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章 仙庙老者
立于这些文人墨客前方的老者,乃是礼部的繇祠祭司主事,只见他身披一件青衫长袍,袍上精致地绣着几只栩栩如生的鹭鸶,仿佛随时都要振翅高飞一般。他身形高挑挺直,如同苍松般屹立不倒,面庞刚毅而沉稳,宛如历经千帆的智者,举手投足间皆散发出一种饱经沧桑的气韵。他的双眸恰似深邃辽阔的星空,蕴含着无尽的智慧与阅历,仿佛能够洞悉世间万物之秘,还有他那花白的长髯随风徐徐拂动,更为他增添了几丝超凡入圣、仙风道骨的气度。
每当从外地赶来至此的文人墨客都要从老者的手中接过香烛,他们将其点燃后,缓缓地安插在香炉之中,随后双膝而跪,两眼微阖,双手合十放置于口鼻两间,嘟囔着嘴巴,默默念诵着祈愿之语,向孔子之五世祖及有功于衢州孔氏的历代官绅表明他们各自的来意,保佑能心想事成,顺风顺水。而这一次,除了这些文人墨客来此外,胡宗宪等一众人也来到了这里,即便前来祭祠的游人很多,这位礼部的繇祠祭司主事并没有因此事繁忙而忽视胡宗宪等人的存在,随后他抚袖而挥,蹀躞地走了过来,驻足在了胡宗宪等人的身前,他弯下腰来斜扭着脖子,端详着他们每个人的样貌过后,直起身子,脸上不经意间露出了一抹眯笑,似乎认出了他们就是抗倭击盗的那些英雄豪杰。
礼部的繇祠祭司主事后退了几小步,抱拳作揖向他们行礼,以示尊敬像他们这些抗倭义士,旋即捋起自己的长髯,继续欣赏着。同时,当胡宗宪看到这名主事老者的时候,也不禁地微微弯下腰来,也拱手相让,以来此地祭祀孔子等先贤人物之前行些见面礼也是理所应当之事。楚子煜三兄弟看到他们的头儿都这样弯躬行礼,他们也不敢有分毫怠慢之意,便迅速地举起手来,向这名繇祠祭司主事老者抱拳作揖。
看到胡宗宪不出声,楚子煜他们也都不出声,生怕出了声音,一会儿说错了话那就可不太好处理了。他们看胡宗宪的脸色行事,胡宗宪让他们说话,他们便说话,不让他们说话,立即闭上他们的嘴巴,再者他们对这位老者比较陌生,现在没有什么直接的话与其坦白从容。
而另一边,杨文昇双腿并拢正襟危坐于蒲团之上,神色庄重,双手高擎着香烛,口中还念念有词着一些话语,似乎正在向这座供奉着孔圣贤人的牌位虔诚地祈祷着什么,待到祈祷完毕之后,他缓缓起身而立,然后一步一个脚印地向着祠堂中央稳步走去,将手中那散发着袅袅青烟的香烛端端正正地直插在香炉中,他这一环环相扣的动作做完后,方才从嘴中轻轻舒出一口浊气,整个人也随之放松下来。
杨文昇远远地便望见胡宗宪等人与繇祠祭司主事并肩而立,他们相对无言,沉默地站着,这让杨文昇心生诧异,对他们之间的关系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于是,他不由自主地挪动着脚步,向他们走去,想要一探个究竟。随着距离的拉近,他能更清晰地看清每个人的表情和神态,但他们依旧缄默,这种诡异的氛围让杨文昇的好奇心愈发强烈,他决定再靠近一些,听听他们是否在交谈。
杨文昇来到这里之后,他那两条浓密的眉毛微微皱起,只见他轻轻地吸了一口气,须臾之间,他突然发出了一声沉闷的哼声,这声音打破了原本的沉默氛围,让人不禁为之侧目。
“时明老哥,你来得正好!”胡宗宪忽道,他看到杨文昇朝他们这边走来的时候,摆了摆手,让其来到自己的跟前,朝杨文昇的耳畔轻声说道:“您可认识这位老者?”
杨文昇朝着胡宗宪微微地眨了眨眼睛,示意认识这名老者,抚顺着胡髯与其解释道:“他是衢州府城最为德高望重的繇祠祭司主事,他的年纪差不多与我相当,据闻他在南宗孔庙已在职近五十年了,从未离开过这里,久而久之,便习以为常……他平时饮食的这些饘鬻酒醴、芼羹菽麦都平淡无样,不仅如此,在民生问题方面也尽心尽责,故此也都被周边的百姓尊称为“仙庙老者”。当然,他为人朴素,沉稳刚毅,是一位比较值得信赖的朋友呐。”
胡宗宪伸出胳膊肘子抵了抵杨文昇的胳膊上节,说:“这么说来,你与这位繇祠祭司主事的“仙庙老者”很熟悉咯?”
杨文昇说道:“胡贤弟,此言差矣,为兄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位繇祠祭司主事的“仙庙老者”,所以……我对他并不熟悉!”
胡宗宪伸出胳膊很随和地担在杨文昇的肩上,说道:“如此说来,你们也素昧平生,只是萍水相交罢了,哈哈哈哈哈。”
“你之前不说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你是引我过来就是对你说这些话吧?”
胡宗宪啧啧相告:“时明老哥啊,话不能这样说吧,你与那名繇祠祭司主事第一次相见,难道我就不是与他第一次相见吗?”
“说得也有些道理,咱们不如会会他如何?”
“也好。”杨文昇点了点头,与胡宗宪一同走向那位繇祠祭司主事。两人走近后,杨文昇拱手作揖,恭敬地问道:“敢问这位繇祠祭司主事,你逗留在此处可是有何事需要咱们替你解决?”
“诸位切莫惊讶,在下所言绝非虚言!我在此短暂停歇,并非是寄望于诸位能施以援手,实则是因亲见胡总督与三位将军大驾光临,然此处竟未得香火供奉,故特来敬献。至于余行种种,连鄙人亦深感困惑迷茫啊。”繇祠祭司主事的声音坚定而从容,引人不禁心生好奇。众皆相视无言,暗自在心揣度此陌生客来意及身份,是否真乃此庙繇祠祭司主事也,这还未待可知。
“当真?”胡宗宪回道。
“千真万确啊!”繇祠祭司主事道:“在下看到胡总督以及诸位也是一动不动的,这又怎么说?”
“你这是在质疑本督咯!”
“胡总督,你这又是哪门子话呀,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啊,你也千万别放在心上。再说了,胡总督你是何许人也,咱们的江南抗倭指挥官呐,听闻你不仅整编军队、通过间谍获取倭寇那边的情报,还采取主动出击和防守相结合的策略,组织了多次海战和陆战,打击倭寇的有生力量,同时又重视海防建设,加强沿海防御工事,有效抵御了倭寇的袭击。”这位繇祠祭司主事“仙庙老者”自从听闻胡宗宪在浙直一带采取了一系列的战略部署和措施,内心不禁沉凝了起来,就比如‘擐甲厉声叱永保兵左右列,大呼而入,瞰垒下击’、‘或辄自临阵,戎服立矢石间督战,或亲登城监视,俯身堞外,三司皆股栗,惧为流矢所加,其恬然视之’,这些战略部署虽看似平淡无奇,但从他的眼睛中明显看得出来他对胡宗宪的战略政策有着相同的见解与看法,甚至于说他被胡宗宪的英雄风范深深地吸引住了。
胡宗宪蹙了蹙眉头,眄视了繇祠祭司主事“仙庙老者”一下,道:“嘶……我的事迹这么快就传到了大江南北了吗?这让本官难以置信啊。”
“那是当然啦,还有这几位将军的英雄事迹也都传开了,整个江南流域之人怕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噢?这么说来,你一直关乎我等的动向咯?”
繇祠祭司主事“仙庙老者”脸面洋溢着崇拜之色,说道:“胡总督,你这话说得就不对了吧,在下一直非常欣赏你啊,至于其他的没有什么意思……”
胡宗宪听完繇祠祭司主事“仙庙老者”所言之后,不禁感到十分欣慰和满足,双颊上不由自主地泛起了一丝淡淡的笑意。他从未想过,竟然真的会有人对他们这样的英雄人物心怀崇敬之情!那么,后世之人又将会给予他们何等崇高的评价呢?这种想法让胡宗宪激动不已,他甚至不知道该如何收敛自己激荡的情绪,他只觉得心头热乎乎的,仿佛有一团火焰在燃烧,这种感觉既美妙又令人陶醉,让胡宗宪沉浸其中,意犹未尽。
胡宗宪回答道:“嗯哼,既然仙庙老者对本督有如此赏识,那还望老者能递四支香烛给咱们,咱们也好祭祀一下孔子先圣吧。”
“下官正有此意!”繇祠祭司主事“仙庙老者”将这几根香烛分别递给了楚子煜等人,邀请他们到祠堂的正中央去行释奠之礼。
他们移步至祠堂正中央,与前来烧香拜孔的文人墨客站在一列,在祭祀开始之前,他们每个人皆着装严整,神色庄重,凝视着前方堂桌上的这些牌位,随后其相继跪于蒲团之上,双目微闭,双手合十,静默祈愿,向祭祀孔子之五世祖及有功于衢州孔氏的历代官绅表达虔诚之意。
繇祠祭司主事“仙庙老者”手中执起一支燃烧着比较旺盛的香烛点燃楚子煜等人手里未被点燃的香烛,在旁伫立而观,一来维护南宗孔庙的纪律,二来想看看胡宗宪这几位来客抵至衢州府城南宗孔庙究竟意欲何为,也好为此做出更好的判断与预防。此外,繇祠祭司主事“仙庙老者”不由得察觉出了胡宗宪等人这次南下衢州无一不带着目的来的,他想到这里后便吞了一口水在肚中。虽不是什么徇私枉法、草菅人命之事,但为了维护南宗孔庙以及自身的利益,他必须先站出来与胡宗宪等人进行短暂性纠缠,方能从他们的嘴中套路出一些真实来意,如若不然,繇祠祭司主事“仙庙老者”绝不会无缘无故冒着这般风险去干一些损人不利己的事情。
他深刻地知道每年巡访衢州的官员是东厂提督太监冯保,而这一次来访的确是胡宗宪等人,不由得引发他的遐想:「今年皇上怎么没有派遣司礼监秉笔太监冯保巡访江南呢,未免也太草率了点吧。一方面,虽知道胡宗宪是严嵩的门生,但严嵩并没有打算引荐胡宗宪入内阁,也因此没有更好的靠山,惟依靠东缉事厂的力量,才能维护自身的地位和权力,通过东缉事厂的监督和侦查来排除政治对手或解决一些棘手的问题。另一方面,东缉事厂或亦将胡宗宪视作可以利用的对象,借跟他合作以获取情报或达成皇室政治目的。从以上猜测不难发现,胡宗宪与东缉事厂两者之间存在利益交接关系,只是各有所需罢了。」
楚子煜等人纷纷地睁开眼睛,从蒲团上站立而起,将手执起的香烛安插在正中央的香炉里,随后踱步参观每一排的牌位,他们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欣慰之色。
他们没有想到靠近这些牌位木像前,尤其能够清晰地看到孔子木像面容慈祥,眉宇间透露出睿智和深思,同时长袍加身,衣袂飘飘,双手交叠于胸前,左手持书,右手微垂,似在沉思或讲学,其竟如此栩栩如生,肃穆庄严,让人不觉得惊呼出声。
陆雍鸣疑惑道:“这位便是孔子木像了吧?”
楚子煜说道:“怎么?难道陆老弟有什么疑惑不成?!”
“没有……我只是有些好奇孔子第四十八代裔孙孔端友为何要将孔子的遗像雕刻得那么精致啊,真的让我有些搞不懂里面的套路呀?”
“你就别在那挑剔,别人祖宗的遗像当然要做得精致一些啦,毕竟有血脉相承之象,这也是毋庸置疑的事情啊。”
陆雍鸣仔细琢磨,回了一声:“说得也对哦,如果是我祖先的牌位的话,我也会这样做的。”
胡宗宪在他们身旁绕行,道:“咱们不仅只是向孔子夫妇楷木像、先圣遗像祈祷,而是为了整个衢州的人民在祈愿,希望衢州百姓年年无灾,平平安安的生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