被放进来的,主仆二人竟丝毫没有发觉。
柔韧的金银链条,挂着个月牙形玉坠,白腻柔润,光可鉴人。月牙弧边生着一脉若有若无的细丝,殷红殷红的,水光盈盈,仿佛在流动。
同这个奇怪的项链一起来的,还有一张纸,上面画着说明。
她看了说明,找到坠子上的开关,轻轻扳开,然后按下发射按钮。自红丝处有一根微不可见的细针飞了出去,“哗”的一声,两米开外的花瓶应声而碎,力道惊人。
那细针由丝线拉着,又弹了回来。
“主子,这个东西太神奇了,这该是从哪儿来的?”寒露暗暗咋舌。
霜雪道:“看着也不像是害人的东西,难道是谁悄悄送的?瞧着还挺贵重呢,正好过几天江老夫人寿宴,可以戴着防身。”
梅清竹把那纸说明翻了个面,然后,脸慢慢地黑了:“...八皇子的。”
只见那张纸背面只写了三个字,多吃点。
这是他的原话,当时旁边没有别人。
“怎么,怎么会,他怎么突然送这个给小姐?”寒露惊得结结巴巴话都说不明白了。
“嘘,小点声!”霜雪忙道。
寒露忙捂住嘴,到门口看了一圈,确认四周没人,才又回来道:“小姐,那这个该怎么办?”
这玉坠可是难得的血玉,里面还有这样的机关,针都淬了剧毒,可不是随随便便能买到的。
“好好收着吧。等下次见到他,再说。”梅清竹抿着嘴,揉了揉眉心。
“莫非是因为小姐今天险些出事,所以八殿下送来这个防身?”霜雪猜测道。
今天梅清竹被朱翔围困的事,虽然当时她不在场,但后来已经从梅清竹口中得知,着实把她吓了一大跳。
“想来不会有错。这么说,八殿下人真是太好了。”
寒露眼中露出丝丝感激,不由得小心看了梅清竹一眼,欲言又止。
梅清竹哪里看不出她在想什么,眼神冷了冷:“这样的话,以后再不要提了。龙子凤孙,咱们肖想不起。”
她不管他现在为何对她如此友善。她只知道,已经踩过的坑,她不想再踩第二次。
那个阴雨绵绵的日子,她听说宫中锦妃有意打听梅若卿,立即写信给他。可他却如石沉大海,再也没有任何回音。
一个月后,她被赐婚四皇子。两个月后,梅若卿被赐婚八皇子。她发了疯地给他写信,写了无数封,却没有收到哪怕一句解释。
再后来,她嫁与四皇子,他带兵出征,他们再也没有见过面。
“记住,我们与八皇子,只是泛泛之交。”她声音淡薄:“好好准备着过几天江家的寿宴,打听着舒然苑那边的动静。”
江老夫人马上就要过寿,这个好机会,她可已经等候多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