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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5章 入梦探知

清明,细雨绵绵。

软毯包裹严实,云卿倚在山行怀中坐在门口捧茶浅抿。

“冷吗?”山行捏他脚踝温热才放心些许。

云卿笑笑,“不冷,有你在怎么会冷呢?”

细密雨丝打湿庭院,秋千上的朱漆反而越发崭新,风拂过,桃花坠如红雨,铺就一地粉霞。

飘逸白衣落地,云卿听得声响并未睁眼,他依旧倚靠温暖怀抱,直到白泽走近坐到一旁凳上才道:“你怎么来了?”

白泽递过两瓶示意山行接下,语气难得平静:“九尾说你醒了,托我过来看看。”

沉迷美梦,九尾今晨方醒来,一醒便催促来找螣蛇。

云卿启开一瓶嗅闻血液中灵气,暗叹又欠下人情,“近来一切可好?”

白泽在身前比出一个弧度,“小狐狸的肚子这么大了,我给自己寻了个太医的职务,算是方便照顾他。”

“朱雀使者说那魔株叫。”白泽停顿一瞬,“空骨木。”

云卿从他凝重的语气中察觉异常,遍寻记忆未找到任何有关片段,不由屏息等待下文。

白泽同样惊讶云卿这般反应,愣了愣才道:“无事,总之魔气已清,不必再担忧。”

“你有事瞒我。”云卿十分笃定。

“我有什么可瞒你的?”白泽同样理直气壮。

云卿不自觉皱眉,定定对视片刻移开目光,“罢了,就当没有吧。”

“你恢复得怎么样?什么时候去见御风?”

白泽站起走近,山行忙伸手挡住云卿的脸,对方却只夺走茶盏,一气灌下后咂咂嘴摇头:“这茶不香。”

“我尚未痊愈,无法前往极北之地。”云卿打开药瓶喝下神血,暖流虽在周身四肢游走,但额间元神仍是破碎。

白泽默默不敢言语,云卿此刻虚弱与他脱不了干系,“那、那你如何打算?”

思索片刻,云卿再次看向白泽,“你去极北之地,在那里布梦。”

“倒也不失为一个办法,但螣蛇,你不许在梦里杀人!”白泽见云卿点头犹不放心,指指山行,“鹰妖,你也入梦。”

还有小螣蛇,白泽不信云卿会在他们面前暴露嗜血无度的一面。

“我不会的。”云卿再次承诺,“找出是谁给我下的空骨木了吗?”

白泽摇头:“空骨木只要接触到肌肤破口处便可渗入扎根,除了洛阳那次,你在哪受过伤,谁还碰过你的伤口?”

天玉山、洛阳、鹤鸣山。

“我在天玉山那次初遇御风也受了伤,但那次没有人能碰到我的伤口。”

云卿再次看向白泽,“倘若将空骨木置于布料之上,再用布料擦拭伤口,是否也能染上魔气?”

“能。”

白泽叹息,“所以眼下万不可掉以轻心。”

意料之外的答案,让云卿不由紧张,“如今石崧在哪?”

他不自觉捏紧山行指尖,“白泽,与其跋山涉水前往极北之地,不如先入梦看一看石崧道人的记忆有无可疑之处。”

山行回握云卿双手,“石崧如今在随山附近五十里的处停留捉妖,你要去见他吗?可你如今毫无神力,实在冒险。”

云卿摇头失笑:“即便我没有神力,但身手还是有的。”

白泽亦是赞同云卿提议,“你随我一起去见石崧,免得他陷入梦境太久变成痴呆。”

凡人身躯实在过于脆弱,每夜只能承受入幻境半个时辰,不过好在寿命同样短暂,且梦境中一时辰等同百年,约摸两夜便能知晓石崧平生经历。

“今日便动身吗?”云卿有些不适应,他站起伸个懒腰向山行索要短刀,“这些日子都不曾动过刀刃,今天先给它见见血养出刀灵。”

山行一时没理解云卿的意思,只见他以刃划破两指,鲜红血液立刻渗入刀身,瞬间寒光闪闪,杀意外溢令人战栗。

“成了,阿行,帮它取个名字吧。”

云卿舒展掌心,匕首无端悬在离掌两寸空中,散发耀眼光芒。

万物皆有灵性,凭血中灵力喂养刀中微弱灵识,以达到人刀合一。

螣蛇不愧是司战神兽,哪怕身上一片蛇鳞,都可变作坚不可摧的护甲。

为战而生。

不过、若螣蛇强盛,灵力自可幻化长剑。

白泽哼笑,“你竟沦落到以血喂养武器的地步?”

云卿忍了忍并未理他,继续等山行给出回答。

“轩华,如何?”

寂寂花时闭院门,美人相并立琼轩。

山行目光落在云卿面上,当真是极美的人。

“为什么叫这个名字?”白泽没话找话,想快些把方才自己嘲弄云卿那句盖过去,他总不长记性,忍不住蔑视对方。

“那就叫它轩华。”云卿立掌攥紧拳,那刀立即缩成一团,装入腰间香囊宛如铁块。

山行见云卿点头示意向白泽解释,如实道出反惹对方嘲讽:“净会这些浓词艳曲,螣蛇,你挑人的眼光真是越来越差。”

山行哑然不知所措。

轩华刀眨眼间展刃堪堪擦过白泽脸颊,留下浅浅血痕。

白泽来不及躲闪捂住脸后退半步,感受到云卿的怒意忙忍下惊呼缄默不语。

“螣蛇眼光越发差?那你的意思是凤凰不如九尾狐。”

云卿冷笑:“小心凤凰一把火把你的昆仑山烧尽。”

提及凤凰,白泽心虚更甚,缩缩肩低头不敢说话,却听他道:“对了,这有些东西请你辩认是谁留下的痕迹。”

云卿递去包着焦土的手帕,心中怒火更甚:“究竟是谁这样大胆,敢在我的地界打斗?”

山行上前握住细白手腕轻抚,柔声劝道:“别动气,伤身体呢。”

云卿深吸一口气点头,他笑笑示意无事,“不必担心。”他再度看向白泽,皱眉声音更淬冷意,“你认不出这是谁的?”

白泽支支吾吾,不敢说出是凤凰,同时暗暗寻思螣蛇与凤凰,谁会更胜一筹呢?

“或许、大概是朱雀使者的?不过气息似乎不太对,我不知道。”

云卿接回手帕,叹道:“罢了。”

“就算你知道是谁,难不成要上天与之决斗?”

白泽壮着胆子询问:“上古神中掌火者唯朱雀与凤凰,若真是凤凰所为,你要怎么办?”

“你的意思是凤凰擅闯我地界?”云卿面无表情,“不怎办,我也去他的居所放火。”

“我可没说啊,你少诬告!”白泽抢过手帕将焦土扬在地上,“别纠结这些没用的,走走!去见石崧!”

山行下意识捏住云卿腕口,目光几分受伤:你不是答应过再不与我分离?

“卿卿,再过五日就是初七,你还记得……”

云卿偏头看白泽,“此行大约多久返回?无论如何四月初七我要回来。”

“石崧若是清白的,两日便能回来。他若与魔物有牵连,那就说不定了。”白泽盯着山行的手撇撇嘴,“实在不行你也跟着去吧,螣蛇的、妻。”

山行作势贴紧云卿胸膛,矮下身子倚在他肩上,“夫君,你别抛下我。”

白泽真想找来九尾狐和空联手从鹰妖身边夺走螣蛇,这山行也太得意了!

“好好,我绝不抛下你。”云卿拍拍山行手背,点点头朝白泽示意:“走吧。”

正午。

用膳净手,点起沉香,石崧摒弃心中杂念盘膝静坐,忽而犯困,倦意阵阵袭来,还未睁开眼便瞬间昏睡倒地。

白泽同样盘膝坐下,“螣蛇,你随我一起吧。鹰妖,你看好时间,过两刻钟便唤醒我们,记着,一定要先唤醒我再叫醒螣蛇,否则我们的灵识被困石崧记忆之中,便会成行尸走肉。”

云卿听他胡言乱语吓唬山行,席地而坐并不拆穿,“别忘了布下结界,若被道士发觉异常,你趁早自请剔除仙骨。”

“嘘。”白泽轻咳一声,意味深长地眨眨眼:“鹰妖,两刻钟,千万别忘了。”

山行连连点头,看向房中滴漏不敢松懈。

闭目,眼前是一阵令人目眩的白光。

再睁眼,云卿发觉自己正对着满堂弟子授业,陌生的声音说着他从未听过的话:四时迭起,万物循生。清浊阴阳调和,流光其声。死生偾起乃常无穷,一不可待。

身体并不由他掌控,稍微慌乱过后,云卿恢复镇定,这具躯体的主人大约便是石崧?

授业声忽而停止,云卿随视线看去,正是一个约摸五六岁弟子,举手提问:“师尊,弟子不明何为一不可待,还请赐教。”

“简枫你先坐。”视线中出现一只手轻摆示意弟子坐下,“盖知乌鹊孺,鱼傅沫,细要者化。”

“世间万物皆在变化,若己身不变,且以固执旧念看待新竹事物,皆无可矢志。”

云卿视线中,名为简枫的弟子歪歪头面露不解,“这样吧,课下你记得再来问我。”“是。”

“师尊”随即继续授课,讲起阳明法素、返璞归真。

钟声响起,低头收拾讲义书籍,身后简枫不足半人高,适当放慢脚步以免弟子跟不上,直到行至堆放许多课业书本的房间,师徒二人方停下。

云卿猜测这里是石崧的书室。

师尊入座轻声细语为简枫讲解:性不可易,命不可变,时不可止,道不可壅,苟得于道,无自而不可。

云卿默默记于心中,心道这倒是和空曾讲过的有相似之处。

“多谢师尊为弟子答疑解惑。”

小弟子行礼后离开,师尊翻开厚厚一摞课业,云卿再三看过,确定这只是弟子们的答卷。

接下来半天,云卿附身的师尊批改课业到傍晚,用过膳后翻看教习符纸书,练习到深夜,从叹息声中推辞对方一次都没成功。

师尊入睡,云卿轻叹一声,想起身却发觉自己不能操控身体。

默默在心中呼唤白泽,“你在哪里?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笑嘻嘻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既要查石崧的记忆,可不要从头看?”

“你少唬我,这副身体至少已经成年。”

云卿咬牙切齿,“且你在何处?”偏将他困于旁人躯壳之中,真是可恶!

“我?我无处不在哟。螣蛇,好心提醒你一句,千万要留心自己。”

“留心自己?”云卿不明白他的意思,再度追问,却怎么也得不到应答,料想白泽躲在某处看好戏,索性闭目养神,只等出梦境后与他算账。

第二日,云卿漫不经心跟随师尊视线同人打招呼,用膳,打坐,描花符纸,授课,批改课业,并未发现有任何异常之处。

他记得石崧便是符修,倒也足以见得其刻苦,暗暗怀疑是否错怪对方。

夜,师尊匆匆换上极为郑重的道袍,连衣角都抻得极为板正,寻找梳子走到铜镜前,似要对镜束发。

入镜,云卿猝不及防对上一张极其熟悉的脸,眼睛深邃有神,鼻梁高挺,容貌周正温和。

等等!这是万重的面容!

这具身体的主人不是石崧!

云卿忙再度审度镜中样貌,确实很像万重,只是更飘逸严肃,少了几分媚气。

他心里猛然想到白泽的话,“千万要留心自己。”

难道是这具身体的主人有异常?

只是石崧去哪里了?

回过神,师尊面前已跪着两个年幼弟子,“弟子简枫拜见师尊。”“弟子乔栾拜见师尊。”

“礼已成,往后你们便跟着我学习。”

原来是收徒,怪不得这样郑重其事,云卿默默叹息,所以石崧呢?

他连声呼唤白泽,对方装聋作哑一言不发。

云卿耐着性子忍到夜幕降临再度唤白泽,“你若存心招惹我生气,等待梦境结束,我定让你得偿所愿!”

“气什么?我说过了要你留心自己,好了、好了,与其气恼,不如在这具躯壳里学些凡人法术,万重道长,您说是不是?”

语毕,白泽便如未进入梦境般,再无没有半点音讯。

春去秋来,已经过一年期。

云卿索性与这延须师尊同作同息,每日借着对方授业、描符学了许多道术。

他甚至见过一次空,起先并未认出面前大约二十七八的青年是空,听延须称呼对方为“鹤鸣山监派事长”恍然大悟,原来凡人眼中的空长这样。

褪去稚嫩少年气息,空仍是正人君子气度不凡。

平心静气待在旁人身躯之中度日,云卿自嘲地想,如此倒也遂了先前同阿花闲聊时说过的话:我还没当过师尊呢。

这下不仅要当师尊,还要当二十多年,幸好梦境外只过两刻钟。

转眼便过十年。

自三五年前,云卿便从延须并不着意的扫视中确定简枫便是石崧,还未长成的少年不似云卿印象中的淡定自若,总是在课上眼神炯炯盯着延须讲解的各种符纸用途。

云卿时常思考,单这十年来看,石崧无疑是个天分极高、勤奋刻苦的好弟子。

而延须师尊也是个宽严并济的好老师,总是温和有加,耐心细致。

那么白泽究竟要自己留心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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