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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我掐死你

云清埋头忙着看地图,一边看一边不停地勾勾画画。

陈伟站在一旁像根木棍子似的杵着,眼皮耷拉着,脸上毫无表情,仿佛行尸走肉一般。

在他的心里,这世界早就死了,跟自己没半毛钱关系,自己活着只不过是一台机器,每天除了吃喝拉撒就是吃喝拉撒,其他的都是过眼云烟。

因此,他现在只是云清的一具提线木偶,云清叫干啥他就干啥,把他搁哪就杵在哪,绝对不越雷池半步。除了云清之外,谁说话也不好使,就是把他剁巴剁巴了喂狗也不好使,反正都已经死过一回,就当自己是个死人了。

“陈伟,你想啥呢?别杵着了,过来帮着瞅瞅,瞧瞧我这部署还有啥疏漏没。我咋老觉得永和那边还缺少点啥,这到底缺啥呢?琢磨了半天也没整明白。”

忙活了大半天,总算把眼前的这份作战部署图弄完,吁口气后,云清扭了扭脖子,抬手看了看那十根青葱细指,轻蹙下眉头,之后,扭头望向陈伟。

他这副死相早已见怪不怪,刚开始的时候,云清的确生气过,也曾训斥过,甚至还责罚过。时间一久,见他外甥打灯笼照旧,依旧那副死鸭子相,也奈何不了他,只好由着去了。

这个时候,云清心情大好。因为,她赌对了。在永和跟当地驻军一道一番部署后便连夜率队马不停蹄直奔王冈,赶到之后,又直奔11军386团团部。

这支部队是嫡系中的嫡系,团长黄江,黄埔三期,军政部某要员外甥。没费多少口舌,云清便从他手中弄到一个整营的直接指挥权,而且还是主力营,精锐中的精锐。

跟黄江一番讨价还价后,她带着这个营迅速赶到栗子沟决心再赌一把,要在这儿再来个守株待兔。

结果,这苦巴巴地一等竟等了三天,一直到昨日,白天还失望来着,捱到黄昏终于有了意外的惊喜。

率队进驻栗子沟后,担心走漏消息,云清对栗子沟实行全面封锁,将所有村民统统赶往小镇上集中居住,并严加看管,再作一番周密部署张网以待,打算来个瓮中捉鳖,因为这栗子沟是红军走出大山的必经之地,除非自己赌错。

做完这一切后,她于是过起了神仙日子,每天除了看地图就是四处巡视,逍遥快活,悠然自得,仿佛压根儿就没把围剿红军当回事。

事情也是赶巧,比说书还巧。昨日,黄昏之前,云清突发奇想,打算派出一支奇兵埋伏在狮子峰下,等到红军自投罗网后再令其从背后突然杀出将退路完全堵死,以防红军鱼死网破拼死一搏而放跑漏网之鱼。这算是双保险了,若差了这道保险其结果难料。

然而,黄昏美景,恰逢其时,云清不禁兴起,让陈伟陪着登山观赏,在望远镜里竟意外发现狮子峰上人影绰约。

是他们么?这一发现令她惊喜不已,但又担心因为迟疑而错失良机。于是,她临时起意,决定有栆没枣先打三杆再说,两利相权取其重,两害相权取其轻,最起码自己主动出击总不至于出大错。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云清又格外担心因为自己计划的疏漏而功亏一篑。凌晨,在派出张明宁和赵虎率队去抵近侦察后,她便一直忧心忡忡,忐忑不安。

因此,在临时指挥所里,趁着战前空档,她再一次地研究和修改了自己的作战方案。

与其说是指挥所,倒不如说是一顶临时帐篷而已。

帐篷小而简陋,烛光尤其昏暗。虽然离得很近,但仍旧无法看清陈伟的表情,云清叫了半天,他始终纹丝不动,毫无反应,仿佛谁欠他二百吊似的。

云清正要发火,这时山谷中突然响起枪声,先是两下,紧接着又是一阵密集的排枪声。

云清脸色一滞立即扭头朝帐外瞟了一眼,但很快又收回目光看向陈伟,不满道:“陈伟,陈伟!你想啥呢?丢魂啦?”

陈伟今天好像格外反常!云清心里嘀咕。此时,她根本没心思去琢磨外面的枪声,这陈伟突然反常反倒令她惴惴不安。

一直以来,她十分清楚,陈伟之所以变得这样沉默寡言,心事重重,像一个忧郁诗人一样,是因为在他的心里始终横着一道永远迈过不去的坎。

其实,叛徒真不是人当的。要当叛徒必须比任何人更狠更绝更不要脸。这些,陈伟他都不可能做到。

因此,云清一般都会选择原谅,不会去为难他,也绝不允许下属为难他,甚至还有些偏爱。

她是军人,并非嗜杀之人。暴力和杀戮只是军人的手段而已,但暴力并非暴虐,杀戮并非妄杀,除暴力和杀戮之外还有感化。她试图感化陈伟,但今天突然有些挫败感。

因为云清终于看清楚了。从那闪动的微弱的烛光中,她十分分明地看到,他双拳紧攥,满目幽怨,正冷嗖嗖的恶狠狠地盯着自己,而且怒容满面,甚至是狰狞。

他这是怎么啦?云清心里顿时一沉,俏脸也刷地一下全黑,立马冷声喝道:“你要干嘛!?”

陈伟淡然道:“不干嘛。”但神态依旧,撇撇嘴后,马上又接着道:“看看你也不行吗?没别的意思,只是想要看你在杀人之前是个啥模样,会不会长出一副凶恶的獠牙来。”

“你……”云清被噎住。

“你什么你,我又不杀人。你嗜杀吗?女人嗜杀可不好,会嫁不出去的……”

“陈伟!”

云清终于被激怒,可陈伟一点也不在乎。

他嗤了一声,不屑道:“怎么,要杀我吗?不会吧?我可是叛徒咯,终于舍得杀了?来来来,动手吧。切!”说罢,挺胸扬脸,并紧紧合上双眼。

见陈伟一副死鸭子像,云清恼羞成怒,俏脸涨红,暴目圆瞪,恶狠狠地盯着他。

突然,她嗖的一下冲上前去伸手掐住他的脖子,然后一点一点地慢慢提起,一边提一边咬牙切齿道:“想找死?我现在就成全你,不知好歹,死不悔改!”

这美女杀人,那动作虽然凶猛彪悍,但骨子里的柔仍在一点一点地散落,那气场也在一点一点地侧漏,她下意识里放缓劲力。

而陈伟呢?全身被提离地面,双脚悬空,喉咙被死死掐住,咯咯作响,一口气喘不过来,脸憋得通红通红,连舌头也都快吐出来了。

但他仍死死地撑着一动不动,仍不挣扎,也不软口,而不挣扎并不说明失去求生的本能,只见他双手紧紧护住脖子,憋着一口气用力去掰,试图挣脱她的掌控……

“报告!”

这时,帐外终于来人,是赵虎的声音。

云清心里一惊,慌忙随手一扬扔下陈伟,尔后,抬手理了理乱发,掸了掸身上,再整整风纪,正正军帽后,朗声道:“进。”

赵虎急冲冲地奔了进来。恰逢其时,刚一踏进帐篷,正好瞧见陈伟仰面四脚八叉地躺在地上,并挣扎着试图爬起。

他顿时明白发生啥事,忍不住地要笑,但一遇上云清的目光又马上生生地给憋了回去。

“说,啥情况?”云清最不喜欢啰嗦。

赵虎立马胸脯一挺朗声道:“报告老大,正是他们。我和明哥原打算要偷袭一把,但被打了回来,他们真的十分凶悍,的确不简单啊。”

闻言,云清立马瞪眼道:“那还啰嗦个屁呀?去,命令李营长按照预定方案马上发起攻击,务必困死他们,要全部干净彻底剿灭,不准放跑一人。”

应了声后,赵虎转身匆匆离开,云清也快步紧随而去,临出门时,还不忘回头狠狠地瞪陈伟一眼,并撂下一句狠话,“回头再找你算账!”

缓缓爬起后,陈伟低头拍打拍打身上,然后抬眼望去,正巧遇上云清的目光,他也毫不示弱地回瞪了一眼,并狠狠地啐了一口,冷哼道:“切,鬼才怕你!”

不一会儿,山谷中,炮声隆隆,枪声大作,火光冲天,宁静的夜空被疯狂撕碎……

林子山他们已顺利撤上高坡,站在那里,回头看着小山包瞬间被密集的炮火给覆盖而淹没,一个个惊得直吐舌头。

当时,当听到第一发炮弹呼啸着飞临上空时,他立马就感觉到不对,刚招呼大家撤退,可还是晚了,炮弹落在洼地里瞬间炸开。

这幸亏是47mm炮弹,杀伤半径也就十几米之远,最多也不过二十米左右,距离他们还差了那么一大截。

虽然被惊吓了一把,但谁都没有被吓傻,他的话音一落,凌飞便跳将起来吆喝一声,“快跑,别都傻愣着了,不跑还等着挨炸吗?”说罢,跟猫一样一溜烟地跑得没影了。

这一吆喝,没等试射的第二发炮弹炸响,所有人都同时一跃而起一齐朝高坡上纵身飞奔而去。途中,正好遇上了匆匆赶来的常玉娟和刘小妹二人。

“这都咋啦?一个个跟丢了魂似的,一发炮弹便让你们乱了方寸,没上过战场吗?林子山,都是你干的好事!你打过仗吗?没打过还瞎指挥?简直胡闹!”

见一个个神色慌乱惶惶奔跑,常玉娟大为不满。

战场上最忌讳自乱阵脚而输掉气势!常玉娟当然生气,而这头一个遭怼的必然是他林子山了,这回他又成了常玉娟的吹气筒,更何况她这起床气还没有过去隔夜仇还记在他头上。

这都哪跟哪呀,串戏串得也太离谱了吧!林子山哭笑不得。这个时候,最幸灾乐祸的自然要数刘小妹了。

那林子山嗫嚅着刚要分辩,这刘小妹自然不会错过这打击他的绝佳机会,只听得她冷哼一声抢先开口。

“切!我早就说过,在队里,你不及娟姐一根指头,论打仗,你就是个生瓜蛋子……”

轰隆!这话还没说完,突然火光一闪,一发炮弹竟落在鼻子底下轰然炸开,一股浓烟冲天而起,霎时,眼前硝烟弥漫。

硝烟中,常玉娟不知何时被林子山紧紧抱住压在身下,压得她喘不过气来,那张冷俏的脸上倏然一热便噌噌噌地烧了起来。

但她立马反应过来,没有丝毫犹豫,腿一曲朝其裆下倏然顶去,接着又双手猛地一推将他掀翻在地,然后一个鲤鱼打挺纵身而起,立即道:“不好,敌人的炮火要延伸了,撤!”

说罢,她狠狠瞪他一眼,而心里却在嘀咕,这家伙身法也太快了,快得像闪电一样,连自己都没弄明白是咋回事就被他抱住压在地上,这一瞬间到底是咋发生的呢?但不容犹豫,对方的炮弹马上就要扔过来了,常玉娟拔腿就跑直奔狮子峰上而去。

被常玉娟一顶裆下一阵剧痛,林子山呲了呲牙,嘶嘶地倒吸一口凉气后,连脸都变形了,但他反应不慢,在众人一愣神间,他急忙一个连滚蟒蛇一般地倏然弹起,然后紧随着纵步飞奔而去。

见状,大伙儿自然也不再犹豫,纷纷一跃而起紧紧跟上。刚一离开,身后立马就陷入一片火海。

听到动静,大家骇然,回头一瞧,不禁冷噤连连,顿时,一个个都直吐舌头。

狮子峰上,荣华和宋亚轩率领战士们正在激战。战场上,子弹横飞,流火乱拽,一颗颗炮弹四处开发,把山头都炸成一座火炉了。

一股强敌在疯狂地争夺山头,这就是云清的杀手锏,幸亏常玉娟筹谋在先。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昨日,在观察栗子沟时,常玉娟发现这三个庄子情况十分反常,

一是庄内了无人影。鸟归巢人落屋,按说那正是村民返家的时候,而庄内却无任何人走动。

二是那炊烟就更奇怪了。她发现栗子沟炊烟袅袅全从小镇飘出,而其他两个庄子却异常平静。

这还不算,最令人奇怪的是,这山里突然出现一支武装到牙齿的队伍,其火力配备武器装备只有嫡系中的嫡系才有,而且这天也快黑了,这个时候进山,他们要干嘛?

所以,她断定那栗子沟就是一陷阱,有人张网以待在等着他们。

因此,她临时改变主意,决定扎营狮子峰下静观其变,同时,又派宋亚轩带领二分队抢先一步占领狮子峰高地,以防进山的那股敌人有所图谋。

这一切都在她的意料之中,常玉娟反倒更加镇静了。

她知道,只要狮子峰牢牢地控制在自己的手中就不会有大事,队伍可以从容撤进大山。同时,她更明白,对手不会轻易罢手,争夺狮子峰肯定是一场血战。

当常玉娟赶到的时候,激战正酣,敌人正在猛烈进攻,她趴在荣华旁边观察了一阵,问道:“情况咋样?还扛得住吗?”

荣华一边射击一边啐道:“妈的,他们咋这么有钱呢?扔炮弹跟扔爆竹似的,铺天盖地到处扔,扔得满山头哪哪都是,同志们躲又没法躲,藏又没处藏,一下伤亡了十几号人。不过没事,我们还扛得住。”

“既然这样,那咱就不跟他们玩了,就这点弹药咱也玩不起。再说,敌人马上就要合围过来。荣华,快叫同志们停止射击,准备好手榴弹,放敌人冲锋,待距离二十米左右时大家都一齐扔,延时两秒,连扔三轮。随后,我们一起撤出战场从东坡下,凌飞在那里接应。”

“行!”荣华匆匆离去。

很快,山上枪声停下。而山下的敌人进攻更猛烈了,只见密密麻麻的一片,估计不下两个连。他们一边呐喊一边放枪一边冲锋,速度很快,距离越来越近了。

山顶仍是一片寂静,常玉娟静静地注视着,心里默默地念着:

50……

40……

30……

20……

念到二十时,她立马大吼:“扔!”

话音一落,便听到嗖嗖嗖嗖的一片响动和战士们一下一下的闷哼声。

霎时,差不多两百来颗手榴弹如蝗虫过境似的从山顶飞去纷纷落入正在冲锋的人群当中。

然而,这口气尚未缓过来,紧接着又是一波飞去,这波刚过去立马又见一波骤然而至。

这三波下去,霎时,阵地前炸声如雷,天上地下,花团锦簇,对方哀嚎连连。

扔完手榴弹后,看着山下那惨烈的一幕,常玉娟浅浅地蹙了蹙眉头,然后挥手果断道:“走,我们撤!”

听到命令,战士们纷纷撤出战场朝东坡奔去。

荣华和宋亚轩走在最后面。走了几步,两人不约而同地回头朝山下望去,马上不约而同地咧嘴乐了,最后又不约而同地挥手抹了把脸。

但二人的脸更黑了,只剩下四只眼珠骨碌碌地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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