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鸭子
陈三爷颇为不解:“为什么,师姐?”
马文妹面无表情:“他玷污了我!这个畜生!”
陈三爷倒吸冷气,腿肚子拔凉,又伤害了师姐一次,又是因为自己!
他早就想干掉铁良了,这个白眼狼屡屡捅黑刀,他恨透了!
现在,这个畜生又糟蹋了师姐,师姐话里有话——“你的好兄弟”,这是又迁怒于陈三爷了!
陈三爷后悔死了!
此生犯的致命错误,就是收了铁良这个小弟。
从玫瑰开始,铁良就一直给他制造麻烦。
此刻,陈三爷怒火中烧,他要把铁良做成肉酱!
但,铁良呢?
脚底抹油,早跑了!
赌局进行到一半,铁良就拉了拉铁蛋的袖子,尥了!
铁良是跟过陈三爷的,他最了解陈三爷,当四姨太款步而入,陈三爷和四姨太接吻时,铁良就知道大事不妙了!
当年在曹县,铁良是陈三爷的跟屁虫,甚至是肚子里的蛔虫。
陈三爷指到哪儿,铁良打到哪儿。
陈三爷一个眼色,铁良就知道该干什么。
所以,曹县十五家“六合义”赌档,搞得风生水起。
骗过少东家,骗个老糊涂蛋,骗个过往商贾,骗个小寡妇,都是陈三爷安排,铁良实施。
陈三爷的心机,铁良学了八九分。
现在,铁良把学到的一切,都用在了陈三爷身上。
当赌场里所有人还认为牌局有悬念时,铁良早已看出端倪,他知道陈三爷一定会赢!白小浪必输无疑!
因为四姨太的出场,太诡异了!
四姨太早不出场,晚不出场,偏偏在陈三爷输光一切、口吐鲜血时到场了,本身就是一个局!
只不过,这一切,都是陈三爷导演,其他人,都不知情。
陈三爷早年说过一句话:一路赢钱,不是真人,峰回路转,才是高手。
这意思是说,要想吃大户,得扮猪吃虎,得让对方放下一切戒心,而后突然拔刀,手起刀落,胜负立判!
铁良记住了这句话,赌局刚开始时,他也认为陈三爷输定了,后来四姨太一入场,他就知道事情不妙,陈三爷在演戏。
彼时,他顾不得许多了,拉着铁蛋就溜了。
这种赌局有规矩,可出,不可入,你借口上茅房,不回来了,可以!
铁良拉着铁蛋,来到大街上,月朗星稀,铁蛋很不解:“咋了?”
铁良紧张地说:“白小浪输定了!咱们赶紧逃!”
“啊?不会吧?”铁蛋惊呼。
“要走就跟我走!不走,你自己在这儿待着,我走了!”铁良拔腿就跑。
铁蛋想了想,只好追上去。
两人消失在莲池河畔。
浮云初开,月色明亮。
黑白两道,举杯痛饮,江湖豪杰,互诉衷肠,蕉爷草草喝了几杯,赶紧让司机驾车,连夜返回天津。
他放心不下自己的女儿,他得把这个胜利的消息赶紧通知沈心茹。
沈心茹心里还十五只吊桶——七上八下呢!
沈心茹的妊娠期反应特别大,总是干呕。
没有亲生母亲在身边,没人指点,她有点害怕,不知如何应对。
这种事,都是母亲耳提面命,悄悄告知,她母亲早已离世,无人参谋,幸亏有个吴妈在身边,但吴妈没什么成功经验,早年三个孩子都是小产,生下来都是死胎。
沈心茹的头都大了。
再加上担心陈三爷命丧保定,焦虑得一宿一宿睡不着。
这份爱,是一种煎熬。
爱上一个江湖浪子、亡命赌徒,注定是悲剧。
郭撼山收了陈三爷100万的银票,高兴了,放开了,不停地要求加菜,深夜子时,他愣是把保定府着名的厨子都叫起来,那是当年给老佛爷做饭的御膳房厨师,统统喊醒,满汉全席,挨个儿做。
保定名酒——玉兰香,五十年陈酿,统统搬出来——喝!
四海之内皆兄弟,天下赌徒是一家,今晚来到保定府,就要玩个痛快。
这都是黑道有排面的人,必须招待好,白小浪的死,成就了这一场花天酒地的盛宴。
酒入半酣,窑姐入场,声色犬马一条龙。
不仅有窑姐,还有“先生”,也就是“面首”,拆白党、小白脸,专吃这碗饭,鸭子分队,恭候多时了!
早就嗅到气息了,这场赌局,富婆云集,无论谁输谁赢,必定大摆筵席,鸭子们一定有大展拳脚的机会。
郭撼山一声令下,鸭子们嘎嘎嘎,粉面郎君涌进来。
有的奔向富婆,有的跑向女记者,总之陪好了,就有红包拿,另外还能白吃白喝。
保定府的鸭子,偏瘦,伙食不好,成色也一般,好鸭子都去了北平和天津卫了。
矬子里面拔将军,两只成色不错的鸭子,奔向四姨太,偎依在四姨太两侧,给四姨太斟酒,用筷子夹起食物,喂四姨太。
四姨太咯咯大笑。
四姨太什么没见过啊,这种货色,就是高跟鞋下的泥巴,踩来踩去的玩意,四姨太给他们面子,不停地扔钱打赏。
一个鸭子,自恃英俊,想亲四姨太一口,四姨太一瞪眼,吓得他赶忙缩回去。
满脸通红,吓坏了。
四姨太大笑:“乖哈。”
那个鸭子才如释重负,像条狗,伏在四姨太的跟前,给四姨太捶腿。
浑身上下透着一个字:贱。
既然贱,就让他们贱到底。
四姨太像个女王,踩着他们,如对待宠物一般,抚摸着他们。
柔柔和甜甜就没这么客气了,几个小白脸刚冲过来,甜甜就大骂:“滚尼玛的!恶心!”
小白脸全变成了小红脸,丧眉耷眼地走了。
英、法、日、俄来的男记者们高兴了,大洋驴们每人一个窑姐,借酒发疯,又亲又摸。
只有《津门报》的女记者孙鹤,在寻找陈三爷,她刚才明明看到陈三爷在场,在敬酒,突然就不见了,她很疑惑。
她不知道陈三爷早已去了马文妹那里。
孙鹤见证了这场赌局,更被陈三爷的魄力和手腕所折服。
当初,陈三爷在天津卫龙争虎斗、声名鹊起时,她是第一个采访陈三爷的,也是第一个向陈三爷提问的,更是第一个质疑陈三爷的。
陈三爷那首寻找马文妹的藏头诗,也是她发表的。
她作为国文系毕业的高材生,向来看不起这些黑道人物,她认为赌徒就是赌徒,在法租界长乐坊门前,她和陈三爷有一场辩论,陈三爷说自己在做善事,她讽刺陈三爷是沽名钓誉,她说她会跟着陈三爷,跟踪报道。
调查陈三爷越久,她就越迷惑,她发现陈三爷不是那种见利忘义的烂仔,陈三爷捐款给北洋小学、施舍粥米给鳏寡孤独,这个男人背后似乎有说不出的故事。
不知不觉中,她觉得陈三爷身上有一种魔力,让她欲罢不能,她几乎每天脑海里都是陈三爷,晚上睡觉也会梦到陈三爷。
她预感不妙。
已经晚了!当一个女人预感不妙时,就是爱上了一个男人。
嘴上不说,但心头似猫抓。
她对自己的状态很不解,她一介高材生,往日仰慕都是徐志摩、梁启超、胡适、李叔同之类的大才,怎么会对一个赌徒产生好感?
她已经无法解释自己的心境了。
这个男人有毒,慢性毒药,杀人于无形。
次日清晨,陈三爷告别各路英雄好汉,尤其是和四姨太告别,真是“执手相看泪眼”。
四姨太又救了他一次。
这个恩情真的还不清了!
来保定前,他密会四姨太,并告诫四姨太:“姐,我不输光,你不许进来!我什么时候输光了,逼入绝境,你再进入赌场!”
这是陈三爷布的局,里面的门道只有他自己知道,当他输光时,就是看穿对方时,此刻四姨太入场,一切都在计划中。
如果他还没输光,那就是依然没看透白小浪的猫腻,此刻四姨太如果入场,会输得更惨。
四姨太也发觉这一次陈三爷心里似乎真的没底,凝望陈三爷:“值吗?”
陈三爷黯然道:“没有师姐,就没有陈三。师姐的命,就是陈三的命。”
四姨太深深地点点头。
这正是四姨太钟情于陈三爷的地方,重情重义,知恩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