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组局
算命的说过,他命“独”,靠山山倒、靠河河干,一生没贵人相助,一切都得靠自己。
换句话说,他天生就是做老大的命,必须自己戳摊子,笼络一帮弟兄,和各种势力明争暗斗。
眼下最紧迫的事情就是组建班底,招徕几个小弟,否则单凭一双手,办不成大事,甚至还会越走越窄,诚如古人所言: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
但这一次他谨慎了,绝不会对小弟托底,有上次铁良那个教训,他记一辈子,小弟就是拿来用的,喂饱了他们就行。
什么肝胆相照、两肋插刀,都是说着玩的,当年岳飞含冤入狱,第一批跳出来“揭发”他的人,就是他的老部下、他的好兄弟,这群人咬岳飞咬得最狠。
他要像师父“大流马”当年那样,运筹帷幄,将所有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赌博这个事,如果想挣大钱,必须团伙作案,没有所谓的“万里独行侠”,人身都是肉长成,谁也不是三头六臂的孙悟空,你再厉害,也得在赌桌上耗时间,如果求胜心切,出千频繁,会死得很惨。
这就需要有人打配合,也就是“做局”,局做好了,比千术厉害,千术是“术”,做局是“道”,一道一术,高下立判。
举个简单例子,一个人“千术”登峰造极,如果他进了一个赌场,频频赢钱,赢了一麻袋银元,你觉得他能带走吗?
不出五里地,横尸街头。我看不透你的赌技,我还要不了你的命吗?
当然,“做局”也是“千术”的一种,是更高级的尔虞我诈。
自古以来,全身而退的“千王”,凤毛麟角,少数几个寿终正寝的,是布局布得好。
昨夜河沿上那凶险的一幕,让陈三爷乍然清醒,之前听到“大流杂技团”被封时,他急火攻心,阵脚有点慌乱,现在冷静下来了,又恢复了镇定自若、有条不紊。
很快,陈三爷招了四个小弟,分别是肥牛、铁蛋、云鹏、棍儿。
这四个人不是别人,正是那天在教堂里找陈三爷麻烦的街头混子,四人都是小偷,俗称“佛爷”,专干“挑皮子”的事,也即偷盗,带着一帮孩子专吃娘娘庙和劝业场一带。
四人之中,肥牛是老大,一嘴大板牙,又矮又胖,嘴特宽,那天在教堂里大放厥词,被陈三爷一飞刀差点削掉耳朵,后来灰溜溜走了。
陈三爷是多么聪明的人啊,培养赌徒,那可不是烂番薯、臭鸟蛋都可以入选的,赌徒的第一要务,就是手要快,当初陈三爷拉铁良入场,就是看上了他那双手,铁良也是街头小偷出身。
小偷和魔术师有个共性,就是手巧,稍加磨练,就可以进赌局一逞英豪。
陈三爷略施小计,便收服了四人之心。
过程很简单,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们偷街上老百姓的钱,陈三爷就偷他们的钱,他们得手后,中午坐在馆子里吃饭,陈三爷从他们身边走过去,钱袋子就被陈三爷“顺”走了。
他们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偷的。
一连好几次,到嘴的肉飞了,他们甚至怀疑是老天降罪,神仙把钱袋拿走了,四个小偷竟然跑到娘娘庙里去烧香,乞求偷盗顺利,别再破财。
烧完香,回到家,惊讶地发现家被偷了。
埋在院中椿树下的两罐洋钱不见了,再跑到屋中,藏在墙壁中的金银首饰匣也被偷走了。
四个小偷几近崩溃,多年基业,毁于一旦,哪个混蛋在背后捣鬼?
必然是陈三爷啊。陈三爷草莽出身,三教九流无所不通,五行八作无所不晓,土财主一般怎么藏钱?要么藏在墙壁里,要么埋在地下。舍此无他。
墙壁这么长,周围几十米,院子这么阔,方圆上百米,怎么能精准地知道藏在哪个位置呢?
听声儿!拿一个木槌,敲地,敲墙,凡是埋有金钱的地方,都会发出空鸣之声,这个声音很透彻,如果是实墙或者实地,声音是闷闷的,唯有藏了钱的地方,是通透的。
陈三爷暗中尾随这几个小偷,找到他们的老巢,趁他们不在,掏光了他们的家底。
正当他们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时,陈三爷巧然出现:“哥儿几个,找什么呢?”
四人一回头,发现是当日在教堂会功夫的那个人,不禁大惊:“你……你……你……怎么来了?”
陈三爷微微一笑:“我给你们送钱来了。”说着,指了指门外。
四人奔出去,一看一辆小推车,左边两个罐子,右边两个匣子,不用说,这是大洋和金银首饰。
肥牛怒道:“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井水不犯河水,你这是什么意思?”
陈三爷笑道:“大水冲了龙王庙,沟平河满,哪有什么井水河水之分啊。”
“你到底要干嘛呀?”
“交个朋友。”
“甭来这套!想黑吃黑?你还嫩点!”
陈三爷瞥了肥牛一眼:“那咱们就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肥牛勃然大怒:“你别欺人太甚!上次在教堂,我给足了你面子,再得寸进尺,兔子急了也咬人!”
四人怒目而视,突然抄起墙根处的农具,有锄头,有大镢,有粪叉子,恶狠狠看着陈三爷。
陈三爷一抖袖子,飞刀还没出来,四人就吓得后退几步。
陈三爷呵呵一笑,挠了挠脖子:“瞧你们吓得,我挠痒痒而已,我要真想杀你们,晚上趁你们睡着放把火不更好吗?我能悄无声息拿走你身上的钱袋,就能悄无声息割断你的喉咙,我能趁你们不在偷了你们的家,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送你们见阎王!”
四人战战兢兢、面露恐惧,肥牛作为老大,硬着头皮往上顶:“你当我们是吓大的?你个外地人跟我们斗狠?天津话都说不利索,你想插杆旗?你也不打听打听,‘牛爷’在街上是什么名号!回家找二两破线头,好好纺纺(访访)我!”
陈三爷一摊手:“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交朋友!”
“交嘛朋友啊?你当我们是三岁小孩啊?”
陈三爷无奈地说:“好吧,好吧,攀不上高枝,尿不到一壶。日后如果各位想通了,可来凤鸣楼找我!”
肥牛喝道:“谁去找你啊?你赶紧滚!再敢打我们的主意,我绝不客气!”
陈三爷微微一笑,拱手辞别:“各位,再会!”
说罢,拂袖而去。
陈三爷走后,四人赶忙将小推车推进院子。
兄弟们纷纷将目光投向大哥肥牛,铁蛋眨眨眼问肥牛:“大哥,这人有毛病吧?这是唱的哪出?”
肥牛晃了晃脑袋:“我他妈哪儿知道啊!”
云鹏说道:“他偷了我们的钱,又送了回来,不合规矩。”
棍儿也附和:“是啊,大哥,恐有奸计!”
肥牛不耐烦地叫道:“哎呀,都别吵了!钱回来了,就是好事!”
“对对对!”
很快,四个人傻眼了,打开罐子和匣子,里面装的都是石头子儿。
四人都快气疯了,肥牛一直有头风病,西医叫血压高,现在更是头晕目眩,两眼发黑:“哎呀,可气死我了!”
铁蛋、云鹏、棍儿一块冲过来,搀扶着肥牛:“大哥,你可千万别死了!”
肥牛一愣:“会说人话不?”
三位兄弟满脸通红。
肥牛咬咬牙:“走!去凤鸣楼,会会那个兔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