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苦果

晚上月朗星稀，树下草间悠悠虫鸣不绝于耳，弥霜一路向前跑，她的心境悲伤痛绝，没有心思留意四处意境。

弥霜再次来到今天落水的大树之下，可能是一边啜泣一边小跑，她感到心跳越来越快，呼吸也急促起来，她站不稳，依靠着树干坐下。

她想起回忆的幻像里，母亲最后跟她说的话，要学会平心静气。现在她仔细想来，母亲这么说，是因为不想她血毒发作无药可救。

她闭着眼睛，深呼吸几口，渐渐平静下来，她看着水中月影渐渐出神。

她想起，青松曾经说，会等她明白什么是喜欢。

她想起青松说，此生只认定她一人。

她想起之前的梦。

梦里青松跟她说：现在该你等我了。

弥霜想：“他一直执着于查清真相，在他心里有这么多想法和顾虑，我真的是最重要吗？“我可以事事以他为先，为什么他就不能呢？

“青松韬光养晦十年，现在才有机会复仇，而他只与我相识不过寥寥几月，他怎么可能为了我，放弃一直以来的执念……”

后来几日，弥霜郁郁寡欢，青松沉默寡言，他们二人相对无言。

青浔也痛苦，这几天他都没有吃顿好的。

弥霜无心烹饪，烧菜尽量精简，清水煮菜不放一滴酱油，清蒸鲈鱼不放一条姜丝，菜寡，鱼腥，对比起前几天的菜肴，青浔快要接受不了。

这一天，弥霜将粗茶淡饭放好，才从厨房里拿出一盘葱花煎蛋放到宋清面前，弥霜说：“姐姐久病不愈，要吃好一点。”然后她就回到房间，去抄写宋清给她的清净心经。

青浔终于忍不住，他说：“师兄……不是我多事，就是女儿家的事情，还是得花点心思的，你对凌小姐不管不顾，她会误会的。”

青松冷看了一眼青浔，就放下筷子，到竹林里练剑去了。

宋清叹了口气说：“青松一点都没变，他执着倔强，刚好弥霜也是。”

青浔说：“凌小姐那就是吃醋嘛，师兄去道个歉不就解了吗？害我们这几天像进了和尚庙，天天素餐寒食……”

宋清说：“她不是吃醋，只是失望了。算了，你还不懂，吃饭吧。”

旁晚，弥霜将在山居外晾晒的药材，收回袋中封存。

她听到不远处，传来泠泠弦上音，清亮的箫声与古琴声相辅相成，互相萦绕，她听出这是古曲《风入松》。

弥霜循声走到竹林里，看见林中疏落之处，宋清抚琴，青松吹笛，青浔舞剑。三人互相配合，一片清风松露淡然出世之感。

其实弥霜也通弦乐，但无法像他们同门三人那样合作无间。她觉得在这里，她好像是个局外人。

可能这几天忧思太重，她甚至觉得姐姐病好后，这里应是无风无月更无她。

青松的笛声停了下来，他看见弥霜独自走远的身影，不免神伤。

宋清说：“青浔，你去帮弥霜生火做饭吧。”

青浔说：“这饭做不做，不都一样了吗……”但他看见青松幽冷的目光，又不得不马上就去。

宋清看着青浔走远，跟青松说：“你不管她了吗？”

青松说：“她不需要我管。”

宋清说：“她说要帮我摆脱过去，而你却想捉住过去。鹿鸣山派，早就不在了，你们弟子一批三十四人，包括安宁，都是胚子的试验品。”

青松震惊，久久不语。

宋清说，鹿鸣山派早就式微，后来被摘星楼接管了，派人进驻门派，当时的师傅，现在成了匪天易侍的兑令主。

宋清说，她十三岁从淀国偷偷来中原，与家人失散，误打误撞加入了匪天易侍，后来她被派往鹿鸣山派作为弟子，帮兑令主管束弟子，再后来，接到摘星楼委托，终于门派灭绝。

当年她看见自己带大的青松和青浔，从懵懂无知，到独当一面，动了恻隐之心，就让他们躲进秘道密室。

她将其中一名死侍易容成自己的样子，然后回匪天易侍复命时说有两名弟子跳崖，这才帮青松、青浔二人躲过去，也让他们二人以为自己死了，不要来寻。

在青松、青浔二人埋葬同门的七天后，匪天易侍派员来接收胚子，宋清提前到现场找到易容的尸体，偷偷毁尸灭迹，并对匪天易侍的侍从说，她因为心中有愧所以草葬了同门，希望他们接收胚子后，可以为她的同门留下衣冠冢。

复命后，命主遵守诺言，带她找到了失散多年的父母亲，当时她的父母亲久病缠身，命不久矣。

只有命主的东皇乾坤丹可以救他们，她知道匪天易侍需要以物易物，以事易事，但时间紧迫，她只好吞服散灵丹，散尽毕生所练内功，命主作为交换，将东皇乾坤丹给了她。

命主感概她的无所畏惧，留了她的令主之位，让她在峂山养病。

但好景不长，她的父母在三年前去世了，留下她一人在峂山山居中，终日被身病和心病折磨……

青松不敢相信地说：“所以这一切都是假的吗……”

宋清说：“我是真的，安宁也是真的。”

安宁，是青峰观宁安师太的本名。

宋清说，十年前，安宁本应在门派灭绝时一同被杀，但她的家人在当时一个月之前突然薨逝，她觉得悲痛欲绝，苦苦哀求下，师傅让她下山。

门派灭绝后，师傅一路追杀她，后来，她结识了京城药事商会的人，她在青峰观可以培育出种子的部分解药，她答应无偿提供给匪天易侍，于是师傅才放过她。

青松说：“匪天易侍与摘星楼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他们如此大费周章多年，他们图什么？”

宋清说：“再查下去，对你无益，你已经知道真相，还想如何？”

青松说：“我在摘星楼顶层密室，看见朝廷贡品羊脂白玉八仙过海神通椅，为什么朝廷的贡品会在江湖人士手中？还有，兑令主现在在何处？”

宋清突然剧烈咳嗽，扬手示意：不要再问。

青松心中震惊难过，没想到为自己传道授业的师傅，居然对同门弟子痛下杀手，或许，师傅一开始只当他们如板上肉，毫无感情可言。

青松想，他与青浔二人，与同门其他子弟的手足之情，都是真的。

他们都是孤儿，没有兄弟姐妹，没有父母，师姐对他们管教有方，在学艺时他们守望相助，互相指点，时间久了，就跟真的兄弟姐妹一样。

青松决定找到兑令主，查出这背后的真凶，为同门讨个公道。

后来，残阳如血，西照落下，天色渐暗，青松扶着宋清一路走回山居。

他们路过一颗树。

树上长满艳红的果子，那是一棵山楂树。

青松想起，曾经他也喜欢吃山楂果子做的冰糖葫芦，但自从门派被灭后，他就不再喜欢甜腻之食。

他让宋清稍等片刻，他往树上摘了几颗山楂果子，借宋清的手帕裹好，带回了山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