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一顿午饭
苏娘子家的地。
是东西向，长条形。
地西头，有两棵柏树。
这是旷野里仅存的一点绿色。
苏娘子出来的时候，带了一张芦席。
就铺在柏树的树荫下。
以前就是这样。
她每次出来干活，就让元儿呆在芦席上玩耍或睡觉。
别人家五六岁的小孩，已经帮大人干活了，田间地头不缺孩子们的身影。
小孩挑不动水挑子，就两个小孩抬一桶。
反正穷人家的孩子长得皮实。
大闵朝之前战乱多，男丁损失严重，朝廷是鼓励生育的。
加上这个时代也没有有效的避孕措施，所以就一个接一个的生。
孩子多，使唤起来就不那么心疼。
因为元儿体弱多病，又是独生子，苏娘子便舍不得让他干活。
这次他跟晁冷拿了手机，趴在席子上，悄悄地玩。
而晁冷和苏娘子，则苦逼地去北面的白石河里挑水。
白石河。
是从风苍山内流出来的山溪。
白石河的河床是扁平的，水面很宽且浅，河水清冽明净，在阳光的照耀下波光粼粼。
因其河床里布满了白色的石头，故名白石河。
很多石头凸出水面，村民要想过河，踏石而过即可。
白石河距离苏娘子家的地有两百多米。
在这段路上，苏娘子就开始给晁冷讲古。
“传说几千年前，风苍国的神族与入侵的魔族发生大战，风苍国的少主化身白龙，与魔王丽战数天后同归于尽，死后，龙血化成溪水，尸骨化成白石，从天空散落下来，形成了白石河。”
“至今，每年月夕之夜，当地百姓仍有祭拜白石河的习俗。”
传说神乎其神。
但是晁冷却知道，这所谓的龙骨，不过是一些再普通不过的石灰石和白云石。
石灰石虽普通，用途却广泛。
生石灰，建筑材料，纯碱，玻璃，炼钢等等，都要用到它。
是一种很常见，却又很重要的矿石。
这些古人，空有宝山而不知。
明明利用这些石头就可发家致富，他们却只会从土里刨食。
他们把石灰石带回村里，也不过是用来垫东西，垒鸡圈茅厕。
他们甚至知道不能用这个垒灶台，因为一烧就碎成粉。
一烧就碎成粉，你听听！
都这样了，还不知道它的用途！
她真替这些古人惋惜。
从早上到中午，两人也不过浇了三分地。
干透了的田地像是无底洞，永远也不会被灌满。
晁冷已经饥肠辘辘。
“阿姐，不挑了，先去吃饭。”
“行，是该歇歇了。”
两人担着空桶回到了柏树下。
放下水挑子，脱下鞋子，坐到了芦席上。
地头有片树阴能乘凉，真的是惬意！
“元儿，吃饭了。” 晁冷拍了一下他的屁股。
玩手机玩的入迷了。
本来苏娘子觉得吃三顿太奢侈了，但在晁冷的坚持下，也只有同意了。
用空桶里的一点剩水洗了手，把带的菜从竹篮中拿了出来。
一大碗切好的清蒸咸草鸡，一大碗凉拌木耳笋丝。
又从双肩包里掏出一大包白馒头，放在席子上。
“阿姐，给。”拿了一个馒头递给苏娘子。
又递了一个给小A，“你的。”
“昨天买的馒头，今天还这么宣软，感觉还温乎乎的。”苏娘子咬了一口白馒头，说道。
那可不，这就是空间的好处。
她之所以背个背包出来，就是为了方便从空间里拿东西嘛。
“天这么热，估计是被太阳晒的吧。”
“也是。”
“还别说，馒头配咸草鸡还挺好吃。”晁冷道。
也许是干活累了，也许是在野外吃饭的感觉不一样，吃起来特别香。
“是挺好吃的，以前这样的吃食想都不敢想，这都是托了小郎的福。”
对于晁冷，苏娘子从心底里感激的。
晁冷笑道：“以后只会越来越好的。”
“阿娘，我和大九以后会让你享福的。”
“那感情好。”苏娘子笑道。
儿子这么孝顺，她自然是欣喜的。
这边开吃，村里人依旧在田里干活。
平时喜欢扎堆乘凉的人，见她一家在吃饭，都没好意思过来。
就连二婶娘一家，平时总是喜欢来苏娘子家地头乘凉的，也没过来。
大人不好意思过来，不妨碍精明的妇人，让自家孩子过来混口吃的。
不是她们贪，实在是太穷了，孩子们每天都吃不饱。
一个妇女往晁冷这边瞅几眼，对自家孩子道：“三娃，四娃，干累了吧，别干了，去找元儿玩去。”
农民的心眼农民最清楚。
隔壁的一听，也立马对自家的孩子说道：“大丫，二丫，铁蛋，别干了，去找元儿玩去。”
孩子看人吃东西本就眼馋，家里大人再一教唆，就陆续过来了。
先是三两个，再是五六个。
原本不太好意思来的，见别人都来了，也鼓起勇气过来了……
林林总总，过来十几个。
这些孩子也是可怜，他们大多数都很瘦弱。
瘦骨伶仃的，就显得脑袋特别大，身上的衣衫也补丁摞补丁。
有的孩子看到雪白的馒头和鸡肉，就拼命地吞咽口水，努力不让口水流下来。
孩子也有孩子的自尊。
对于他们，晁冷也不小气，一人塞了一个大馒头，又一人分了一大块鸡肉。
拿出来的馒头不够分，她又从空间里拿出来一包。
苏娘子看一眼她的背包，说道：“你这包看着不大，倒是能装。”
晁冷咧嘴嘿嘿一笑，“那可不，能装着呢！”
苏娘子总觉得她笑得很贼，但是想不出是什么由头。
有的孩子一拿到馒头张口就吃，噎得打嗝也顾不上。
有的拿了白馒头，高兴的跑回自家地里去了。
拿了馒头回去的孩子，有不少把馒头掰开，分给家人一起吃。
懂事的让人心疼。
有个叫毛蛋的孩子，拿了馒头回自家地里，他母亲一把就把馒头夺过去，揣在自己怀里，然后对他说道：“你再去要，快点！”
晁冷能看懂唇语，她微微皱了皱眉头。
苏娘子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叹了口气。
“那个张氏，她家男人是个病秧子，公婆因为她男人不能干活就把她一家分出来了……”
晁冷见张氏的衣服上补丁确实比旁人更多，就知道家里确实困难。
人穷确实值得同情，但是，要因为穷就变得贪得无厌，就不招人待见了。
毛蛋听他娘的话又回来了。
估计这孩子也知道好歹了，磨磨蹭蹭地站到芦席边，低着头也不说话。
看他那个娘，晁冷是真不想再给馒头了，但是看看这孩子，又黑又瘦，衣不蔽体，裤子只到小腿，下半截都成布条子了。
又觉得可怜。
“你的馒头呢？这么快就吃完了？”
毛蛋低着头，抠着手指，半天才道：“没。”
“没吃啊，哪儿去了？”
“我娘拿去了。”
“别人都是一人一个……”
毛蛋的头更低了，抠着手指，黑乎乎的脚趾用力抠着地。
这样下去很快能挖出三室一厅了。
这孩子瘦得厉害，偏偏肚子鼓鼓的。
这情况是长期营养不良，体内蛋白质缺乏，导致血液里的白蛋白不能锁住水分，水分回流到腹中导致的。
哎，晁冷心里叹了口气。
罢了，他只是一个吃不饱饭的孩子罢了。
自己又何必怒其不争，五六岁的孩子，想来是不敢不听他母亲的。
“我再给你一个，就在这里吃，别拿去给你娘了，要不然我就不给你了。”
见毛蛋点了点头，晁冷才把馒头给他，又挑了一大块的鸡胸肉给他。
毛蛋接过馒头，转过身去开始狼吞虎咽。
晁冷从后面看到，他被噎得一直在抻脖子，不由地心酸。
他之所以背过身去，应该是不想让人看他狼狈的吃相吧。
母亲不怎么样，孩子倒是个知道维护体面的。
越是这样的孩子，越是让人心疼，可她现在也只能帮他一个馒头而已。
其他孩子吃完手里的馒头，还眼巴巴地看着她。
晁冷无奈地道：“没了，没了，都玩去吧。”
空间里倒是还有馒头，只是她不能再拿出来了。
要不然苏娘子就该起疑了。
孩子们见晁冷真地不给了，才磨磨蹭蹭地散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