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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你是断刀

“陈伟,这就由不得你了,你别无选择!”

这是张明宁的声音。赵虎跟他并肩站着,目光狠厉地瞪着陈伟。

过了一会儿,他抬手拿小指挖了挖耳朵,然后竖在眼前使劲地吹了吹,朝陈伟乜斜一眼,朝地上狠狠啐了一口,冷笑道:“陈伟,别给脸不要脸,我们老大敬你,是瞧你有两分人样……”

“虎哥,你……”这赵虎说的显然超出了云清的底线。

因此,她马上出口制止,并狠狠剜了他一眼,然后再回头瞅着陈伟面无表情道:“陈伟,你是个聪明人。李经理,我们已经放了。你放心,他没事。但马天成是共党已板上钉钉,他人也死了,荣华贸易已被查封,不是还欠着你们公司一大笔货款吗?若想保住华丽公司数百号人的饭碗,你最好听我的,帮我也是帮你们公司。我来这也不为别的,就是想请你替荣华贸易清清账。这样吧,我划条道道,用你的拿手绝技在这里现场算账,时间四个小时。算清了,荣华贸易所欠货款我负责悉数追回。算不清,你就等着看华丽公司破产吧,给你三分钟时间考虑。但无论怎样,你人指定是要跟我们走的。”

到目前为止,陈伟算是听明白了。这单生意他是担保人,华丽公司的存亡他也担着干系。公司破产他是罪魁祸首,就是死上一百回也都是要遭人唾骂的。

因此,今天这趟活他干也得干,不干也得干。他垂下眼帘,沉思良久,然后又抬眼看了看四周,街坊们正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自己。

最后,他不得不妥协了,说:“行,但你必须答应我两个条件。”

云清问:“什么条件?”

陈伟说:

“第一、给我四把算盘。

第二、找四个会计做帮手。”

他所提条件,在来之前云清全都料想到了。他的话音一落,她连想都没想就十分干脆应道:“行,我答应了。宁哥,虎哥,照他说的做。”

“好嘞。弟兄们,开干!”

云清言罢,张明宁便大声吆喝。紧接着,一干人开始忙乎了起来,腾地的腾地,搬桌子的搬桌子,递算盘的递算盘,拿板凳的拿板凳。

所有准备一一到位后,陈伟精神抖擞披挂上阵了。当街摆着五张桌子,他坐在居中,桌上桌下分别搁着两把算盘,挽裤管,撸袖子,赤足光手,如一名赤膊上阵厮杀的战士。阳光下,他的脸上棱角分明,坚毅决然,神采飞扬,双目炯炯有神,更像是姜太公一样稳稳地端坐在钓鱼台上。他的周围坐着四名老学研一般的会计,全都蓄着灰白的山羊胡子。

他们都是从荣华贸易抓来的,人人一把算盘,桌上堆放一摞摞账册凭据,个个如临大敌,侧目而视,神情肃然,严阵以待。

这阵仗,把整个弄堂一下子闹沸腾了。当街算账,而且是“神算子”陈伟,对于这些老街坊们来说,以前只是听过传闻,还从未见过真人秀,这可是新鲜事,因此,都密密麻麻地围成一团聚在一起瞧热闹来了。

接着,云清上场。她提着一面闹钟缓缓过去,瞅了陈伟一眼后,将它搁在桌上,面无表情道:“开始!”

话音一落,会计的报账声和算盘的噼里啪啦声如珠落玉盘一般瞬间响起,稀里哗啦响成一片,而人们的目光都齐齐地落在陈伟身上。

只见他双手双足沉稳如山,指像飞云,趾似流水,联飞哪吒闹海,单指风平浪静,行如疾风,快似闪电,双分双合,同上同下,斜分斜合,斜上斜下,扭切连连,进退有度,如行云流水,错落有致。真个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这场面好不精彩。

这些报账的会计也算是业内骨灰级的老精怪了。四人一边打着算盘,一边报着账目,一边斜眼瞅着陈伟,见他功力如此,指法精湛,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有咂舌的,也有唏嘘的,虽然心思不一,但都同时揣着一个惺惺惜惺惺好汉敬好汉的念头,进而意欲给他增加难度,一探深浅,再试锋芒。

因此,他们都不约而同加快语速,密集杂乱,把算盘拨得噼里啪啦乱响。

然而,好一个陈伟,在他眼里,这根本就是小玩意儿!只见他神态依旧,坦然自若,不慌不忙,稳如泰山,把四把算盘拨得风生水起,如流星,似闪电,每一笔账,人家还在噼里啪啦,他就飞言而出,而且不差毫厘,把周围看热闹的人惊得目瞪口呆,咂舌连连,唏嘘不已。

俗话说,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而在这个时候,就连外行也瞧出门道来了。

这五人混战打的就是神仙仗,他们龙虎相斗,各显神通,把云清他们这一帮人看得也是眼花缭乱,心惊肉跳,人人嘴巴微张,鼓眼暴珠,愣得一个个傻里吧唧。

昨天,经过一番调查,云清把陈伟里里外外查了个底朝天。因此,连夜策划了这一出龙门阵。她心思缜密,素来不打无准备之仗。之前,什么都想到了,甚至连陈伟当众出丑的囧态都勾勒好了,目的就是要从精神上彻底摧毁他,但独独没有想到这一幕如此出彩。

这一路看来看得她百感交集,心潮翻滚。而站在一旁的张明宁和赵虎也是一样,两人也算是人中龙凤,平日里心高气傲,颐指气使,除了云清外,不把谁看在眼里。看到这一幕后,两人也不禁暗暗喝彩。这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之所以猫鼠不同道,是因为它们的世界不一样。人也如此,给你个舞台,都将一样精彩。

该结束了!四个小时,整整四个小时,一场精彩表演,比大戏还大戏,是戏总是要落下帷幕的。

皇天不负苦心人,摆在四张桌上的账册凭据总算完了,四个老会计同时一声唱喏,陈伟戛然而止,闹铃也正好叮铃铃地响起。铃声清脆悠扬,而四人却齐齐瘫倒。

这个时候,陈伟脸色苍白,大汗淋漓,浑身湿透,慢慢闭上双目颓然倒伏桌上。

铃声落下,弄堂里一片寂静,静得连针掉地上声音也能听见,仿佛这世界静止了。许久,一片“啊”声迭起。

惊叹之余,又响起了连连的咂嘴之声。而这之后的所有一切,陈伟自然是懵然无知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陈伟方才悠悠醒来,而映入眼帘的自然是一张张木然的脸和一双双冷冽的目光。他立时惊得一弹而起,但又十分别扭,老感觉哪儿不对。

于是,低头瞧去,这才发觉自己双手戴着一副锃亮的铐子,双脚锁着一副沉重的铁镣。正在这时,耳畔悠然响起云清清脆悦耳的声音:“断刀,你被捕了。”

断刀!这是个啥鬼?陈伟心中一跳,脑海里不禁翻腾起来。

对于他来说,这个名字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木然片刻之后,他总算想起了一切。是的,自己就是“断刀”,是一名名副其实的地下党员,而且层次不低,马天成小组的上线。

他的上面就是荣城地下党的核心领导。按云清他们的话来说,他是一条大鱼。抓住他,只要吐口就足以毁灭一切,荣城地下党不说被一网打尽但也可以遭至重创。

云清之所以要精心设计今天这一场完美的抓捕行动,是因为她清楚地知道了他的分量,决不能让他再像马天成那样死去。一旦那样自己就将错过一切,就再也无法揪住荣城地下党的影子。

抓捕陈伟,云清可谓是做足了功课,费尽了心思。通过张明宁和赵虎的收集的资料,并在李经理那儿的询问打探,对陈伟这个人进行了全面的了解,包括他的兴趣爱好和脾性。

经过仔细分析和深入研究,她在心中勾勒出了这样一个陈伟,文化人,精明而又自信,有主见,甚至有些许固执,为人善良仗义。而这些又恰恰是他的弱点,拿下他,只要稍稍用点手段便可以手到擒来。

见自己这样稀里糊涂地被人拿住,陈伟开始后悔了。德叔是对的,自己太自信了。可这世界上哪有后悔药卖?现在后悔也无济于事了。

听完云清的话,他的心像块扔在黄江里的石头沉到底啦。继而,又慢慢冷静下来,闭上双目缓缓坐下,只是用沉默回答。

这个时候,他的表情平静得不能再平静,但心里却在不停地翻腾。

因为,他知道自己并未离开弄堂,仍旧坐在原地,弄堂里的街坊四邻也未散去,都瞪着鼓突突的眼珠在齐齐地望着他,似乎在等待什么。

这是为啥?云清的药葫芦里到底要卖啥药?她这是要干什么?他的心中升起了一团团迷雾。疑惑之后,他突然有了一种不好的感觉。正在这时,耳畔又响起了云清柔软而酥脆的声音。

“陈伟,我说过,我不会拿你怎么样。对你,我不会动刑,相反,我会当贵宾一样礼遇有加。因为你是个人才,人才难得。我向来敬重有才之人。给你上镣铐也只是暂时的,只要你配合,事情一完马上就除去。你放心,我说到做到。”

依旧是沉默,但眼皮子动了。陈伟微微睁开眼睛,缓缓打量四周。他看到街坊们关切的目光和焦急的神色,尤其是春婶他们几个。

因为,大家都在一个弄堂里生活,亲密融洽,和和睦睦,谁也没有料到在自己身边竟会突然冒出一个地下党来,而且是平日里最随和最豁达最爱笑的陈伟。若不是闹出这动静来,就是打死他们也不会相信这一切。

对共产党,他们并不陌生。从北伐开始到大革命失败,荣城就一直活跃着共产党人的身影。

至于国民党宣传共产共妻的那套,荣城人只会当作茶余饭后的笑料一笑而过,都绝不会当真的。

他们只知道共产党也是人,是平常人,而且是好人,就像陈伟那样亲切随和,不会像国民党人那样趾高气扬,骄横跋扈,没有人味。

看到陈伟,大家都揪心了,脸上满是焦急和担忧。

“小伟,你说话呀!快告诉他们,你不是什么共党,也从来就没有和共党有过什么瓜葛。”

这是春婶的声音。接着,老王也急了。他顿着足接过春婶的话茬,说:“小伟,我们都知道你是个好人,这共党的帽子绝不能戴,那可是要杀头的。”

这时,苟四像只猴子一样噌的一下蹿了起来,指着他骂骂咧咧道:“你个狗日的,平日里欺负我的时候油嘴滑舌,叽叽呱呱,一套一套的,在这人命关天的时候,你这是咋啦?哑巴啦?快吱个声呀!再不吱声,我可就揍你啦!”

“……”

见他迟迟不肯出声,街坊们一个个都急得火上房了。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喋喋不休,有和言细语劝慰的,也有粗声粗气骂他娘的,一时间,整个弄堂里唧唧喳喳吵吵闹闹响成一片,像经过一场暴风聚雨之后的黄江一样。

然而,陈伟仍紧抿着嘴默然不肯作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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