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逍遥椅上

峂山晚秋的天空，慰蓝如洗，一缕炊烟在山居中袅袅升起。

弥霜今天心情大好，早上帮风唤收好包袱后，到草丛里摘了几朵姬松茸和香菇，又让青浔去溪流里捕捞小鱼。

她做了野蕈蛋白汤、酥炸小鱼、香菇炒肉臊子、炝炒花生芽、蒜炒青菜。青菜是用猪油炒至断生的。

她想着风唤最喜欢吃爽脆的青菜，在凌府时，夏天风唤没有胃口的时候，她学着董大哥烹饪，风唤就只吃她炒的青菜。

她记得风唤说：“天气闷热，什么珍馐百味都不如这盘翡翠绿叶。”翡翠绿叶，说的就是弥霜炒的蒜蓉菜花。

她与青浔将饭菜端上桌子，听到门外落竹空洞的声音，她看见风唤只穿着汗衣，将一批批等粗的竹子卸到地面。

弥霜说：“风唤，先吃饭吧！”

风唤说：“我先画好四方定好桩，你留菜给我吧！”

弥霜知道风唤要建竹舍，是说到做到的，就不再劝他。

青松冷眼看着风唤忙活，没有心思用膳。但他听到青浔说：“这酥炸小鱼水准依旧，凌小姐以后每一顿饭都这个水准的话，我相信师姐本元很快就恢复如初了。”

弥霜笑了，她发现青松也在看她，她说：“青松，这酥炸小鱼你从前也说好吃的，快上桌吃饭吧。”

青松这才坐下……

时至旁晚，弥霜惊觉山居的竹舍已盖好一大半，就差封上屋顶，装上门窗，她担心风唤一直滴水不进，胃疾复发，她热了饭和菜拿了饭碗来到他身旁。

“风唤，来……吃一口”弥霜用勺子将饭菜送到他嘴边。

风唤这才吃到今天的第一口饭，虽然菜肴重新温热，已不复刚出锅的爽脆可口，但他心中还是欣慰。

“风唤，我看你一直在忙活，不如休息一下？”弥霜记得他小时候遇过饥荒，担心他胃疾发作。

“不用了，竹舍基底已经夯实了，今晚在你和宋清入睡前，我会将顶盖好，我暂时在此处休息，明早等你们醒了，我就再继续做余下的。”风唤没有停下，继续搭竹竿。

弥霜说：“其实你可以先去厨房休息，不用急着的。”

风唤说：“我想与你独处，起码要有个去处，不用总是寄人篱下。”

弥霜这才想到，风唤一直想自立门户，难道也是因为想跟她独处？

风唤看弥霜良久不说话，他说：“我吃完了，你快去忙你的事情，不是要跟宋清学心经吗？”

弥霜回到房间抄写心经，抄的是清净心经，但心却不清静，她的脑海中总是不停回响风唤的话：我想与你独处……

翌日，弥霜早早起来，她想起昨晚给风唤送了被子，但他小时候总是有踢被子的习惯，山居半夜寒气渐冻，风唤干活出了一身汗，担心他不知道会不会得风寒。

她出来看见房屋已经封上屋顶，门窗的构件叠放在地上，竹舍很小，估计放了床，刚好够开门，一眼看尽内里四周，风唤不在里头。

她听见木头落地的声音从树林中传来，我拿着双鱼短刺，悄悄过去查看。发现是风唤在树林里用榫卯加固构件，看初形，应该是一张椅子。

“风唤，你昨晚没有休息吗？”弥霜想，竹舍封顶，又做木椅，常人一晚时间都不够。

“我可能就睡了两个时辰，你忘了我爷爷是木匠？这些在我十二岁时就只道寻常，难不倒我。”风唤虽然面露倦容，但掩不住他的得意忘形。

弥霜走近风唤，用手帕帮他抹去脸上的汗水，风唤说：“你去忙吧，午后待他们休息了，我送你一样东西。”

弥霜没有多问，她知道风唤总是故弄玄虚。

弥霜说：“你……一定得回来吃午饭，记得吗？”

风唤应声说好。

但中午时分，风唤没有回来吃饭。待弥霜收拾好，她用提篮带上饭菜，去林中找风唤，然而风唤不在。

弥霜想不通，不在竹舍，不在丛林，人在哪里呢？

想着走着，她听到有人呼唤她的名字。

她循声看去，看见风唤在溪流边的岸上，正在向她招手。

弥霜欣喜而往，她跑到岸边，才看到有一张摇摇椅，架在山涧水面低处石块之间。

她想起之前的梦，她梦到自己在劳山碧溪，在溪流里，看见一张摇摇椅架在水面低处，被水流推动往复摇动。

“为什么你会知道……”弥霜喃喃自语，她在想，风唤总是将她看得通透。

风唤站在溪流里招呼弥霜试试摇摇椅。

弥霜站在高坡的岸上摇了摇头，手指着提篮上的饭菜，然后招手示意风唤赶紧过来吃饭。

风唤拗不过，上了岸匆匆吃完饭，又跑到溪流里。

弥霜脱下足下丝履，提起裙子，小心细石，间水而行，风唤看着她顾盼生姿，尽态极妍，但缓缓而至，他等不及，索性走近将她拦腰抱起，在椅子前放下她。

“风唤，这里细石都湿滑，刚才那样很是危险。”弥霜谨慎提醒他。

但风唤说：“这里水浅，要是摔倒就回去换身衣服。”

他让弥霜坐在摇摇椅上，帮她来回摇动。弥霜将双足置于水流里，清溪濯足，清凉的感觉让人神清气爽。

风唤绕着摇摇椅边走边说：“逍遥椅上逍遥躺，自在溪上自在凉……”

弥霜悠然自得，但风唤走来走去又惹烦心，她说：“你就站好等我再玩一会，很快就到你了。”

风唤走到椅子一旁停下，弯下身朝她说：“好啊……”

风唤是停下了，但他扶着摇摇椅往前停在高处，弥霜整个人向前坐起，她的唇刚好停在风唤的唇前，二人近在咫尺，溪流不断，但时间好像停了。

弥霜反应过来要推开风唤，但风唤放手后，她向后倒在椅背上，她的心跳动得很快。从高处摆下的摇摇椅往复摇摆，让她觉得整个世界都好像随着她的心一起跳动。

风唤似笑非笑地走到椅子前说：“玩够了，到我了吧？”

弥霜双颊绯红，她只想快点到岸上去，她的双足站在溪流下的圆石上，石头表面都长了青苔，她站起来太急了，滑倒向后的瞬间，她怕得想要找个抓手。

她抓住了风唤的肩上的衣服，二人一同往摇摇椅上倒下去。

风唤在倒下的瞬间稍作转身，落下时侧坐在椅子上，脚踏在细石上，用手扶稳椅背，让椅子不至于翻倒在溪流里。

风唤另一只手搂着弥霜的肩膀说：“这就是你说的危险？”

二人虽然很近，但弥霜不敢看风唤，她说：“好了好了，你慢慢玩，我回去了……”说完就要站起来。

风唤却双手抱住她，让她靠在自己的胸口，他说：“我这两天太累了，你帮我看一会摇摇椅，我要睡一会……”

“风唤……”弥霜是想不予理会的，她知道风唤在装睡，不过她抬头看见风唤双眼下隐隐透着黑色的眼袋，人的气色也暗沉，她就安静下来。

她心想：“这是逍遥椅上自在眠才对……”

后来风唤真的睡着了，弥霜想到难得他愿意休息，就继续陪着他，帮他留意溪流水面。直到近黄昏时，潋滟水光散尽点点金沙，水面漫过小腿，她才叫醒风唤。

风唤睡眼惺忪，几缕发丝飘垂在他清秀的脸旁，他说：“这张摇摇椅送给你，当作我竹舍入伙的回礼。”

弥霜问：“你竹舍入伙，我也没送什么礼物，怎么会有回礼？”

风唤抱紧她说：“礼物？就是你啊，你是竹舍的女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