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章 少年志则国志,少年强则国强!
整个分司衙府的牢狱顿时被远边的晨曦普照得格外熠熠生辉、夺目耀人,修纤的光芒斜射到牢狱的窗柩上,将原本阒黑的狱房瞬间渲染开来,这些富商名贾内心中颓丧掩抑的情绪随着这一缕缕的光照进来仿佛烟消云散了般没留一丝痕迹。其余商贾听到年长的商贾这么一辩说,这才明白眼前身材长得魁梧挺拔,五官上的髭髯有条不紊、密而不黏之人便是在江南一带抗倭击盗立下赫赫战功的直浙总督胡宗宪,当他们听到胡宗宪这个名讳过后,他们一脸的震惊之色,不敢相信胡宗宪真的来到了「海宁盐官」,之前还不知道胡宗宪本人亲临,是昨夜在场观赏钱塘江大潮的那几位极为嚣张跋扈的商富名贾自认为胡宗宪并非是“抗倭总督胡宗宪”本人,才使得大部分的人都相信此事是真有这么一回事情。如今一得见胡宗宪的真容,果然非同凡响,与民间所言却大相径庭。
他们自从得知“胡宗宪”是那个抗倭总督胡宗宪以后,撇撅着嘴巴呵呵傻笑,以缓解如今尴尬的氛围,同时他们深刻地认识到了‘有眼不识泰山’的后果,为了吸取这个教训,他们又装作阿谀奉承的模样朝着胡宗宪那边抛袭而来,能求得胡宗宪的原谅。可是,胡宗宪也不是浪得虚名之徒,他之前刚进牢狱的时候,就在想这些富商名贾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从他们心里所积蓄的那些心思就足以让其感受得到他们绝非像普通的商富名贾那样胡乱的招惹是非,而是有大家族在他们背后撑腰,否则他们不可能好端端的在大庭广众之下,明目张胆地与那些朝廷命官叫嚣、肆意妄为。另一个原因便是,他们那些敢于公然挑衅朝廷命官的商富名贾,他们身后各自的家族无非是为历代先皇立过功勋的异姓大家族,深受先皇的庇佑、尊重,就连当朝的嘉靖帝朱厚熜也拿他们没有一丁点儿的办法。
大明勒令法就有规定,凡是立下战功卓越的官宦家族,历代登基临朝的皇帝都不能擅自作主张,哪怕是内阁也无从插手此事,否则就会遭受先祖的勒令法的鞭笞。
就是由此律条例法的出现,使得有钱的官宦家族地位日益攀高。至于官宦家族里的一些富家公子经家族荣誉的熏陶开始变得放荡不羁,唯我独尊了起来,他们常常在外面沾花惹草,寻花问柳的,依靠家族荣誉肆意忌惮的在招摇过市,日子久而久之,他们的行为变得更加恶劣,壮着比别人家有钱有势在人群当中不遵守礼仪往来这个千年不变的规矩随意践踏和蹂躏他人,几乎已经将大部分之人不放在眼里了,故而这些富商名贾中的公子才大肆在东南海域肆意横行。
“原来是胡大人您呀,咱们有眼不识泰山,还望您多多海涵。”这些富商名贾朝着胡宗宪的面抛了一下眼色,他们深知道胡宗宪在抗倭击盗的本领上比谁都略胜一筹,是一位响当当的指挥军官,同时也知道人到中年时期,整个人的身上所散发出来的威严气势格外凌人,是他们这些不经常出门带兵打仗感受不了的,或者说是明白不了这一方面的事。
“你们……怎么又突然变脸啦?莫不是认识到事情的严峻性才变得那么唯命是从,以礼相待?!又或者说,你们是在打什么如意算盘,欲瞒天过海,让咱们发发散心,好打消咱们心中的疑虑。”胡宗宪打量着他们各自的神情,似乎暗藏着什么手段似的,他不屑一问道。
杨文昇一时半会儿也是搭茬不上什么话来,驻足在胡宗宪的身侧听得也是津津有味,不禁地吮嘬一口手指尖子,品尝其味道,想看看他们能磨出怎样的火花。
年长的富商名贾爽然开口,没有一丝隐瞒之意,于是便说道:“胡总督大人,今日总算是见到你老的厉害了,通过这一句句对话就足以让咱们隐约感受到一股无法逾越的气势,而这股气势仿佛是集天罡地煞之气所孕育出来的‘新的气势’,令咱们不由得噤若寒蝉呐。”
“也罢,你们现在都是本官的囊中之物,再说什么也无济于事了。你们这些人啊,走到绝境了才知道害怕,是不是有点晚了些啊。”胡宗宪蹙了蹙眉头,侧身望了望杨文昇,道出了实情。
而在胡宗宪一侧的杨文昇听到胡宗宪的这个说辞后,不禁地打起心眼儿佩服他的意思。因为胡宗宪的这一回问,让其对胡宗宪所说之话的涵义的理解隐约透露出颇有大道之意的感觉,让人深有所思,目之所及。
这些富商名贾听完了胡宗宪的深意后,不禁地哽噎了一口唾沫子,莫不是胡宗宪在故意吓唬他们吧,说得怪有点像与世长辞般,让他们浑身打颤,不知怎样平息内心复杂的情绪。
胡宗宪和杨文昇相继地看到这些富商名贾脸上的表情颇为恍惚,朝着牢狱铁栏面前走去,对着他们抛脸而笑,胡宗宪说道:“你们难不成快要破防了么,这就撑不住了?”
商富名贾向胡宗宪争辩道:“胡大人,您这又是说哪门子话呀,咱们已然是你的囊中之物了,你何必再要为难咱们呢?您岂不是要让咱们往死路上赶吗?”
“呵呵呵呵呵,不是本官要让你们往死路上赶,而是你们自个儿陷入这困境中的,若不是你们壮起胆子挑衅周边的朝廷命官,又怎会沦落至此?若你们没有做过这些,那本官又怎会无缘无故地抓捕你们入牢呢?这些问题,你们不会不承认事实吧?!”胡宗宪撸起衣袖角,将双手背到后背面,接着徘徊对众人说道:“不过本官倒有一言,‘做事情,不问能不能做成,要问应不应该做。’,本官已在皇上面前夸下海口了,会处理江南一带,尤其是「海宁盐官」这一区域最需要整顿,如今来看是该需要改变一下眼前的情况了,届时一拖再拖,耽搁本官复命的机会,那么,你们这些家伙一个也休要从牢房内出去。遮莫你们的家族背景再怎么辉煌荣耀,功绩再怎么战战赫赫……我不妨告诉你们吧,太祖设下的规矩只会对他们皇室子孙管用,对本官是没有用的!”
年长商贾名贾叹着忧怨的长气儿后,意味深长地说道:“胡大人呐,胡大人呐,你说得这些话确实有理,可是咱们不会因这些话而变得丧里丧气的,因为咱们也不是那些十恶不赦的倭寇,对他人的伤害较轻,并没有实质性的伤害。与其说咱们是有罪之身,倒不如说咱们是嚣张跋扈、玩世不恭的富家子弟,对待人而言,‘不识人头一世苦,新箍马桶三日香。’啊,至于对待物嘛,自然是‘有眼不识金镶玉,无情难奏凤求凰。’,无论怎么说,咱们也不是存心想与各位的在朝官人过意不去的,只是看不惯他们高高在上,像是经常欺负人的样儿,有一句俗话不是说得妙嘛,‘狗生出来就是吃屎的,官生出来就是刮民的’,咱们虽是官宦家族的子弟,但也都是受列祖列宗的庇佑和呵护督导咱们这些精良子孙要以气势凌人,这样才不能被他人尽受欺辱,咱们所做的这事只不过是防患于未然而已。”
杨文昇随而问道:“这么说来,你们是迫不得已而为之了,才这么无畏整蛊那些朝廷官员喽?!”
“杨主事,您说得话确实没错欸。咱们的所作所为的那些事确实都是被迫所为,其实咱们也本心善良啊,也不是无所事事的纨绔子弟呀。”年长的商贾名贾先瞄视了一下其他的商富名贾,随后微微地笑着向杨文昇解释道。
胡宗宪问道:“你说你们都是无辜的,那昨夜在盐官镇观赏钱塘江大潮澎濞灪灪、奫潫运裛之景的时候,故意在大庭广众之下与当朝府衙官员叫嚣也是出于打抱不平咯?”
“这个……我要说是,不知胡大人是否相信?”
胡宗宪指指点点道:“呵呵呵,你这个小滑头啊,挺奸的!”
“多谢胡大人的谬赞了,在下从您的口中听到‘小滑头’、‘挺奸’,这俩词眼儿甚感欣慰!”
胡宗宪僵笑了一下,问道:“噢?你这是何意呀?”
“没什么意思,我只是觉得有些感慨之言,于是便抒情罢了。”年长商富名贾接着说道:“胡大人,现在要刮要杀悉听尊便,咱们绝无怨言!”
胡宗宪双手背在后背,气宇轩昂地说:“算你们有骨气,本官之前说过了咱们只是点拨训斥你们一番,并没有想拿你们怎么样啊?”
“既然如此,咱们已经接受过胡大人的教诲了,可否让咱们从牢房里释放出来呢?!”
胡宗宪两颗眼珠子朝天一望,一手捂住双眸,随后揉了揉道:“这个嘛,还有待考虑,事先就将你们关押在这间牢房里面壁思过一阵子,等你们这些人心情平和时再释放也不迟啊。”
胡宗宪这个老家伙仿佛又在打他们什么主意似的,总是将某些秘密隐藏得够深,让他们揣测不出他的心机,这些富商名贾只好默默地吧唧着嘴巴左思右想胡宗宪此话的涵义是什么,方能使他们更进一步辩识得正确方向。
“也罢,只要能保咱们不死,那咱们就万分感激胡大人不杀之恩。”
杨文昇这才反应过来,胡宗宪之前说好的,这桩事的审讯问题要交给他的,怎么忽然把刚刚的约定忘记呢?不管他们谁在审讯,始终还是围绕着这些富商名贾鞭笞教训为话题而展开出来的调查。
“那是自然,只要你们可以做到一不喧哗、二不打闹、三不暗自辱骂朝廷官员,那本官或许可以考虑考虑放你们出牢获得人生自由!”
“好,我等就暂且相信胡总督的话,希望别到时候食言了。”
胡宗宪招呼道:“时明老哥,咱们走吧,还有别的事情需要解决。”
随后,他们朝着狱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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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临,繁星烁烁,高空中悬挂着皎洁的明月。
楚子煜、陆雍鸣以及戚继光三人在分司衙府院中四处徘徊着欣赏风景,花圃内虽有凋零的残花败柳,但整体的观赏价值还是有的。
“少年侠气,交结五都雄。肝胆洞,毛发耸。立谈中,死生同。一诺千金重。推翘勇,矜豪纵。轻盖拥,联飞鞚,斗城东。轰饮酒垆,春色浮寒瓮,吸海垂虹。闲呼鹰嗾犬,白羽摘雕弓,狡穴俄空。乐匆匆。似黄粱梦,辞丹凤;明月共,漾孤篷。官冗从,怀倥偬;落尘笼,簿书丛。鶡弁如云众,供粗用,忽奇功。笳鼓动,渔阳弄,思悲翁。不请长缨,系取天骄种,剑吼西风。恨登山临水,手寄七弦桐,目送归鸿。”楚子煜扫视了这花圃内的残花败柳后,于是便抬首仰空而望,高着嗓子背诵出了北宋词人贺铸所撰着的《六州歌头·少年侠气》这首词,借着这首词抒发自己与陆雍鸣以及戚继光一路相逢到相认相知,已经过去将近一年了,同时他胸膛中还怀揣着远大的抱负与理想。
他记得在崇德战役中只是小试牛刀了一下,并没有完全地崭露头角,他不由得感慨在官场之上若要立下不小的功绩,还需不断的磨练自身意志,方能在这乱世之中脱颖而出。
“好诗词啊,这首词为兄估摸着它的意思是‘一个思欲报国而请缨无路的游侠壮士,回忆起少年时意气风发自带一股侠气,结交各大都市的豪雄之士,到了中年以后,长期担任冗从的低微官职,为了生存,孤舟飘泊,只有明月相伴,岁月倥偬,却像落入囚笼的雄鹰,一筹莫展,每天只能做些案头打杂的粗活,其保家卫国的壮志,建立奇功的才能完全被埋没了。如今他的锐气已销磨了许多,同时也成熟了许多。他的内心深处仍蕴藏着报国壮志,连身上的佩剑也在西风中发出怒吼。然而,在一派主和的政治环境中,他请长缨,系取天骄种的心愿只能落空。不是不请,而是不能请,或请而不用。于是他只有满怀悲愤,恨恨地登山临水,将忧思寄于琴弦,把壮志托付给远去的鸿雁。’,楚老弟啊,为兄深感体会到你与词中人的这种保家卫国的品质极为相像,我能理解你……不过,我相信你下次会做的更好的——因为我一直相信少年志则国志,少年强则国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