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街头激战
德叔要忙碌了。他朝对面看去,那是铜锣西街,太阳还在屋顶上露着头儿,有些晃眼。
德叔眯了眯眼又低头忙乎。
正是生意好的时候,而今天的客人却又格外的多,像流水一样一拨接一拨,两张小方桌也挤满了。
他忙里忙外,忙得跟个陀螺似的,幸亏来了两个帮手,是德叔最要好的朋友。
一个叫姚琛,三十来岁,生得高高大大,浓眉大眼。
另一个叫江山之,四十挨边儿,生得壮实,像座黑铁塔似的。
然而,看他们忙忙碌碌,听他们说话的口气,三人的关系远不止朋友那么简单。
凉粉摊的位置很好,是九香路和铜锣路的交汇路口,四通八达,视野开阔,人来人往,紧靠着紫罗兰歌舞厅,再加上德叔手艺好,人讲究,做出来的凉粉劲道,味香,回头客多,就连歌舞厅的歌女舞女也常来光顾,因此生意一直特别的好。
忙过一阵子后,客人渐渐少了,两张小方桌也陆陆续续地空了下来,三人这才喘口气歇了下来。
“德叔,来两斟?我带了点花生米过来。”江山之扬脸问道。说罢,从衣袋里掏出个纸包搁在桌上。
闻言,德叔犹豫了一下,但很快就点点头道:“行,就喝几两。”说罢,起身从柜子里面拿出半瓶子老白干搁在桌上。
而姚琛则摇了摇头,道:“你俩喝吧,我今天不行,有点小感冒。再说这半瓶子老白干也只够你俩垫巴垫巴,我要喝的话也过不了劲儿。”
话刚开头,德叔还乐得差点没笑出声来,但听到末了便觉不是味儿。
他满脸黑线一肚子不高兴,狠狠地瞪了一眼,嗔骂道:“臭小子,嫌少?不喝拉倒。”
姚琛的话可把江山之给乐坏了。他笑眯眯地连连道:“好,好,好,不喝好,你那份我帮着干了。”
听他这么一说德叔当然不干了。他瞪眼道:“你帮着干,凭什么?你是长得帅还是想得美?小姚,撤去杯子,拿俩碗来,咱一人一半。”
还没开喝就吵吵嚷嚷地干起仗来,这若是喝了个半分醉两人不打起来才怪。
姚琛禁不住皱起眉头。听到德叔吆喝,他连忙起身拿来两只小碗,并替他们匀好,一人大半个小碗,姚琛不偏不倚,二人自是再无话可说。
于是,二人端起碗碰下后轻抿一口便慢慢悠悠地喝开了。
他们一边窸窸窣窣地嚼着花生米一边你推我敬滋滋滋滋地浅酌,而姚琛则起身离开在附近四处溜达。
先是去了北街口,那里有一个水果摊,站在摊前和摊主嘀咕了几句,之后,又去了西街口,与一黄包车车夫闲扯了一通,接着便去了南街口,在那里很快和一杂品店伙计攀谈起来。
夕阳已经落去,夜色渐渐降临。华灯初上,紫罗兰歌舞厅的霓虹灯也开始闪烁,可大街上依旧喧嚣无比,荣城在尽情地张扬着不夜城的魅力。
然而,一场危机正在悄悄逼近……
两人喝到方酣,姚琛突然狂奔而来。他步伐凌乱,神色慌张,一边喘着粗气一边结结巴巴道:“陈、陈伟来、来了,看、看他的做派有、有些不对头啊。”
闻言,德叔咣当一声扔下酒碗,急忙问道:“有啥不对头?他咋来啦?到哪啦?”
“从铜锣西路过来的,见到的时候,快到吉尔斯酒店了,估计这会儿已接近路口。”姚琛匀了口气道。
德叔继续问道:“那他啥做派?”
姚琛说:“一副小开模样,西装革履,一身雪白,十分扎眼,在他身后不远处隐隐约约地跟着好些个人。”
听罢,德叔脸色突变,大惊道:“不好,出事了,他这是在示警。快发信号通知吴书记他们撤退,我们准备战斗。”
话没说完,德叔扭头一眼瞥见一身雪白的人影出现在铜锣西路街口,几乎能看清脸了。真是陈伟!他噌的而起,立即拔枪在手,二话不说朝陈伟甩手一枪。
“啪”的一声,陈伟立马应声而倒扑在地上,双目圆睁定定地望着德叔,嘴角上扬,脸上浮起一抹淡淡的笑意,眼角慢慢沁出清澈晶莹的泪珠……
原来,这是他们的死亡之约,一旦穿上这一身从未穿过的行头出现在眼前就表示他出事了,必须果断将其击毙。他们在一起相处多少年了,彼此间像父子一样,亲密无间,相视莫逆,都不希望有这种情况发生。
而如今,这一天终于来临,德叔连想也没想就毫不犹豫地开枪了。开完枪,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在撕扯着,像是要将他扯得粉碎,心头在喷血,双目含泪,脸上猛地抽搐了几下。
与此同时,江山之猛地向前一扑伸手扯下“德叔凉粉店”招牌。这是紧急信号,有专人负责观察,一旦发现就会立即通知有关人员撤退,而这枪声也在示警。
德叔和江山之的行动十分果敢,而姚琛的反应也不慢,他立马掏枪转身朝铜锣东街奔去……
在紫罗兰歌舞厅三楼会议室里,地下党正在开会,所有成员都在。
会才开到一半,便有人突然闯进会议室里大声喊道:“有情况,快跟我走!”说完,那人掉头就走。紧接着,与会人员纷纷起身紧随而去……
外头,德叔这一声枪响一下惊动了云清,看到陈伟被击中倒地后,心里咯噔一下,不好,被对方发觉!她马上反应过来,果断命令道:“宁哥,执行二号方案,实施包围,强行突袭!”
按照先前部署,他们兵分三路,一路由九香北路穿过当当路到铜锣西路从正面攻击,一路由佳和里弄绕过去进入九香北路侧面实施包抄,一路从佳和里弄直插铜锣东路,再分两组从东南两个方向进行包围。
因为这是在租界内展开行动,驻军和警察只能负责把守租界外各个出口,而租界巡捕则配合行动。
各路人员到达指定位置后,云清命令全体下车徒步接近,由陈伟先期过去接触目标以麻痹和稳住对方。因为,地下党尚不知陈伟被捕叛变。
然而,计划万全周密,行动也确保了隐秘,却不知何故,竟然还是被地下党发觉,并且不分青红皂白直接开枪,这难道是有人通风报信?那么这人是谁呢?
云清当然猜不透个中缘由,但情势紧迫,不容多想了,她只有下令实施突袭。
啪啪!再次响起两下枪声,是德叔和江山之两人举枪开始阻击对方。看到他们从铜锣西路街口杀奔而来,双双马上开枪撂倒两人,对方也迅速展开还击。
顿时,大街上一片混乱,人影乱窜,尖叫连连。歌舞厅里舞会尚未开始,但来宾已是不少,见外头突然枪声大作,子弹横飞,所有人也是乱糟糟的一片,但谁也不敢往外头闯,于是,都神色惶惶争先恐后纷纷往二楼挤去……
这时,四周也乒乒乓乓地响起了密集的枪声,这是姚琛和其他警卫人员与各路来敌接上火了,一场突如其来的遭遇战就此开始……
德叔对面,云清一边射击一边观察,当发现对方只有两人时,于是命令道:“宁哥,你去右翼,林一,你去左翼,我们三路突击包围,速战速决,尽快解决这两人。”
见对方企图三路夹击,德叔与江山之边打边撤,很快退进了紫罗兰大厅。在里面,他们隐蔽自己频频点射挡住了一众人的攻势。
见两人快速退入大厅,云清一边射击一边快步飞奔到陈伟身旁俯身探了探,人还活着!心中不禁大喜,急忙喊道:“来人,快抬去送医院抢救,一定要把人给救活。”说罢,身后两名队员立即上前抬着陈伟疾驰而去。
在云清心里,陈伟十分重要,不能让他就这样死去,说不定以后还大有用处。见他被人抬走,她扭身又杀奔而去。
然而,正当云清率领队员们全力攻击时,在铜锣西路街口一直坐着未动的黄包车车夫突然长身而起拔枪在身后朝他们开枪。紧接着,九香南路街口杂货店的伙计也立即持枪杀奔而出。
原本打算三路夹击对面两人,却不料对方在背后也有埋伏,反过来,自己被三路夹击了。
遭到偷袭后,特务队顿时乱了阵脚。云清心里咯噔一下,俏脸失色。
这个时候,她真想像泼妇一样跳脚骂娘,但又马上镇定下来,朝地上啐了一口后,恨恨地骂了一句:“可恶!”然后紧咬唇边道:“宁哥,你带人去包围车夫。林一,你领人去对付伙计。那只是些小喽啰,不要纠缠,别心疼子弹,速战速决,一律格杀勿论。”话音一落,这二人立即领人转身向各自的目标射击。
见子弹飞来,车夫和伙计立即飞身躲避。他们一边射击一边翻滚腾挪,两人身轻如燕,十分敏捷,一边还击一边一步一步向后退去,子弹擦着二人的身子嗖嗖乱飞,凶险至极。
好汉抵不住群狼。一番厮杀,在撂倒对方三人之后,车夫已是满身鲜血淋漓,再也不能蹿蹿跳跳了,只能瘸着腿拖着身子一边射击一边一步一步艰难后退。
瞅准机会,张明宁挥手一枪过去击中他的胸脯,人立刻应声向后徐徐倒去,胸前鲜血汩汩冒着。
而另一头,那伙计也好不到哪儿去,撂倒两人之后也已是伤痕累累遍身血渍,只能伏在地上忍着剧疼艰难射击,但没有坚持多久便被林一一枪击中眉心,他头一歪,圆瞪双目,再也不见动弹了。
德叔和江山之紧靠着门边不停地甩枪射击。
因为大街上空旷无物,寻不到掩体,贸然进攻,会徒增伤亡,云清他们只有躲躲闪闪,蹿蹿跳跳,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逼近对方。
纵是如此,也仍旧有所伤亡。在付出三人代价之后,他们才勉强把攻击距离缩短到二十来米。
这时,张明宁和林一已调转枪口会合过来。于是,三路人马又合兵一处。
云清瞟了一眼,说:“大家散开些,你们来了就好,继续左右两翼包抄。”
开了两枪之后,张明宁问道:“老大,要活的还是要死的?如果要活的就要多费些神了,若是死活不论的话那就好办多了。这个距离,只要一通手雷轰去马上就完事。”
甩手一枪后,云清蹙了蹙眉头,道:“据陈伟交代,这二人中有一人是他的上线,共党保卫队长,这是条大鱼,跟地下党几个头头都有直接联系,掌握着他们的详细信息和其他几个小组联络员名单,反正秘密还挺多的,最好能活捉。”
“行,那就听老大的。”闻言,张明宁点点头应道。说完,飞身而去,径直奔至歌舞厅的外墙下面。
林一的动作也够快,他从另一侧迅速蹿至一扇窗户下面,紧贴着墙壁探头朝里头张望。
与此同时,张明宁也慢慢移动靠近一扇窗户,而后探头往里头瞅了瞅,并朝林一给了一个手势,紧接着两人又飞身离开,五米之外戛然停下,然后作出冲刺的姿势,并同时举起拳头……
一根指头……
两根指头……
当伸到第三根指头时,二人同时飞身而去,奔至离窗户一米多的时候猛然纵身跃起,只听得“嘭嘭”两声,他们双双蒙头直接撞了进去……
德叔和江山之正在苦战,子弹快要打光了,而对方却突然停止进攻。
枪声陆陆续续停下,四周突然安静下来。
这个时候,估计姚琛和另外五名警卫人员也已是凶多吉少。
停止射击之后,两人紧贴着墙壁相视无语,但脸上表情丰富,一切尽在不言中。
过了一会儿,德叔暗暗思忖开了,估摸着吴书记一行已从暗道撤离出去,掩护任务圆满完成,再也无所顾忌。外头在耍什么花招呢?就是再耍也耍不出什么花来,一切都已无济于事了。
正在纳闷中,外头突然传来喊话声:“屋里的人听着,别再作无谓的抵抗了,你们已被重重包围,其他人也均已战死,再顽抗只有死路一条。放下枪吧,把双手慢慢举过头顶乖乖投降出来,我保你们不死。”
这是云清在喊。听到喊声,德叔望着江山之微微一笑,压低声音问道:“还有子弹么?我只剩下一发了。”
江山之也浅浅地笑了,低声道:“巧了,我也还剩一发。”
“那就留给自己吧!”相视一眼后,两人心领神会不约而同地缓缓举起手中的枪互相瞄准对方……
突然,耳旁嘭然两声,紧接着,咣当当哗啦啦一片碎裂声。两人微微一震,立马扭头看去,便见两道人影一同破窗而入,与此同时,屋子里骤然响起两声枪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