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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7章 姐弟情深

陈三爷心跳不止,手捧书信,眼中噙满泪水。

这是师姐的亲笔,他认得师姐的字迹。

十二年了,光阴似箭,弹指一挥间。

那个熟悉的面孔刹那间浮现眼前。

魂牵梦萦的师姐,终于出现了。

马文妹,这三个字就像一柄利刃,瞬间戳透陈三爷的胸膛。

从8岁到16岁,他都是和这个女人生活在一起,师姐的一颦一笑,深印心底。

当年母亲死后,陈三流落街头。

没有近亲,远亲也无人收留。

甚至大街上走个对面,也不愿相认。

富在深山有人寻,穷在闹市无人问。

那一刻他就感受到了世态炎凉。

恰逢大流杂技团来此地演出,他挤进人群,观看表演。

那一天,正是马文妹表演“顶大缸”,二百斤重的大缸,被马文妹顶在脚掌上,马文妹躺在一个板架上,娇小的身躯把大缸撑起来,脚尖拨动,大缸飞速旋转,引得阵阵喝彩。

陈三看得目瞪口呆,他太佩服这个姐姐了。

演出结束后,观众离去,陈三却迟迟不走。

杂技团收场了,伙计们在收拾器具,马文妹发现了陈三,走上前问他:“小弟,你怎么还不走?”

陈三钦佩地看着马文妹,懵懂的眼睛眨了眨:“姐姐,你真厉害!”

马文妹扑哧一笑:“你跟谁来的?家里大人呢?”

陈三眼圈一红,低下了头。

马文妹猜到了七八分:“你是不是还没吃饭?”

陈三已经饿了三顿了,沿街串巷讨吃的,也没讨来半个饼子。

支支吾吾,小手放在嘴里。

马文妹一伸胳膊,拎起他的小手:“跟我来!”

撩开苫布,来到杂技班子后台,走入一间屋子,马文妹打开包袱,拿了一张大饼,又抠开一个坛子,拿了一块熏肉,夹在一起,递给陈三。

陈三接过来,不敢吃,表情忐忑。

“吃吧!”马文妹笑着说。

陈三咬了一口,嚼了两下,眼泪落下来。

马文妹吓了一跳:“怎么了?不好吃啊?是不是太凉了?给你热热?”

陈三摇摇头,眼泪簌簌而下:“是太好吃了。我好久没吃过肉了。”

马文妹心下一痛,摸了摸陈三的脑袋:“吃吧,不够还有。”

陈三狼吞虎咽吃起来,很快吃光了,马文妹又给他一张大饼,夹了更多的熏肉,陈三再次大吃起来。

马文妹生怕他噎着,忙道:“别急,别急,慢慢吃,喝点水!”

说罢,给他倒了一杯水。

陈三咕咚咕咚喝了两口,接着吃大饼卷肉。

两张大饼,半斤熏肉,陈三终于吃饱了。

擦了擦嘴,怯怯地看着马文妹:“谢谢姐姐。”

马文妹摸着他的小脸蛋,心疼地问:“你爹娘呢?”

陈三,一言不发,低着头,眼泪啪嗒啪嗒掉下来:“都死了。”

马文妹一把将他搂在怀里:“你一个人生活啊?”

“我娘上个月走的,我一直在街头捡吃的。”

马文妹看着他脏兮兮的小手,越发心疼:“你叫什么?”

“陈三。”

“你喜欢看姐姐表演杂技?”

“喜欢!”

“你想不想演杂技?”

“我……我不会。”

“假如姐姐教你,你愿不愿意学?”

陈三稚嫩的眼睛放光,深深地点点头:“嗯!”

“告诉姐姐,你能不能吃苦?”

“我能!”

“以后听姐姐的话,好不好?”

“好!”

此刻“大流马”走了进来:“丫头,跟谁说话呢?还不收拾铺盖,明天去邯郸!”

“爹,我收了个徒弟!”

大流马一惊,低头一看,一个小玩意站在马文妹身后,怯怯的眼神,衣衫破旧,满脸污渍。

大流马面现不悦:“一个小叫花子,什么徒弟?丫头,这是一张吃饭的嘴!杂技团可不养闲人!”

“爹,他很聪明,你看这双小手,又细又长,玩魔术的好手!”

大流马一阵无奈:“丫头啊,这个世界上的穷人太多了,我们管不了!”

八岁的陈三,在那一刻,不知怎么想的,也许是天性相激,也许是求生迫切,突然给大流马跪下了:“伯伯,您收下我吧!我能吃苦,能受罪,姐姐教什么,我都能学会!我不会白吃白喝!”

大流马惊住了,再次审视陈三,发现这小子有棱有角,一双眼睛,炯炯有神,洗洗脸、打扮打扮,是个可爱的孩子,排面不错。

大流马心软了:“小子!学艺不精,我可要打屁股的!”

陈三还在思考屁股的事儿,马文妹却一推他:“还不快谢谢伯伯?伯伯答应收留你了!”

陈三连连磕头:“谢谢伯伯,谢谢伯伯!”

就这样,陈三加入了大流杂技团。

马文妹那时十六岁,特别照顾他。

他每天就像儿子一样,在马文妹身边转来转去。

一天看不到马文妹,他就不踏实。

晚上,他也和马文妹睡在一起,夜里做梦,喊娘,马文妹把他紧紧搂在怀里。

他对马文妹的依恋,到了寸步不离的程度。

大流马摇头叹息:“唉,你这是弄了个儿子来养啊?不能惯着他啊,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学,不知义!亏得咱是草台班子,走南闯北,否则你天天带着个孩子,周围人会说闲话的!”

马文妹笑道:“爹,他学得特快,顶碗、三仙归洞、软功,都学会了!我还没见过这么聪明的孩子!”

“你就宠着他吧!”

日子一天天过去,陈三慢慢长大。

懵懂儿童,已变成茁壮少年。

他是玩魔术的天才,大流马总算发现他的长处了,《弹指鹅幻》,倾囊相授。

越看越喜欢,大流马是把陈三作为接班人来培养的。

甚至大流马有过一念:陈三成年后,是不是可以把女儿嫁给他,老妻少夫,古来很正常。

马文妹一听就拒绝了:“爹,您想什么呢?我把陈三当弟弟!”

马文妹还是喜欢青梅竹马的铁小栓——天桥八大怪铁木奎的儿子。

两人早已私定终生。

但陈三不这么想,他眼里只有师姐,他想一辈子待在师姐身边。

十五岁后,他有了成人意识,经常跑到师姐跟前讨好,有一次在英国巡演,演出结束后,杂技团准备回国,他走进马文妹的屋子:“师姐!送你一个礼物!”

马文妹眨眨眼:“什么啊?”

“戒指!”陈三从身后拿出来,“我在理查德的钟表店买的!”

马文妹脸一沉:“又乱花钱!当心被师父知道了,打你啊!”

陈三笑道:“姐,戒指在西洋人眼中,代表信物,我送给你,你永远不许离开我!”

马文妹咯咯直笑:“你个小东西!还信物?比起西洋戒指,我更喜欢咱们自己的扳指!”

“那我回国给姐姐买扳指!”

“快省点钱吧!三儿啊,你长大了,也快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你得准备彩礼家当,你得学会过日子,别乱花钱!”

“姐,我永远待在你身边,我谁都不娶!”

“净说疯话!”

陈三那时感觉最幸福的时刻,就是冬季的午后,阳光透过干枯的枝叶洒满院子,他在院中练功,师姐穿着红棉袄,扎着麻花辫,笑盈盈地看着他。

天地虽寒,人心乍暖,冰凉的空气里溢满亲情的味道。

人间美好,总是短暂,千里筵席,无有不散。

一切喧嚣,终究归于寂寥。

后来,师父死了,师姐出嫁了,陈三伤透了心,离开了杂技团。

他要换个活法,不再做下九流,他要变成有钱人、有身份的人,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

自此,误入歧途,浪荡江湖,黑白之间,横冲直撞。

酒越喝越多,人越来越市侩。

完全是一副自暴自弃状。

直到来到曹县,经营十五家赌场,看到有的赌徒抵押了自己的老婆,老婆任人欺凌,而后投井自杀,他才灵魂触动,决定弃赌。

可鬼使神差,他又惹上更大的麻烦。

种下一粒种,这叫因,阳光雨露培养,这叫缘,结出果子,这叫果,卖掉换钱,这叫报——因缘果报。

可惜,他从离开大流杂技团那一刻起,种下的就是恶因,结出的都是苦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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