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身死之后

桃源山，李家。

祖师堂之内，李世现仍旧拄着拐杖，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他的精力似乎已经不太充足，每日大多的时间都会迷糊地睡着，偶尔清醒的时候，便坐在祖师堂的天井当中，晒着日光。

原本打瞌睡当中的李世现慕然醒来，像是走了一场噩梦一般，顿时大汗淋漓。

在祖师堂居中供奉的一盏灯骤然熄灭，冒出袅袅飘舞的烟气。

“烊儿……”李世现的眼眸当中，泪水决堤而出。

此前蔡言芝分别给了李家几位修士做了供奉的魂灯，随后摆在了祖师堂当中，以用来关注众人的动态。

李世现这些年之所以都呆在祖师堂，除了不愿意出去走动，更多的是守着这些魂灯，特别是李烊的那盏魂灯，都知道李烊的修为持续不了多久了，李世现就怕他在外出现什么意外，今日果然应验了。

还未等他哭泣多久，两道人影先后飞掠入李家的祖师堂当中。

正是蔡言芝与李承平，而且都感应到了李烊的魂灯熄灭，特别是蔡言芝，原本还在闭关当中，直接破开了洞府的大门，以极快的速度赶来。

李承平见到熄灭魂灯的那一刻，步履沉重，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般，只能发出些许低沉的呜咽声，泪水已然从眼角滑落。

对于他来说，李烊不仅仅是大伯，更是修行路上的引路人，胜似父亲的角色，这些年在成长的路上，李烊一路都在影响着他，两人的身份要远超普通的叔侄。

蔡言芝虽然早有李烊做了心理建设，但是任凭道心坚固，让就是巨震，她望着熄灭的魂灯，片刻之后，便打算转身离开李家。

“伯母，万不可冲动，犰猷境内，情况不明，万不可轻易踏足，否则伯父的原本付出的一切，可就白费了。”李承天连忙叫住蔡言芝。

蔡言芝脸色阴寒，周围的温度忽地骤减，近乎让李承平如坠冰窟的感觉。

“李烊已死，我已无意做过多的思考，如今我只想待会李烊的尸身，将其安葬。”

蔡言芝的语气冰寒，从那个对谁都温柔的李家主母，变回了那个高高在上的蔡仙子，而这或许才是她原本该有的的样子。

留下话语之后，蔡言芝施展法术，直接化作一道气象恢弘的流光，直奔犰猷。

这道气息不但让李家内部的所有修行震动，就连临近的赵家那边也感应到了气息，只说他们都摸不准，这是否是李烊恢复修为之后的气息，更加的不敢轻举妄动。

……

寇无双瞧着两人同归于尽，片刻之后，才回过神来。

他没想到最终是这种结局，所以神色颇为复杂，在九黎衍的巫神法神出来的那一刻，他以为九黎衍胜券在握，没想到李烊宁愿身死，也要将其法身斩杀。

“罢了罢了，重新扶持一个上位就是了，先将九黎衍身上的飞剑以及气运收回，向老祖那边交差。”他最终自语道，施展法术，寻到了九黎衍的尸体。

九黎衍被李烊一剑从中劈成了两半，死状极为凄惨。

谁能想到堂堂的犰猷枭雄，最终居然以这种方式落幕。

“烈阳昭昭，天照万象……”他念着法诀，企图唤醒沉睡在九黎衍气府当中的飞剑，却毫无反应。

寇无双错愕，有些不敢置信，他快步走到九黎衍的尸身旁，用手按在九黎衍的气海处，一道神识骤然钻入了九黎衍的气府当中。

整个气府空荡荡，不见了那本命飞剑的踪迹。

“怎么可能凭空消失，世间还有这等怪事不成！”寇无双百思不得其解。

这柄飞剑，乃是苍梧山中的老祖所赐，还有秘法相赠于他，可以让他人炼化，增加其灵性，最终能够化作剑道的金丹，从而让他再取回炼化成为自己的第三颗金丹，寇无双此前已经让不少人炼化过，让那些人帮他蕴养飞剑，不曾出过意外，哪怕对方身死，依旧可以收回。

可是如今却彻底不见了，而且就连附着在九黎衍身上的那股气运蟒蛇，也了无痕迹，似乎从未出现过一般。

这让他不禁的慌了神，毕竟这可是苍梧山的那位老祖谋划的东西，若是没了这等气运，用于维持寿元的丹药，可就缺了一副药引。

坏了老祖的大计，自己可吃不了兜着走。

就在寇无双还在担惊受怕的时候，他的身侧已经出现了一抹身影。

正是那苍梧山上的老人。

“老……老祖。”

寇无双自知办事不利，已然向其下跪求饶。

老人并未看他一眼，而是径直走了几步，随后抬起手来，那九黎衍的尸身便悬于高空之中 ，轰然炸裂开来。

老人冷哼道，“终日捕鹰，不曾想被鹰啄了眼，好，好，好，真是有趣。”

他连说了三个好字，随后在宽大衣袖当中的手指不断掐诀，推演着一切的经过，甚至将九黎衍的一切过往都在其眼中浮现，快速的略过，当他开始推演李烊的过往的时候，却猛然吐出了一口鲜血。

让一旁的寇无双都一阵惊悸，要知道以老祖的境界，就算是皇极道宗等三大宗门如今明面之上的修士一并出手，也奈何不了老祖。

光是推演，就能够让老祖受到反噬的，如今这世间少有。

“不曾想此人身上牵扯这般大因果，在其死后居然浮现了出来。”老者自语道，原本他还打算查看李烊的过往，不曾想在其死后天机开始朦胧，甚至原本潜藏起来的的因果也瞬间浮现出来。

一个女谪仙转世道侣的身份，足以让他止步，不是不敢，而是不愿再沾惹其他的因果。

有些因果宜解不宜结，一旦沾惹上，那便是源源不断地的麻烦事，特别是他这种躲避天地因果的修士，更不愿牵扯其中。

原本打算前去李烊的尸身查看，最终也免了。

“本座回去闭关，犰猷气运的事情，你再扶持一人，随后应付一下无妄劫即可，不要过多的与李家扯上因果，适当的避开，可算是与人让道。”老人轻描淡写的说道，随后身形便消失在了原地。

随后天空之上，一道恢弘的气息一闪而过，明明是筑基期圆满境界的气息，却让寇无双如临大敌，哪怕自己已经是金丹中期的境界，也从本源当中，感应到了棘手的错觉。

……

李业铭不敢相信，李烊就此陨落其中。

就连虞山忈都为之悲痛，这些年虞山部在李家治下，逐渐强盛起来，更在李烊化名的情况下，扬名于犰猷，可以说再一次复兴了祖上的荣光，如今李烊逝去，他如何与李家交代，今后的李家，又该如何对待他们虞山部，这是一个重要的问题。

“大王，您这一走，我还如何与少家主、族正，主母交代啊……”李业铭失声痛哭，顿时感觉整个天都塌了一下来一般。

他不断的用净衣术以及水汽，将李烊身上的血迹擦拭而去，为这位李家家主留下最后的体面。

两人哭声凄厉，甚至连李烊的遗言都未曾听到。

就在这里，一道人影已经轰然落地。

两人一时间被这道陌生的气息吓了一大跳，如临大敌，直到瞧见了那人的样子之后，这才彻底的松了一口气。

“主母。”两人连忙说道。

蔡言芝没有回应，而是用法术将李业铭怀中的李烊托到自己的身前，随后满是柔情的摸了摸李烊那张已经是双眼紧闭的脸颊。

“他是如何陨落的？”蔡言芝将李烊的尸体抱入怀中，这才向两人发问道。

“那九黎衍修行了秘术，以万千的犰猷百姓化作冤魂，从而练就了巨大的法神，大王为了阻止其继续为祸人间，这才强行施展秘术，唤出一轮巨大的皓月，如太阳一般的耀眼夺目，最后那圆月当中，出现了一柄巨大的长剑，将那法身连带着九黎衍一并斩杀，最终力竭气尽而亡，我等二人赶到之时，家主已然断气。”李业铭哭诉的说道。

知晓了经过的蔡言芝，带着李烊的尸身准备返回李家，忽地顿住了脚步。

“李业铭。”

“属下在。”李业铭连忙回应道。

“我给你五年的时间，让李家的战兵为你协助，以及操练战兵的法子，这五年时间里，你若是灭不了九黎部的一众战兵，就不用回李家了。”蔡言芝冷声的说道，这一刻，一直站在李烊身后的女人终于走出了台前，用着李家主母的身份向其发号施令。

“一切不愿降者，便让他们去地底下好了，所有愿意归降的九黎部众，全部打为贱籍，三代之后，方可转为平民，让他们为自己曾经犯过罪赎罪。”

“属下遵命！”李业铭丝毫不含糊，大声的回答道。

随后蔡言芝抱着李烊的尸体返回了李家。

……

皇极道宗之内。

一袭紫色长袍的宁长庆，盘坐在蒲团之上，他长相年轻，瞧着不过三十岁出头，一头长发乌黑亮丽，如同黑曜石一般，肆意的垂落下来。

他缓缓睁开双眼，口鼻间呼出了一道霜白之气。

“李烊已然陨落，本座在其身上的因果已然断裂，罢了罢了，再寻一个修行太阴道脉的修士即可，只可惜此子身怀太阴剑道，倘若能够将其炼化，本座身上，就又多了一道杀伐的手段，便不再惧色于同境的道友。”

他长叹一声，手上一道肉眼不可察觉的细密因果长线，已然断掉，证明另一头的修士已经陨落，随手一弹，那手腕之上的长线便彻底消失。

“道兄。”

魏狷夫来到了宁长庆的修道之地。

“在下先前让寇无双帮忙试探李烊的真伪，不曾想如今此人已然陨落，算是在下的不经意之间，断了道兄的因果，好心办了坏事了。”魏狷夫一脸惭愧的说道。

宁长庆摆手道，“无妨，本来就是即将沦为弃子，就算道友不出手，本座也要亲自将其斩去因果。”

“那人一身的古怪，只可惜就此陨落在南疆，怕不是让苍老鬼捡去了便宜，得到此子的肉身，说不准能够练就出什么怪的傀儡。”

宁长庆身至南疆，也就是犰猷之地之中，那位老者的根底，也就知道其的癖好。

在这些修道时间日长的修士来说，南边的犰猷之地，根本不是什么犰猷，而是被称为南疆而已，只不过被苍梧山的老人所占据，成为了南疆的东道主，直接将其改名为犰猷，更是传经布道，开创了巫术，让其众的犰猷百姓修行，不知不觉之间，成为了其豢养在南疆的蛊虫，最终曾为任其收割的韭菜一般，出现一茬，收割一茬，无穷无尽的小巫术修士，在不停的为其提供延长寿元的耗材，让其在世间，已然存活了数千年之久。

“光是本命飞剑遗失，气海残缺，也是自古以来的独一份，倘若不是如今因果尽断，在下还以为其有高明的手段，以此逃避道兄的布局呢。”魏狷夫感叹道。

宁长庆道：“蔡家女已然知晓了金丹的秘幸，原本我欲出手，可是发觉其体内，谪仙的气息越发浓烈，便只好罢手，不知其是否已然向李烊道破了天机，这才选择一死百了，了结了机缘。”

“筑基修士在你我眼中，如同小虫一般，谅其发现了，也不敢怎么样，若是道兄还不放心，在下可以引诱那蔡家女离开李家，随后将那桃溪李氏彻底抹去便是。”魏狷夫坦然说道。

宁长庆笑道：“不必如此大费周章，待到谪仙彻底苏醒，对于这种又算修行的因果，自然会自己抹去，不用我们出手，反而如今出手让其记恨在心，今后恐怕少不了一顿牵扯，平白填了不快，一个小家族而已，不用担忧，翻不了的。”

“那就依了道兄所言。”魏狷夫说道。

蔡言芝并不知晓，李烊的身死牵扯这么多的因果，她只是一脸麻木的将李烊带回了李家，施展了障眼法，悄无声息的将李烊的尸身安置在祖师堂当中，经过简单仪式，李家秘不发丧，只有几个李家的嫡系知道李烊的死因。

因为李家如今仍旧有群敌环伺，李烊的威名仍旧能够震慑这些宵小之辈。

只是蔡言芝不知道的是，李烊此前一直修行的洞府之中，一柄小木剑悄然出现，悄无声息的躺在了李烊曾经的案桌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