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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明枪暗箭

梅清竹收了话头。

宴至中巡,鼓声一鸣,一个女子轻纱覆面,碎步行来,低吟浅唱。

她纤腰婀娜,长长的裙摆行走间摇曳生波,姿色不凡。

每年宫宴上太乐署都会提供丝竹歌舞,想必这也是太乐署安排的舞姬。

这女子舞姿不俗,声如黄莺出谷,婉转娇柔。

更难得的是她脚下不知用了什么功夫,竟于舞中渐渐画就了一幅锦绣河山图。

一曲唱毕,她一揭面纱,盈盈拜倒,朝明帝嫣然一笑。

“不错。”明帝瞧见那幅画,来了两分兴趣:“倒是有巧思。”

“回陛下,这是墨步舞,是奴家乡特有的舞蹈技法,奴不敢擅专。”这女子抬起头婉声道。

众人本啧啧称奇不已,见此却露出几分不屑。

哪有大殿上这般娇柔做派的?如此孟浪,不过是又一个妄想一步登天的低贱舞姬。

皇后瞟了明帝一眼,见他并未露出嫌恶,便给面子地接过话头: “哦?你家乡在何处?”

\回娘娘,奴的家乡在岭南。\

这女子一双清艳凤眸弯成了月牙儿,如山野女子般天真灿烂。

“怎么有些眼熟?”梅清苹嘟哝一声。

“岭南?锦妃姐姐不就是岭南的吗?”一个低位妃嫔忽地惊呼一声:“姐姐恕罪!嫔妾失言了。”

梅清竹眸光一锐。

席间众人面色慢慢都浮起几分古怪。

这小妃嫔不说,大家还没看出来,这女子明明长得就有三四分像锦妃嘛!

殿内一时静了下来。

当年明帝微服私访至岭南,见一民间女子,惊为天人,不顾朝臣反对,坚持将她带回宫封为贵人,这段逸事众人可还没忘记。

只是这么多年,锦妃圣宠不衰,八皇子又年少俊彦,这一点便有意无意地被淡化了。

然而眼下,却是有人要来提醒众人这一点了。

这伶人低贱可鄙,却偏偏和锦妃相似。是啊,锦妃原本不也就是一介庶民吗?

往大了想,母妃出身这般卑微,八皇子又怎堪大任?

梅清竹飞瞟了萧珩一眼,他神色平淡,未见情绪表露,可她知道这样的事有多憋屈。

自古以来,无论文人如何疾呼民贵君轻,庶民与权贵间,永远隔着一道天堑。

卑贱,是他们的名字。

这样阴毒绵柔的手段,看似什么也没说,却什么都说了。

明帝不咸不淡地看了挑事的燕嫔一眼。

却是锦妃清清浅浅地笑了,侧身看着那个女子:“你叫什么名字?”

“回娘娘,奴名叫水妍。”

“水妍,你是何时选入太乐署的?此前你一直在岭南吗?”锦妃头上玉簪流苏轻晃,映出几分淡淡的温柔。

“是,奴是一年前选入太乐署的,此前一直在岭南。”

一年前燕嫔娘娘的娘家人将她从岭南带入京城,今日的舞也是燕嫔娘娘安排的。

自己原指望着这一舞能引起皇上兴趣,为何现在却是锦妃娘娘在盘问她?

水妍有些困惑。

锦妃悠悠叹了一声,眸光拉得绵长:“岭南现在如何了?你在那边过得好吗?”

水妍面露感激:“谢娘娘垂询。岭南很富庶,奴家中收成很好,大家都过得不错。”

锦妃便将一些岭南旧景说与水妍听,细细问过近年变化。

话至三轮,方含笑看向明帝:“皇上,一别二十年,岭南欣欣向荣,与臣妾记忆大有不同了。”

“臣妾曾一日为民,自当终身不忘,虽如今身为宫妃,今日也少不得代岭南百姓,谢过陛下数十年如一日的勤政为民。”

“若无陛下圣明之治,百姓怎会有今日这般和谐安乐?”

说着,她莲步出席,朝明帝倒身下拜。

顿时众臣连连附和,明帝转怒为喜,含着淡笑将她扶起:“爱妃谬赞了。”

锦妃起身,微微笑道:“常言道,树高三尺,而不忘根。臣妾本是百姓,便是有幸忝为妃嫔,亦不敢忘本。”

“这个姑娘,臣妾很喜欢,想给她讨个赏,陛下觉得呢?”

话音落下,萧玳紧握杯盏。萧璜嘴角扯起一抹冷笑:“倒是好嘴。”

这锦妃三言两语下来,出身卑微非但不算什么,还倒方便她表现仁德心胸了!

为君者最重民心,孔孟圣人还要以民为贵,谁敢说百姓低贱?她口口声声的不忘本,打的岂非他们这些人的脸?

她这一番话传出去,明儿市井间又该有人称赞八皇子了吧!

明帝听得眉目舒展,扬手拍掌:“好!这等胸怀气度,不愧是朕的娴儿!来人啊,赏!”

人声复喧嚷起来,觥筹重又举起,众人对帝妃赞颂声不绝,唯有那燕嫔面色很不好看。

男席上,众人推杯换盏,你来我往,好不热闹。

王家新家主王子昭这里,也不乏逢迎来往之辈。

“来来来,王兄,我敬你一杯!”一个小官端着酒杯上前道。

王子昭略有两分微醺,扬手举杯一碰,仰头一饮而尽。

喝了一杯,身后小内侍忙提壶上前满上,却不知绊到了什么,忽地尖叫一声,抓住王子昭衣襟就扑倒在地。

二人在地上跌做一团,糊了一身酒水。

明帝听见嘈杂,皱眉看了过来。

殿前失仪,这可是不小的罪名。

王子昭爬起来,慌忙跪地请罪:“微臣被人拽倒,不慎失仪,求皇上恕罪!”

明帝摆摆手,立刻就有人上前要将那小内侍拖下去。

众人摇了摇头。

冲撞贵人,这小内侍今天怕是没有活路了。

“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啊!奴才不是故意的!”

那小内侍哭喊挣扎着,慌乱间一脚踢到一物,金光闪闪。

两个拖人的太监看到那东西,不觉脚步微滞。

“这是何物?”

只见地上横着一个金徽,雕工简单,式样粗犷,看形状似乎是一只苍鹰。鹰爪狰狞突兀,不像京中时兴的佩饰风格,倒像个什么古怪图腾。

朝中文臣尚不知此系何物,有些武将却反应过来:“这不是那些羌奴战士戴的鹰徽吗?”

羌奴素来崇拜苍鹰桀骜,战士为求吉利,常佩戴鹰形徽章。

这枚鹰徽,正是大名鼎鼎的羌奴鹰骑兵的标志。

满殿大哗。

宫宴上竟出现了羌奴之物,这还得了?

立刻有两个熟识羌奴物件的老臣上前仔细查看那徽章。

过了一会儿,两人骇然道:“皇上,这东西只怕是真的。”

明帝面色森冷,将酒杯重重摔在桌上:“这东西怎么来的?”

“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奴才也不知啊!奴才只是不小心绊了一跤,扯了王大人一下...”那小内侍跪在地上哭道。

如一盆冷水兜头浇下来,王子昭惊得遍体生寒。

这小内侍的话,分明暗示这东西是他带来的。

公然携带羌奴物品,这可就不是什么轻飘飘的御前失仪了,往大了说,连通敌叛国都是说得上的。

如今大梁与羌奴关系正微妙,是谁如此歹毒,竟要置他于死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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