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真正的崩溃
虞衡开车抵达了长乐小区,李郡和朱虹亲自出门迎接,最近为了女儿的事情,朱虹请了年假,在她眼里李柔只是个小孩,什么事都搞不定,所以她要留在家里与她同在,只是她不明白为什么有她在,她女儿的情绪更差了。
她只不过是拿自己的人生经验在教育她,批评她也是为了她好,她怎么就不懂她的苦心呢?
这件事还瞒着丁融,怕他操心,他已经够苦的了,接下来的日子他只需要谈甜甜的小恋爱,再结个婚,过得幸福美满即可。
虞衡跟着夫妇二人进了楼栋,他们居住的101室连门都比普通居民家破旧。走到卧室门口的时候,夫妇二人迟疑一下,对视一眼,看起来似乎有些拘谨。
仿佛是要给虞衡打预防针,朱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虞律师,我女儿最近情绪不太好,您多多担待啊!”
虞衡点点头,他见过太多可怜人,基本上李柔现在是什么情绪他也猜得出,大多数情况是会乱砸东西、骂人、发脾气,又或者封闭自己,他可以理解。
朱虹抬手犹豫地敲了敲门,温柔地说:“丫头,律师来了,我们进来咯?”
半晌没动静,朱虹直接拿钥匙打开了房门,卧室黑咕隆咚,本来采光就差,白天也需要开灯,现在还拉着窗帘,密不透光,只有门打开后,勉强能看到里面一些情形,幽暗中一个人形蹲在椅子上抱着膝盖一动不动,虞衡扶了下眼镜,她应该就是当事人了吧。
李郡打开了日光灯,突然的光线让李柔感觉不适,抬手遮了下眼睛,她缓缓扭头看向门边,一只眼睛透过胡乱披散的长发,勉强看到了来人,很久没见到这么养眼的人类了,尽管如此,她的心依然一潭死水,这世上没有比苏继铭更惊艳的人,她默默想着。
虞衡见到她,心里不免有些讶异,她没有大吵大闹,也没有拿死物出气,房间虽然小,却干净整洁,而她本人也安安静静,只是身影看起来很无助,也没有打理自己,他看不见她的五官,只勉强看到一只炯炯有神的大眼睛,看似也没有封闭自己,这要说她受足了打击他很难相信。
“你好,李小姐。”虞衡走过去,礼貌地伸出手。
李柔垂下视线严重受阻的眼睛看了看他骨节分明的手,又抬眸望着他,一动不动,装抑郁要装像一点嘛!省得妈妈天天骂她,可烦了!
虞衡近距离观察,虽然看不清,但她那只用来“刺探敌情”的眼睛还是清晰地落在他的眼中,他收回手,笑了笑,也不揭穿她。
朱虹赶忙给他搬了一把椅子:“虞律师,您坐!您坐!不好意思啊,家里地方太小了,招待不周,招待不周!”说着示意李郡去给虞衡倒茶,自己转身去了厨房切水果。
“丫头,虞律师问你话,你就如实说,知道吗?”朱虹的声音从厨房传进了卧室,地方不大,她的音量很正常,却让虞衡皱了皱眉,心里对李柔装抑郁的原因也有数了,一开始还以为她装抑郁在网上博同情,原来只是为了反抗父母不经意的颐指气使和掌控,很多家长都有这种心态,认为儿女是自己的所有物,就该听他们的,令人窒息却不自知。
其实她们母女大多数情况下相处还是很和谐的,母慈女孝,朱虹疼爱闺女的程度就跟她自己说的那样,仿佛800年没有过孩子,但一遇到任何不好的事,她替闺女出头之后,势必还会批评闺女一顿,也不管她难不难过,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
虞衡将椅子拖到李柔面前,与她面对面坐着,他打开了录音笔,搁置在电脑桌上,简单地做了个自我介绍:“李小姐,我叫虞衡,接下来你的案子就由本人全权代理了。”
李郡将茶水搁在虞衡面前,也没说话,只腼腆地笑了笑,就退到了角落。虞衡朝他礼貌点头致谢。
虞衡?李柔觉得这个名字超级耳熟,仿佛在什么地方听到过,一时想不起来,索性就不想了。她抬手搔了搔为了营造凄凉氛围感一周没洗的头,也没觉得不好意思,换了个舒服的坐姿,毕竟一直蹲着怪累人的。
“虞律师,你好,我叫李柔,今年25岁……”
声音怎么这么好听!昨天电话里失真,好听也好听,只是没面对面清晰。以前苏继铭跟他说,自己喜欢一个女孩,声音有一种无法形容的好听,虞衡还觉得夸张,根本无法想象,现在他觉得可以理解了,真有人的声音比世上的乐器更动人,只是李柔吧啦吧啦说了一大堆自我介绍,途中朱虹也切好了水果,放在虞衡手边,招呼他吃,他客气地笑了笑,心里有些反感这对中年夫妻,实在太会打岔了!
李柔说完,虞衡无语了一会儿,据他掌握的情况,李柔是91年出生的,年龄应该是23周岁,很少有20来岁的女孩子把自己年龄往大了说,不过这些都不是重点,他看了朱虹一眼,眼神询问你女儿平时就这样吗?
朱虹双手搓着裙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露出了单边梨涡,表情似乎在说她女儿的确是有点拎不清。
“好的,可以跟我说说侵权事件的始末吗?”虞衡扶了下眼镜,从上衣兜里掏出了钢笔,“除了你昨天发到我邮箱的证据,还有遗漏吗?”
李柔想了想,将整个事件起因经过结果都说了一遍,当然结果指的是她被起诉,至于最后案子会是什么结果她还不知道,就看虞衡的本事了。
说完之后,她撩开头发,喝了半杯水,虞衡这才看清她的模样,她发的邮件中说过惊春是按照自己的模样设计的,他没当回事,此时只觉得惊奇,单看娃娃是娃娃,真人是真人,但都看过就觉得真的一模一样,好神奇的感觉,她本人就是个有力证据!
“哦,对了,虞律师,”李柔起身走到床边,将枕头边上的盒子打开,从里面取出了惊春,“你看看这里。”她指着娃娃的锁骨,然后手起刀落将娃娃的衣服扒了,赤裸裸地展现在虞衡面前。
原本只是娃娃,虞衡还没觉得什么,但娃娃顶着李柔的脸,他有些不自然地移开了视线,握拳抵着上唇轻咳一声,问:“怎么了?”
李柔没多想,绕到他面前,将娃娃举到他眼前,指着娃娃的身体说:“你看,娃娃身体上的彩绘,是我自己调制的颜料,很通透的银白色,若隐若现的对不对?这是我用自己的名字设计的花体字,看起来像是花朵和云朵,但仔细看是我的名字。”
原先惊春麻麻定制的那一款,李柔已经发货了,那位娃友坚定地信任李柔,尾款不仅没有拖欠,还多打赏了1000,作为对李柔的支持。李柔拿出的这款是根据最初设计稿做的,跟惊春麻麻那一款仅仅是彩绘不同。
虞衡立刻就明白了,伸手接过娃娃,仔细看了起来,稍微调整了角度,对着光,就会清楚看到“李柔”两个字像缥缈的烟雾缠绕在娃娃身体上,再换个角度,看到的就是通透如水晶的花朵祥云围绕在娃娃身上,他赶紧拿出手机,调出了卓燃官方图,果然在娃娃锁骨处看到了一模一样的设计,只是卓燃官方没见过娃娃不穿衣服的样子,以为那里只是个小小的彩绘装饰。
案子简单到这个地步,虞衡都觉得没劲了,那就帮李柔多要点赔偿款吧。
“找我定制的娃娘,我都问了她们的名字,只不过只有第一个娃娘的做成了,她告诉我她叫叶凝春,我问她可以用在娃娃身上吗?她说可以,不过她的名字太长了,我设计的时候费了好大的功夫呢!”李柔一边吃着水果,一边自顾自说着,完全忘了自己还“抑郁”。
虞衡是个很好的倾听者,他没有表现出任何不耐烦,微笑着听她诉说,况且这么动人的声音,多听听能让人心情变好。
朱虹见他们正事说完了,略微紧张地问道:“虞律师,这件事您看……?”
虞衡冲她点了下头,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让人一看就心安。
临走的时候,虞衡叮嘱道:“除了我的话,其他人的建议一概不要信,你们记住。”
李柔小鸡啄米般点着脑袋,朱虹也表示肯定的,但她有些疑惑:“您为什么这么说?这案子有其他人会掺和进来吗?”
虞衡索性直说:“对方律师很有可能会提出让你们庭外调解,你们记住,不要相信他们。”
朱虹和李郡对视一眼,二人懵懂地点了点头,客气得一直将人送到了停车场,才道别离开。
开庭那天,李柔将自己收拾得一丝不苟,刻意穿上了白配绿的唐制一片式齐胸襦裙汉服,梳着飘逸复古的发型,却没化妆,她就是要靠素面朝天的样子,让那些坏人闭嘴!
她往被告席一站,就已经赢麻了,所有人看到她都倒吸一口凉气,瞎子也要说一句她跟那个叫惊春的娃娃一模一样!这就是她不化妆的原因,因为一旦化了妆,不论是不是同款,对方都有理由说她故意化得像惊春。
虞衡在庭上气势凛然,运筹帷幄,把控着全场,每一个证据都像深水鱼雷,炸起一片水花,不光如此,他走访调查,还找到了几个证人,都是自制手工达人,被卓燃抄袭了作品,又被打压到退圈。
对方律师要求休庭,法官同意了。
虞衡和李柔都没注意的是,开庭前,朱虹就被对方的另一个律师叫走了,那天李郡因为工作原因没参与,他虽然老实巴交没情商,但是智商很高,很多事情他都一点就通,那天送走虞衡,他扭头就想明白了虞衡的意思,但朱虹不明白,二人也不沟通。
朱虹接受了私下调解,对方的身份她都搞不清楚,以为是法院的人,对方威胁她说这个案子李柔根本就是胳膊拧大腿,虞衡没有败绩,不代表这次就不会失败,打官司哪有一定会赢的道理?
那人把“利害关系”一件一件告诉了朱虹,说如果她同意私下调解,最多要她赔偿15万,如果李柔输了,他们将再上诉,告李柔侵权加损害他们企业的名誉权,到时候索赔起码50万起步。
朱虹吓懵了,就答应了对方的建议,私下赔偿15万了事。也不知道对方到底怎么说的,她的态度很强硬,也拒绝见虞衡。
李柔得知后,在法院门口哭得撕心裂肺,拼命捶打着朱虹,“你为什么就是不能听听我的话?”
“你为什么总是一意孤行?全家就你一个又笨又固执!”她说出了很重的话,“全家都得让着你,你是皇太后啊!”
“你是妈妈了不起啊?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特别有本事?赚15万很容易?”
“他们本来就没道理,抄袭我的作品还要我们给钱,15万啊妈妈!15万都够给他们打个纯金的棺材了!”
“是他们抄袭我啊!”
“是他们抄袭我啊!”
“是他们抄袭我啊!”
……她一声声凄厉地喊着,没有人对她产生多少好奇,最多看一眼,因为在法院门口的人又谁比谁更值得同情。
“啊——”李柔崩溃地原地跺脚尖叫,像个疯子,“卓燃你们不得好死!15万给你们垫棺材!啊——”
“噗——”李柔气到吐血了,她从没想过电视剧上演的居然是真的,一点都不夸张。朱虹尖叫一声,“乖乖!丫头!”她一下子慌了手脚,只能拼命搂住女儿摇摇欲坠的身子,“别怕,妈妈打120,乖乖~别怕啊~”声音带着颤抖,从女儿冲她发火起,她就没了脾气,知道自己是闯祸了,她又没读过多少书,没什么文化,很容易就上当,她已经知错了。
虞衡坐在车里,远远看着法院门口,有人疯,有人笑,有人得意,有人丧气……他摇了摇头,将车窗关上,隔绝了一切苦难的喧嚣,其实这件事跟他又有什么关系,他真心实意帮忙,可总有人不懂得买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