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谁在屠村
坐在办公室里,一向傲娇的云清懊丧到了极点。在转椅上,她两眼紧闭反反复复地转动自己,一下来一下去,晃晃荡荡,转了差不多有十几个来回。
突然,她两腿朝前一抻,转椅戛然停下,身子马上向前一扑跟趴窝生蛋的鸡婆似的蒙头桌上,双手顺着桌面向前一搓,袖子也噌噌噌噌地直往上蹭,露出的两截胳膊如洗得发白的藕一样,滚圆滚圆,惨白惨白,格外晃眼。
如此,仿佛还不足以极致。她缓缓抬头将圆润圆润的下巴搁在桌上,露出一张咬牙切齿的俏脸,手徐徐滑下,窸窣窸窣地掏出勃朗宁来,缓缓举起顶在太阳穴上,再缓缓勾动扳机,枪膛里马上发出一下金属撞击的脆响。
一下,两下,三下……
随着撞击声响起,她咧嘴惨然一笑,再装出一副死人脸的样子。接下来,响一下,换一张死人脸,响一下,换一张死人脸……
她一边勾动扳机一边不停地换着死人脸一边还哀声尖叫:“哎哟,我要死了!哎哟,我受不了了……”
而心里边又喋喋不休:“云清,你果然衰得还可以啊,这到嘴的肥肉都能掉,那煮熟的鸭子也能飞走。是自己太蠢?是队友太猪泡?不!这要怪就只能怪林子山。这家伙太自以为是,太刚愎自用。平时他不是很能耐吗?怎么这回……”
尖叫声刚刚停下,张明宁突然像一尊瘟神一般一头扎了进来,满脸阴云,闷不做声,蒙头将自己一屁股扔在沙发上,然后提着茶几上那把壶对着壶嘴仰头“咕咚咕咚”地倒灌起来,把云清看得一愣一愣的。
她像只木偶一般愣瞪着圆圆的凤眼瞅着,枪管仍硬邦邦地戳在自己的太阳穴上,脑门子上露出三根黑线。
大概喝凉水还真能塞牙!张明宁鼓着腮帮子使劲憋了一口,但马上咳咳起来。咳完,刚一抬眼瞅到云清正拿枪戳着自己时,他吓了一跳,心里咯噔一下马上一弹而起,提着那把壶便倏然而去。
刚要夺她的枪时,云清却嫣然一笑,把枪直接搁于桌上,愣瞅着他闷闷地问道:“宁哥,你这是咋的啦?”
张明宁被她一下给问傻了。结果,两人都傻傻地互相瞅了好一阵子。
云清这张脸既精致又精彩,多看一会会令你的心一下一下颤动。
张明宁大概忍不住了,心里忽然咯噔咯噔几下,然后像千脚虫在爬动似的,缓缓地爬到了嘴边,两片丰厚湿润的唇顿时赤红赤红,灼热得滚滚烫烫起来,下巴下面那不十分凸出的喉结像在海平面上浮游的鲸鱼一样,隐隐地翻滚几下。
这是折磨,更是煎熬,很难按捺。张明宁脑子里一热,在茶壶“嘭”然一声落地时,他纵身一跃人已越过桌子一把端过云清的脸狂吻了起来……
这突然一下,令云清彻底傻了,顿时如木偶一般,既不挣扎,也不回应,任凭他刮雨般地扫荡,而两眼则圆鼓鼓地滚动死死瞪着他。
张明宁实在憋得太久了,自打认识云清开始,心里便豪横地认定,这女人一定是他的。时间越久,这心里就老酒一样闷着,只要撕开一个口子便足以使人利令智昏变成动物。
这个时候,张明宁果真豪横,见云清没有丝毫不悦和抵触,开始要由浅入深,他卷动舌尖抵住她的玉齿顶了顶。
这回,云清终于有所反应,僵了僵身子后,唇间微微咧开,牙齿也微微咧开,张明宁立即趁势而入,可舌尖刚刚进去,云清突然咬了一口,并转动转椅迅速向后滑去,猛一下子挣开了他。
就像刚刚套到猎物,心里正热血着,然而猎物突然之间挣开跑脱了,这无论换作谁也都无法接受,更何况张明宁呢?他的血正翻滚翻滚地热着。他没有丝毫犹豫,马上又扑上前去。
刚刚喘口气的云清见状连忙伸出双手挡住,并连连喊道:“停停停……”吞咽下之后,马上又接着道:“宁哥,其实你并非我的菜,也并非我喜欢的一款,我们之间根本不可能,就此打住吧,我把你当哥还不行吗?”
说这话的时候,云清虽然面带笑容,十分平和,瞧不出一丝愠意,但她过于冷静,冷静中又十分果决,根本不给对方一丝想象的空间,甚至连一粒火星也不给。
张明宁愣住了,顿时跟石化一样,把所有的表情都瞬间定格。
一时间,屋子里并未见一丝尴尬,俩人一个面带笑容轻轻松松,一如既往,一个正在被从半空中突然泼下的一盆冷水一点一点地浸染。
但有人来了,门被适时地敲响。清脆的敲门声令张明宁浑身抖了一下,仿佛从梦寐中走出,虽然这梦残酷,但他马上超乎想象地定下心神,脸上连一丝的不安也藏得严严实实。
见他平静地回到沙发上坐下,云清这才正襟危坐地含笑喊道:“进来吧。”
来人是林豆。推门走进屋里后,见桌前一地陶瓷碎片,愣了下神,但瞅见张明宁后瞬间又明白些什么。
张明宁喜欢云清这已不是不争的秘密,出现眼前这种状况纯属正常,没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更何况她是林豆。她十分玩味地笑了笑。
对于林豆,张明宁一般都会选择无视,他低头装模作样地读着他的报纸。
林豆自是见怪不怪,正好也懒得搭讪。她走到桌前给云清欸了声后算是打过招呼,然后随口道:“我跟常玉娟打过照面了,她现在就在荣城,你们没有行动吗?”
这林豆是啥样人,云清的心里自然门儿清,但只会在心里倍加厌恶,绝不会露出半分神色来,只是这说话的口气又着实令人郁闷和压抑。
云清瞅了她一眼,淡然问道:“你是代表处座下派的,本来也该早到了吧?我们跟她血拼的时候你在哪呢?这林子山还在医院躺着呢。当然,我无意节制于你,但我会时刻牢记处座的电令与你精诚合作。”
这钉子不软不硬,何等狐性的林豆不会听不出来。这个时候,她的确理亏,但她仍然笑笑,道:“你的事情我也懒得过问,只是处座的命令我们不能罔顾,捉拿共党一事本属我们的共同职责。这样吧,我们之间的合作仅限于情报,我只负责提供情报,至于如何捉拿围捕那是你们的事,我一概不会过问,你意下如何?”
说罢,她转身而去,根本没有半分商量的打算。
云清也懒得跟她计较,倒是张明宁反应更大一些。他也要走了,但看到林豆一扭一歪的背影,他皱皱眉头,朝地上狠狠啐了口,“啥玩意儿?”然后,阴着脸垂首而去。
看着张明宁离去的背影,云清摇头苦笑了笑……
当收到潘雨辰转来的死信箱情报后,孟先和这才获悉常玉娟和她的“蜜蜂行动队”已经顺利抵达荣城,这令他兴奋不已。他必须要亲自去见见这个老不让人省心的臭丫头。
下午,孟先和按照约定的时间3:00独自准时来到当阳路58号。警觉的他当然没有忘记观察周围的情况。但凡在战场上经历过生死的人都会时刻保持这习惯,做地下工作更是如此。
在周围转了一圈后,他又回到58号,按照规定信号敲了三次门,但屋子里仍静得出奇,竟没有半点反应。正在纳闷时,这门却自动打开了。
暗暗咦了声后,孟先和立即拔出枪,遇到这种情况,当然不会贸然入内。他举枪探头朝门里瞧了瞧,然后一步一步地踏进院子,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后再慢慢靠近屋子。
屋子的门虚掩着,他慢慢靠过去伸手推开门朝屋子里仔细打量一圈,然后迅速冲了进去,举枪再逐屋逐屋搜查一遍,竟没有发现半个人影。
于是,他又细心观察屋子里的每一个细节,连桌面有无灰尘也没有放过。
屋子里干干净净,桌上的茶壶是热的,各屋也整整齐齐。看情形,屋子里不曾发生过意外,那人呢?约好这个时间点见面竟然连个人影也没瞅见。这臭丫头还是那样叫人不省心,真是该打!
他一边暗暗责备一边缓缓坐下,伸手给自己倒了碗水一边喝一边寻思,心里又不免担忧起来,不会出了啥变故吧?
正低头闷声喝水,突然,后背被人拿枪用力戳了一下,并听到一声:“不许动!”
孟先和先是身子一僵,然后突然朗声命令道:“特务连连长常玉娟!赶紧向首长报告战况!”
身后,一道洪亮的声音马上响起:“是!”
“臭丫头片子,竟然敢打首长伏击,马上自己蹲屋子里去,没有命令不许走动半步。”
“是!”身后,常玉娟挺身应了声后,竟然真的朝里屋走去。
见状,孟先和马上又忙不迭地招手道:“回来回来,快给我回来,你个臭丫头片子,真不叫人省心呐!”
方才这一幕仿佛又一下让他俩重温到了久违的战场……
孟先和到来之前,为了以防万一,他们四人埋伏在屋后暗中观察。当第一眼见到孟先和时,常玉娟心里止不住地一阵激动。她万万没有料到这次要见面的人居然是自己的老首长,尤其是方才这一幕,令她不禁潸然泪下。
很快,五人搂在一起哭成一团了……
时间过得飞快,这趟进城不知不觉将近过去一个月。见到孟先和后,他们这才知道红军长征已经胜利到达陕北延安。这是个令人振奋的好消息,必须尽快返回队伍告诉同志们,让大家也乐哈乐哈。
三天后,天没亮,四人告别孟先和出城了。人就这样,越归心似箭这路程似乎越漫长。其实,这也是一种煎熬。
晌午,他们终于赶到枫树尖。站在山顶,眺望山下,前路茫茫,风景不殊,而此刻的常玉娟却有一种“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的从容不迫。
小憩片刻之后,四人正打算继续赶路。忽然,常玉娟一个手势,大家立刻分散隐蔽。
山下来人了,是一支二十几人的队伍,虽然身着便装,但全副武装,人人黑色劲装,上黑条巾包头,下黑绷带裹腿,黑牛皮短靴,胸挂弹匣袋,挎双盒子炮,腰别一把半长带鞘短刀,四枚手雷。最闪眼的是,居然还人手一支霍夫曼冲锋枪,这可是武装到牙齿。
藏在树上,望着眼前这一切,常玉娟心下不淡定了,这到底是一支啥样的武装?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到了这荣城可真是开眼界了。
见这些人朝西边而去。常玉娟暗自心惊,不好,他们往队伍的驻地方向去了!敌友不明,必须小心提防才是。
捱到他们远去,四人方才现身树下。见三人满脸担忧之色,常玉娟道:“眼下这敌友不明,我们先尾随过去观察观察,万一有异,再作打算。”
跟踪人可是他们的拿手好戏。在这四人中,刘小妹功力虽然最弱,但也有一股子倔强劲,打死都不愿低头。凌飞和明光自然是不在话下。
说干就干,谁也没有丝毫犹豫。于是,四人矫健如鹰,一路盘桓而去。他们一会儿穿梭丛林,一会儿蛰伏茅草堆中,并始终保持两三百米的距离。
而天空又开始下雪了,片片洁白如绒,北风更加凛冽,如利刃一般地割着,可这些人却没有一丝停下来的迹象。然而,过了青山下之后,他们突然南转朝石洞山方向而去。
这下,常玉娟终于吁了口气,但她仍放不下心来。因为,石洞山与红云山只有一山之隔,从石洞山翻过麻盘岭便是马头山,翻越麻盘岭也就两三个时辰的事情。麻盘岭虽然险峻,是一道天然屏障,但不查清楚这帮人的最终去向,她的心里始终不踏实。
见她犹豫,凌飞问道:“队长,我们还跟吗?”
“你们乏了吧,要不先歇息一下?”
话虽然没有明说,但三人已然明白她的心思。然而,天不作美,这雪越下越大,山野一片雪白,北风也越刮越紧,真要割人肉似的,四人的嘴唇也冻得乌紫乌紫。
刘小妹浑身瑟瑟地抖着,实在扛不住了,开始来回地又蹿又跳。见她如此,常玉娟实在于心不忍,瞅了瞅石洞山方向,道:“算了,我们回……”
可话只说到半截子,从石洞山方向突然传来密集的枪声。常玉娟心下一沉立即道:“走,去瞧瞧。”
这枪声响得蹊跷,不像是发生战斗。因为自始至终都只有霍夫曼冲锋枪的枪声,这冰天雪地的又为何会突然响枪呢?还如此激烈!
四人没有半分犹豫,立马朝石洞山方向奔去。不久,他们便看到石洞山下浓烟滚滚,并隐隐约约地传来阵阵凄厉的哀嚎声,而枪声仍在密集地响着。
“不好,这是在屠村!”
四人更加快了速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