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前尘往事
“沈先生真的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他很喜欢你。”
“我想让他，得偿所愿。”
周澈的声音不断响起，男孩的脸上带着单纯的期盼，是不带有任何杂质的纯粹，所有的话语全部发自内心，不掺有半点虚情假意。
这样的坦率纯良，是颜菀很久很久没有见到过的了。
紧张兮兮的眼神看着自己，颜菀能看到他因为精神高度紧绷而攥紧的衣摆，还有他每次开口时，都是深思熟虑的斟酌，生怕哪一句话惹得她不满意。
脑海中不自觉浮现出沈政川的模样，他运筹帷幄审讯时的稳重，他干脏活累活时的表率，他灼热直白的表达喜欢，他勇敢清醒的偏执追求，还有他在朋友圈秀肌肉的小心机。
这个人，有血有肉，敢爱敢恨，明明冷到极致，却拥有最猛烈炙热的爱，形成一种矛盾的张力。
颜菀都在怀疑，按照沈政川不择手段的性格，这一出僚机计划，是不是也有他的手笔。
“好，我答应你。”
下一秒，男生脸上绽放出爽朗的笑，心终于放回肚子里。
颜菀话锋一转，“不过......”
周澈放松的神经再次紧绷，心再次提到了嗓子眼，呼吸都屏住了。
心脏：家人们谁懂啊？就这么吓唬我，小心我停给你看！
“不过，我希望你回答我几个问题，”颜菀深深吐出一口郁结在胸膛的浊气，目光坚定的看向他，“你最后一次见周长福，他有没有和你说什么？”
紧张的表情变得空白，逐渐成为不可思议，最后定格在悲痛上，周澈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下意识后退，“你是？”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颜菀，”女声清晰，如果仔细听，还能听到她颤抖声调中隐藏的窒息般痛苦，“是被周长福杀害那家人，唯一的幸存者。”
这个名字让周澈平静的内心荡起久久不散的波澜，她的每一个字，都像在他心上敲击。
周澈再次向后退两步，额角的青筋暴起，闭上眼睛，对她深深鞠躬，“对不起。”
除了对不起，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强烈的酸涩情绪席卷颜菀的神经，她以为她能平静的叙述一切，却还是高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抬头望天，很想不顾一切的把怨恨发泄在他身上。
他是......周长福的儿子啊。
一遍遍告诉自己他是无辜的，颜菀好不容易克制住翻滚的情绪，做着深呼吸，重复着自己的问题，“你最后一次见周长福，他有没有和你说什么？”
缓慢直起腰，周澈干净的眼神里被回忆占据，下一秒，直直的看向她的眼睛，“我父亲不会杀人。”
“一切都是我不好。”
擦下眼角的晶莹，慌忙的在书包里寻找什么，拉开最里面的小包，从里面翻出一张银行卡递过去，“这是，你父亲给我的。”
颜菀一愣，大眼睛里瞬间弥漫上水雾。
“我有心脏病，那时候在医院里，没钱做手术，”周澈表情拘谨，带着浓浓的悔意，“我清楚记得，在前一天，有个叔叔到病房带着礼物看我，给了我这张卡，说里面是手术费。”
“他告诉我，我能活下去了。”
“可是，可是......一整天我都没有看到爸爸，给他打电话也没人接，第二天，听医生说，他杀人了.....”
“他杀了那个叔叔一家......”
脑子“嗡”的一下，颜菀的心像是被无形的大手捏住，如同潮水般的窒息感将她整个人包围。
周澈注意到她惨白的脸，满心都是愧疚，继续说道，“我最后一次见爸爸，是在法庭判决以后。”
“我把银行卡给他，告诉他叔叔的话......”
哪怕八年前的记忆已经开始随着时间逐渐淡忘，他依旧清晰记得，父亲拿着银行卡时崩溃痛苦的画面。
年纪尚小的周澈不懂，为什么父亲痛不欲生、跪在地上疯狂抽自己耳光。
他也不懂，为什么身强体壮的父亲在听到这个消息后，身影瞬间苍老。
他现在懂了。
“爸爸告诉我，他杀人是为了凑齐我的手术费，”周澈苦笑着，哪怕手臂酸痛依旧举着银行卡，“可惜，如果他当时接了我的电话，事情就不会这样了。”
“对不起。”
“这笔钱我没有动，沈先生替我垫付了医疗费，我想着，哪天把钱还回去。”
“我知道这笔钱对你来说微不足道，但是......还请你收下。”
手指颤抖的接过银行卡，轻轻摩挲着上面的纹路，颜菀眼眶红红，嘴角向上努力扬起弧度，笑着笑着，却是控制不住泪水滑下。
没有为难他，更没有苛责他，始终保持着温婉有礼，时刻谨记父母对她的教导，仰起头看着天空。
见她接过，周澈露出欢喜的笑，然后重重跪在地上。
拒绝她的搀扶，抬头静静看着她，声音放轻，“我爸爸让我告诉你，小心律师。”
颜菀瞳孔骤然缩紧，“什么？！”
“他的原话是，‘我现在不能翻案，要小心律师’。”周澈重复着，这句话他记了八年，根本不敢忘记。
小心律师？!
脑袋里浮现出黎阿姨和李彦哥的脸，颜菀脑袋里灵光乍现，浮现出令她不可置信的念头。
当年经手父亲被害案的律师中，和真凶周康有联系？！
难道，当年的案件审理中，故意有人在推波助澜？！
她记得，当时为了压下舆论，黎阿姨和彦哥动用了全部的关系和人脉，雷霆手段以最快的收集证据链、把凶手告上法庭，并且快速结案定罪。
被枪毙的是周长福，那么快速定罪，会不会隐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黎阿姨......彦哥......
还有她始终没有查到的黄玲。
这个人就像人间蒸发了，不知为何辞掉了事务所的实习工作，从那以后下落不明，金御公馆工地是她最后留下痕迹的地方。
把她视若己出、在她生病时彻夜未眠守在病床前的黎阿姨。
对她来说亦兄亦父、默默支持她照顾她的彦哥。
闭上眼睛，颜菀紧皱着的眉头舒展开，心乱如麻，极为勉强的勾起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浅笑。
“今天你跟我说的话，就当做没说过。”颜菀果断转身，一滴泪顺着脸颊滑下，没入衣领，谁都没有发现。
温柔的拍着他的肩膀，努力扯出浅浅的微笑，带着魔力的坚定力量感，“好好学习，好好活下去。”
周澈张了张嘴，眼睁睁看着纤细的身影渐渐走远，直到再也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