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谍影重重
“你……”过了许久,王排长终于开口,在黑暗中看到对方一双冷酷的眼神后立即恢复了一丝清明。
“你要干嘛?别……别乱来……”
“你说呢?”
声音很冷,没有丝毫波动,仿佛幽灵一般。
霎时,恍然明白一切,他惊恐地瞪大眼睛开始后退,手本能地摸向枪。
但为时已晚,对方没有给他任何出手的机会,只见黑影身形突然飞转如一阵旋风一般,王排长霎时眼前一花什么也看不清了,恍惚间,黑影蓦地出现在身后。
枪已在手,但刚要回头便听到咔嚓一声,他这头就倏地调了个个儿,两眼睖睁睖睁地瞪着对方,眼珠转动一下开始慢慢散光,接着又悄无声息地慢慢失去生机……
翌日清晨,云清早早醒来。刚刚洗漱完,张明宁就提了盒热气腾腾的面汤进来。
“老大,我算准了,但没料到竟会一分不差。来,用热汤面祛祛山里的寒气。”
说罢,他将饭盒递给云清,而目光却落在台子上那张军用地图上面。
那台子十分简陋。昨天,他和赵虎合力搭建的。虽说简易但也费了二人不老少的神。
其实,搭台子简单,打四个木桩铺上块台板就完事,但关键是这台板没处弄。这荒山野岭的又没户人家,二人寻了大半天也没有弄着,最后没法子了,张明宁只好去撬了块墓碑来再铺上块军用毯才算完事。
担心云清害怕,都一直没敢告诉她。这若是说了,估计连杀他的心都有了。
“你看看吧,昨晚又补充了一下。但我总有一种不好的感觉。这共党突然又杀回大山里转悠领着我们直兜圈圈几个意思?不会有别的企图吧?”说完,云清坐下开始吃面条。
张明宁俯下身子一边看一边轻敲着台面,接着又开始比划,比划来比划去摆弄了许久。
最后,他皱起眉头道:“老大,为了以防万一我看还是给黄团长发份电报吧,请他派一个营把银山镇给围了,这帮赤匪若真要直奔荣城的话还有一条道可走,那就是从小石山直插柿子岭磨盘山再折东而去出香草山到小沟寨,由那儿再直奔银山,这条道虽然难走但路程最近,若果真如此的话他们便彻底甩脱我们。最后,我们也只有去永和守株待兔了。”
云清一边吃面一边侧目而视,斜睨几眼之后问道:“陈伟他们有消息吗?”
“没有。老大,难不成你真指望这叛徒帮你剿灭这股赤匪吗?”
“宁哥,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以后别老把叛徒叛徒这词挂嘴边了。这陈伟叛变共党虽说迫于无奈但帮我们剿灭荣城地下党可是立了大功,若是共党知道这都是因为他出卖的又岂能饶过?
因此,不管怎么样他也必须跟着我们走。我不求他手上直接沾一星半点共党的血,但起码他能为我们所用。说白了,我只借他的脑袋用。”
说罢,她囫囵地吞了几大口,然后就着热汤嘘嘘了几口下去。
还别说,这热汤真管用,滚烫烫地几口下去这心口一股暖流瞬间就漫遍全身,一下子浑身热乎乎的,只见她头上腾腾地直冒着热气,额上也渗着一层密密麻麻的细珍珠似的毛毛汗来。
云清拿手扇着一阵呵呵之后掏出帕子轻掸了几下,把额边和面颊的细汗拭去。
张明宁一直在旁边瞧着,吮着根指头两眼直勾勾的,连哈喇子都快流出来了,像极了花痴。
“黄排长他们也没有消息吗?昨天派他们去跟踪并帮着传递一下情报,这都一整晚了,怎么连一点消息也没有呢?”
仿佛没听见似的,他依旧在发痴。瞧他的表情,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真是一二傻子。
“宁哥,宁哥!你干嘛呢?”
云清朝他瞟了一眼,见他这副傻样脸色顿时微微一红。
听到喊他,张明宁终于回过神来,见她满脸嗔怪便挠着头皮讪讪而笑。
正在这时,赵虎在帐外喊了声报告。
朝他瞋了一眼后,云清随口叫了声,“进。”
很快,赵虎进来了,但他搀扶着一人。
一见那人后,云清噌的一下跳了起来,连忙问道:“陈伟?咋是你呢?发生啥事了?”
陈伟衣衫褴褛浑身脏得像只流浪狗样,满脸的污垢,还萎萎靡靡的,哪哪都没有一丝生气。
见他一副死相,张明宁上前挥手啪啪地给了两个耳光,把他掴得一愣一愣的,愣瞪了半天后,他终于开口了。
“完了,死了,全完了,都死了,全都死了。”
他语无伦次,颠颠倒倒,就只有一个意思,他们全都被灭,王排长他们一个也回不来了。
云清算是听明白了。她十分震惊,但要弄清事情真相又必须等他清醒,于是,问赵虎道:“他怎么回的?”
赵虎说:“哨兵发现的,他晕倒在营地前面。我正巧路过,哨兵就将他交给了我。”
听完之后,云清又将陈伟上上下下打量个遍,然后挥手道:“扶他去休息吧,看情况没啥大问题,可能是受了惊吓,再加上疲劳过度才成了这副狗熊样。”
接着,又对张明宁道:“宁哥,我们走吧,去李营长那儿,向他通报下情况。”
说罢,她径自出了营帐……
打扫战场时,终于发现王冲和林豆二人。他昏死在那片凹地的灌木丛中,而林豆则一直守在旁边。
她早就苏醒了,只是人像个傻子一样,坐在地上眼睛一眨不眨定定地盯着昏死的王冲发愣,一直不吱不声,像是真被吓坏了。
对于一个姑娘家家来说,这是第一次上战场,那阵仗大概从未见过,只怕是早被吓破胆了。只见她脸色苍白两眼无神,两个战士扶她的时候浑身仍在不停发抖。
王冲的伤势说重不重,小腿贯穿伤,左胳臂钻了个眼,弹头还留在里边,并没有其他致命伤,只是因为流血过多而昏迷不醒。
他的那些随从和弟兄也都不同程度地受了些轻伤,养他个三五天准又能活蹦乱跳。
这下好了,不收留也得暂时收留一下,只有等他伤势好转后再作计较。
打扫完战场,队伍迅速向磨盘山转移。赶到的时候,林子山带领行动队大队人马早早地在那儿候着。
天色也很快就黑了。晚上,跟大家一起商量下一步行动路线的时候,大家谈到了王冲的事情。
常玉娟十分纠结。她忧心忡忡,因为他们执行的任务比较特殊,属于绝密行动。临出发前,三号反复交代,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决不能有任何疏漏。
更何况这王冲和他的人都来路不明,不知底细,不知深浅,万一混进奸细咋办?这次任务就有可能半途而废。
林子山也有同样的顾虑。凭多年的政保工作经验,他敏锐地感觉到王冲他们绝不是一般土匪那么简单。
首先,他们的做派兵不兵匪不匪,说兵又一身匪气,说匪又一个个训练有素,堪比军人。但哪儿不对一时又没个头绪。
其次,这土匪毕竟是土匪,未经过改造的土匪一身土匪习气难改,会时不时地给你捅个篓子。而行动队不同于其他部队,任务特殊,行动绝密,绝不可出现任何纰漏,更不能因为纰漏而导致行动失败。
因此,他也不主张吸收王冲他们加入……
夜深人静了,大家陆陆续续地进入了梦乡,磨盘山上一片鼾声,还时不时地传来一两声梦呓,声音很低的那种,含含糊糊的,到底说些啥,没人能听清。
这时,一条黑影忽然出现了,身手十分敏捷,飞出东边的林子后一会儿弹跳一会儿纵扑,避过两道岗哨后又几个纵飞扑入西边的林子去了。那里正是常玉娟和林子山他们宿营的地方。
但黑影并未停留,而是蹑手蹑脚地穿过营地径自朝一道小山坡走去。
小山坡里水流淙淙,十分清脆,这是一条小山溪。
来到溪水边,黑影站住蹲下,伸手在水里洗了洗,又两手浇着淋,一遍一遍地淋,又浇着看,水从手指滑落,黑暗中,哗啦哗啦的,闪亮闪亮的,最后双手掬着喝了几口。
喝完水后,黑影缓缓起身,站了一会儿,再转身朝溪边一棵合抱粗的香樟树走去,走近后伸手搭在树干上凑近上上下下地看了几遍,再抚摸着,接着又绕着树走了一圈,最后停下。
黑影在树底下站着,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忽然从腰间拔出一把匕首,握在手中盯着看,明晃晃的,发出幽幽的银光,许久之后,似乎下了决心,上前开始在树干上刻刻划划,像是在刻两句诗,费了不老少的功夫才刻完,然后低声吟咏了两遍: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
这是唐代诗人王维《九月九日忆山东兄弟》中的两句。刻的是楷体字,字体端庄工整,隽永秀丽,颇有黄庭坚的风范。
到最后,黑影终于转身而去,十分果决……
翌日清晨,大家去溪边洗漱的时候,有人发现了这两句诗。于是,引来一众人围观。因为这字刻得太美,而且是新刻下的,引起轰动,大家在纷纷争论……
“这是王曦之的字体……”
“是苏轼的……”
“嗤,不懂就别瞎猜,都争个屁呀,这分明是黄庭坚的。”
“……”
大家吵得不可开交。这吵吵声惊动了常玉娟和林子山二人。
俩人先后来到树下认真地审视起来。
“不错不错,这字刀工不错,而且还是新刻下的。队伍上竟有这一号人物?这人谁呀?我咋就没发现呢?还真是藏龙卧虎哦。”
看过之后,常玉娟笑盈盈地夸道。她可从不夸人,而这次却破天荒了。
林子山的态度跟常玉娟迥然不同,他满脸肃然,默默地看了许久,之后,竟然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这只是一小段插曲,一番轰动过后,大家准时整装出发了。队伍沿着磨盘山山梁向东而去。
而天竟然奇迹般的晴了。之前,天空还灰蒙蒙的,这时,一轮朝阳喷薄而出,像冲破黑暗的囚笼一样光芒四射,霞光万道,灿烂无比,把广阔无垠的山野映得金碧辉煌。
太阳在冉冉升起,队员们身披霞光,脸上流光溢彩,生动活泼。
望着初升的太阳,常玉娟内心发出一声感慨,这个世界纵使黑暗荒芜,但又无时不在放射光芒,因为黑暗只是一小会儿安静。
又是一天过去,傍晚的时候,他们准时到达香草山。
香草山,漫山遍野地长着藿香草。走进山里,一片橄榄绿中笼着一片紫色,那种泥土的芳香混合着木香的味道顿时扑鼻而来,醉人心脾,花在凋谢,在枯萎,但依然能看到些许伞状的花朵,虽然小,朴实,但在紫色中能看到一种平静中的高雅和向上的力量。
藿香草最能缓解疲劳,最能安神助眠,战士们一躺下很快就进入梦乡。
“清夜无尘,月色如银”,山谷中寂静无比,连战士们的鼾声也平静下来。
微风轻轻吹拂,寒意料峭。微风中,一条黑影如风轻掠,向西坡纵飞而去,十分轻捷灵巧,无痕无声,速度奇快,越过岗哨,避过暗哨,一会儿便到了西坡的一片林子里。
黑影倚着一棵树干四下张望,似乎在寻找什么,但仿佛失望了,因为一遍一遍的寻找,自己心中所希冀的始终都没有如愿出现。
黑影垂下头,脚下一遍一遍地踢着,轮番地踢,动作很轻,但又似乎在发泄某种恨意。
忽然,不远处咔嚓一下,发出一声最轻微的踩踏声,接着,一道很磁性的男中音从身后幽幽传来。
“怎么?像你这样也算是他最得意的弟子?嗤!他可是越来越不中用了。在他的手下还有你这种货色,也算是精英?回去吧,我不会帮你。告诉他,若真要我帮忙叫他再派个得力一点的来。我不会跟一个蠢货打交道。”
听到声音,起初,黑影蓦地一惊,眼里顿时露出欣喜之色,但听到后面,越听越失望,甚至充满愤懑。
这家伙太狂妄自大了,跟处座说的一点不差。哼!我还偏不信了,自打出道以来,我什么人没拿下过?嗤,小样!瞧我怎么收拾你?
“前辈,你就放心吧,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糟糕。跟我打交道,你会发现这世间不仅奇妙,而且还会有许多乐趣。”
这是一个女人的声音。说完,她发出一串银铃般的娇笑,清脆中带着一种邪性。
声音落下后,她一直在等待对方开口,始终保持站立的姿势不动,不敢转过身去,害怕惊扰到他,但等了许久,身后却了无声息,仿佛这人压根儿就没出现过一样。
她恼了,抬腿狠狠踢了一脚,嗔道:“混蛋!等着瞧吧,我一定收拾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