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妖物袭人
除夕夜。
一位衣着极其邋遢的中年妇人杵着拐杖来到了燕国一座名为永和的大城之内。
永和城中,明令禁止私斗,一经发现,处罚可谓是惨绝人寰。所以近二十年内,永和城从未有过私斗,但比如打擂台这种公开决斗,倒是随处可见。
永和城乃是永和王的封地,曾经的七武王中唯一一位女武王,这可不搔首弄姿就能得到的,实力永远是让人与自己平气和交谈的筹码,只不过如今算是开始养老了,和暮鼓王差不多。
永和城内,古人有清云: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百万人家,云树绕堤沙,怒涛卷霜雪,天堑无涯,市列珠玑、户盈罗绮、尽豪奢。重湖叠巘清嘉,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羌管弄晴,菱歌江夜,嬉嬉钓叟莲娃。千骑拥高牙,乘醉听箫鼓,吟赏烟霞。
对于这位邋遢妇人的到来,永和王自然心知肚明。
邋遢妇人先是找了座出名的听曲儿处,叫了一位清倌人。
青楼,准确来说是永和城的青楼,从来没拦过人,因为是一个拦人的,不说青楼,就是自个儿的家都被抄了,主要是那人也是像这妇人一般无二的邋遢。
“姑娘,能向你问些事吗?”
“您请讲,小女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清倌人细柔的声音极为悦耳。
邋遢妇人抿了口酒:“最近有什么贵客吗?”
清倌人则以极为俏皮的话回道:“来此让我们赚点钱的人可都是贵客呢。”
邋遢妇人大笑后又问道:“那经常来的官宦人家,官比较高的有哪些?”
百万人口的大城一些官僚定然是有的,不然全丢给永和王,岂不累死?
清倌人想了想后说道:“城东的王县令和陶县令,城南………”
约莫说了十来人后,邋遢妇人点了点头:“谢谢姑娘,你可以联系一下你们主事吗?让她过来一下。”
说着邋遢妇人竟是拿了一块只有世子才有世子令,将其递给了清倌人。
清倌人见此眼中一呆,遂取出袖内的白丝手帕,双手用手帕接过玉牌,就像若是自己用手碰了一下便会脏了它一般。
对于这种玉牌,自从她们入楼便会一一记下,以免坏了规矩。
清倌人一路用手托着玉牌,遇到挡路的则轻声说一句,其间一个官宦子弟刚想大声怒斥,最后差点没正跪在地上。
清倌人来到主事房门前,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敲门,毕竟两只手托着玉牌,可又怕那位等太久,便用额头撞了三下门,这让走出房门将其尽收眼底的邋遢妇人好笑又笑不出来,不见世面,又怎知世面之大,又如何安然处之。
主事身着一身墨黑旗袍,见着清信人用手帕托着的玉牌,又回房拿了个檀木制的托盘,清倌人小心翼翼地缓缓将其放入,主事端着托盘在清倌人的带领下,来到了邋遢妇人的房内。
主事将托盘递到邋遢妇人身前,邋遢妇人收回玉牌后:“这丫头我买下了,出个价吧。”
八九岁年纪的清倌人心中万喜,却也不敢表现得太明显。
主事略作迟疑后说道:“这位若来喜欢,大可将其带去,这钱嘛,奴家就不收了。”
“那可不行,一分钱一分货嘛,我关家还是个生意门,我这买东西不付钱,传出去岂不是让天下人耻笑。”
最终,双方协议下三百两银子交易成功。
永和城的街道上,邋遢妇人得知此女名为苏柔柔,五岁那年双亲故去,为营生入楼。
“是不是很疑惑,我为什么要将你买下?”
苏柔柔点了点头。
“因为我比较懒,没人给我洗衣服。 ”
“那还真希望您的衣服多一些。
邋遢妇人笑笑不说话,二人很快便到了一处官府。
官府见到邋遢妇人腰间的玉牌,自然好生招待。
“大人也姓关啊,哎呀,这真让我这妇人占了些便宜。”
邋遢妇人打趣道:“这次来还是挺不好意思的,忘了备礼。”
关大人那可是人都听得发慌:“您这是说什么话,能给世子办事早生祖坟冒青烟,哪敢收礼。”
“大人是说我家世子祖坟冒青烟?”
邋遢妇人天马行空的说法让得关大人冷汗直冒:“您就别戏耍小人了。”
邋遢妇人也不拐弯抹角,直接说道:“是是是,我的不对,这次来就是想让关大人帮助这小丫头片子去个贱籍,不然跟在我身边掉价不是?”
关大人一口答应下来:“小事小事,半天就能办下来。”
“好好好,那我就去听会儿小曲子,在那儿等大人的好消息。”
邋遢妇人说罢走向关大人,取下别在腰间的养剑葫,给关大人斟了一杯,遂将养剑萌向前递了递:“奴家敬关大人。”
关大人诶诶了两声,一饮而尽。
出了官府,邋遢妇人便打道回府,回到了听曲儿处。
苏柔柔奏着琴曲,邋遢妇人给全身洗了个遍,换了身干净衣服,泡着脚摇头晃脑,咂、没人揉肩。
“小柔。”
“啊?嗯,怎么了?”
“来给我捏会儿肩。”
“好。”
翌日,贱籍去后,苏柔柔脸上洋溢着笑意,对于这位从天而降的邋遢妇人愈发欢喜。
永和城内,有一口巨大的湖泊,名为莲花坞。主仆二人登船游于湖内,只可惜此段时间,莲花已谢,倒是没什么意境。
“小柔,若有一天有人拿着刀架在你脖于上让你出卖我,你会不会?”
苏柔柔思索了片刻:“得分情况,若是比您强,那小柔就自抹脖力,若比您弱,您可要担待小柔。”
“哈哈。”
邋遢妇人笑道:“第二句肯定是真的。”
邋遢妇人又问道:“你有什么愿望吗?”
“给爹娘修个正派的墓。”
苏柔柔毫不要犹豫地回答,但很快又垂头丧气:“可公家的墓地太贵了,我省吃简用了四年也没能凑齐银子。”
即使如此,也没将希望寄托在邋遢妇人身上。
邋遢妇人揉了揉眼睛:“还差多少银子?”
“合墓要一千五百两,我还差五百三十两。”
邋遢妇人从纳戒内取出五百三十两,一文不多,一文不少:“算我借你的从每月的工钱扣,每月四十两,扣二十两,吃住免费。”
苏柔柔当即站起,却是一下子顶到了船顶,但并不影响她稽首下跪:“小柔,谢谢您,对了,您叫什么啊?”
邋遢妇人坦然受之,随后又道:“以后叫我阿娘吧,好吗?”
苏柔柔神情一怔,久久没能言语。
“怎么了?不愿意吗?”
苏柔柔顿时抽噎道:“愿意!”
迁坟过后,似乎所有事都准备就绪,准备离去之时,一个突如其来消息便将二人留在了永和城内:妖物袭人。
消息一经传开,永和城四面城门紧锁,百姓闭门不出,数万护卫开始巡城,只要是城内,护卫会在门口问道:“大米够吗?”
而米商则被请入了永和王府,粮米交由将士保管。
永和王亲自巡城,特意将邋阿娘主仆二人接到府内,万一在自己城内缺胳膊断腿,鬼知道那疯子会不会来自己这儿发疯。
白天,阿娘还能和永和王聊上两句,但一入夜,永和王则需要夜巡。
阿娘自顾自地在永和王的花院内喃喃道:“还真是乱世啊,妖魔鬼怪都出来了,就是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若是真的,咂咂咂,那可太乱了。”
永和王留下阿娘,其实还是想着阿娘身后的人出手帮忙,她可不信这就她一个人来了永和城。
阿娘也明白永和王的意思,但老子就是安分守己,你能拿我怎么办,除非那妖物扑我脸上来要咬我,否则让我动一下,算你赢。
苏柔柔则做着端茶洗衣的事,偶尔奏着小曲。
阿娘在这些粮商面前好生快活,粮商也怪当时吓破了胆,忘了带娘们来。
阿娘无聊时便练练行书,只是如今要自己研墨,有些许不习惯。
这也不是个事儿,便将永和王的文房丫头叫唤了过来,这叫物尽其用。
丫头毕竟是从小跟在永和王身旁,说句丫头身小姐的命也不为过,而且永和主如今也没有婚配,在府内可是权势滔天,如今来给阿娘研磨,多多少少有些怨气。
阿娘毫不在意,你气你的,又气不着我,这幅极欺打的模样使得文房丫头可是有气没处撒,所以阿娘练的字总算是让文房丫头找到了些事做。
“你看这,明明要提笔,你怎么摁下去了。”
“这这这,是勾笔,你怎么停笔了。”
“ …………”
“…………”
反正阿娘写五个字差不多就要被文房丫头说一次,阿娘倒没生气,坦然接受,皆一一改了过来。
江南水乡,才子备出,常年跟在永和王身边的丫头,天天受着这些文墨的温养,单凭这点上,阿娘自愧不如。
到最后,文房丫头气得即使阿娘写对了也要来叨叨两句,阿娘心中微讽。
当然,阿娘也能不保证自己就能不像这个丫头一般,但起码不会如此无目的地行事。试想一朝天子突然沦为囚徒,那份心高气傲绝非一天两夜能消磨掉的。
正所谓人人都恨官僚,人人都想成为官僚,身处的位置不同罢了。
阿娘专心练字的样子,在早就听闻过其凶名的文房丫头来看,就是斯文败类。
而在苏柔柔看来,则是别有一番风采。
人定之时,妖物再度袭人,永和王手持两柄玉铜、横空奇命。一团黑影在永和城的屋脊上扑烁不定,永和王与黑影的距离愈发拉大,而黑影一心想逃,永和王主杀,而速度却是无法比及,心中无奈。
不过并不气馁,如今永和城全城严禁,想事了拂衣去可没那么简单。失去目标后的永和王并未回府,而是继续巡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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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庙堂之上夏皇急召文武商议此事。
“若我等前往支援,难保不是调虎离山之计,更何况如今四下皆是武装待发,千 钧一发,若是我等不坐镇城内,民心怕是不稳。
“战又不战,退又不退,扭扭捏程,却是何故?如今虽大敌将来,但永和城内不过个把妖物,大抵还是人为所成,诸位将军此番不助,岂不更乱民心?”
“…………”
“…………”
听完文武百官的争议后,夏皇终作出一个提议:“这样如何,坐居边境之地的将士原地待命,而居内陆的将士则前往永和城支援,当然,人不可去多,去众爱卿商量一下你们每座城去多少人。至于徐将军和东将军可以前往支援永和王。”
“吾皇圣明。”
待徐将军徐狻和东将军东临抵达永和城时已是翌日正午,永和王等人正于府上谈论大抵情况。
徐狻:“此妖夜间出没,倒是麻烦,如今伤亡多少?”
永和王叹息道:“已有十三人魂归天地。”
新叶王抿了口茶:“此妖伤人可有什么规律?”
“十三人都死在了自家的水缸之中,而且全是穷苦书生。”
“刘叔,今夜带我出去可能保我安全?”阿娘停下笔后说道。
东临皱了皱眉:“你去瞎凑什么热闹?”
“那永和王?”
“可以,只要你别离我三丈远便可。”
永和王毫不犹豫地答应,三丈是她的极限,当然,即使三丈之外,她也不是特别担心。
阿娘点了点头又问道:“永和王府上有没有飞剑啊,我这剑萌空荡荡的。”
苏柔柔低了低头,好厚一张脸。
永和王微笑道:“有的,就是不知道世子中不中意了。”
说罢,永和王取来一柄三尺之剑, 宽二指,显幽蓝之色:“此剑名为初一,就赠于阿娘了。”
“咂,这我还得去找把十五啊。”
阿娘收起初一后便与其建立神魂联系,让其于剑葫内温养。
阿娘随即便回到了自个儿的房内,初一被阿娘舞得如臂使指,阿娘也称心如意。
初一停下后还贴在阿娘的脸颊上颤了颤以示喜悦,人挑剑,剑何尝不挑人。
午夜,三人保护一位关家妇人来到了最新的案发现场,第十四人已故。
城西的贫苦小巷中,尸首分离的一位穷书生惨死在水缸中。
“这里是六人,城东是八人,这里的六人以西方白虎七宿,刚好到了昂,你们看,以这个方向去看,恰是昂宿。”
阿娘随意说道:“如今只要去一趟成东看看死亡的先后顺序,是否对应东方苍龙七宿的角,亢,氐,房,心,尾,箕。如果是,大抵可以算出下个人会在哪遇害。
阿娘还没有那种喜欢看别人走来走去,摇头晃脑,绞尽脑汁的恶兴趣,更何况还收了礼,最主要的是自己还要去金明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