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毒门嫡女
雾山,毒门陆府内。
陆安春独坐房中,正用白棉纱包扎着手臂上那道醒目的腥红色刀伤。
她费力的咬住纱布的一头,一手拉紧纱布缠绕着。
末了,还打了个实心结。
同样的事,做的多了,也就熟练了。
起身时,她眼前一黑,脚下不稳,打翻了木架上的水盆,污水洒的到处都是。
一直守在门外的陆达疾步进房:“阿姐......”
“小心,别碰地下的水。”陆安春疲惫中夹杂着一丝慌张。
她轻轻的放下衣袖,遮住伤口处的白棉纱。
“阿姐,你又用自己试药?”陆达眉头微蹙,心下焦灼。
她抬眼间眼睫微颤,示意陆达先出去。
陆达眉目低垂,退出了房外,依旧如山一般守着。
陆安春一出生就血中带毒,且无药可解。
但凡碰上一点她的血,就能立即要了人性命。
爷爷曾暗访名医,都说从未见过这样的病症。
她恨极了自己,暗暗发过誓,非把身上的毒解了不可。
她尝试过各种解毒之法。
每每从医书上寻到新的法子,她总是从自己身上划拉道口子,看看能否解毒。
她那手臂上新伤旧伤加起来,早已是布满了道道伤疤,深的浅的,让人不忍直视。
......
“小姐,该去宝华斋用膳了。”侍女子夜进房催促。
陆安春闻言微微抬眼,“一定要去吗?”
子夜重重的点点头。
“知道了,爷爷可同我们一起?”陆安春微不可闻的叹气。
“老太爷早早就到了,就等着小姐呢。”
“子夜,今日的事切莫在爷爷面前提起。”陆安春叮嘱。
“知道了,小姐。”子夜点头应允。
一家人貌合神离,这样的家宴,想想都难受,哪里能吃的下。
“子夜,为我更衣,我倒是要看看排了一出怎样的大戏在等我。”
陆安春换上青色罗裙,云鬓佩着珍珠碧玉步摇,缓步朝前厅走去。
入夜凉风微寒,百年府邸,四处掌灯,倒是亮堂的很。
陆安春走到宝华斋门前,见正厅圆桌前依次已落座陆离、陆安与尤婧慈。
每人身后又都站着两个随伺丫头分立两侧。
她缓缓走至圆桌的最末位,分别请安后,方才落座。
哪知,还未来得及落座,就听见一声呵斥。
“让你坐下了吗?真是越发没规矩,让这么多人等你一个?”陆安寒声道。
说话之人正是陆安,陆安春的亲爹。
“来的这么晚,想来是不饿,那你且站着便是。”
陆安边说边夹了一筷子菜,递到了尤婧慈碗中。
不知道的,还以为陆安春是捡来的。
陆安春眉目低垂立于一侧,只觉得有一道灼灼目光盯着她不肯放。
“好了,也不是什么要紧事,一家人难得一起吃饭,你就别唠叨她了。”陆离故作沉声道。
陆安见陆离开口,便也未再说什么。
陆安春这才松了口气。
自阿娘走后,陆安对陆安春更是冷漠了。
陆安春怕极了她亲爹。
“春儿,来,你最爱吃的杏酪鹅。”陆离夹了一筷子鹅肉送到陆安春的碗中。
陆安春看了看陆安,十分不情愿的落座。
偌大的陆府,论上有血缘关系的也就是桌上的这三个人。
尤婧慈是陆安的续弦,陆安春的继母,自是不算在内的。
她这个继母虽暗地里总是给陆安春使绊子,可许是因着陆离的缘故,倒也不敢作出什么太出格的举动。
陆安春生母鱼欣春在她九岁时因中毒离世,陆安春暗自伤心了许多年。
陆安春是陆府嫡女,毒门三百年来唯一的传人。
传闻三百年前一名御医创立毒门,御医姓陆,喜用毒,杀人也救人,亦正亦邪。
当年开山劈崖建陆府,乱世中遗世独立。
此山山间,终年云雾弥漫,便被唤作雾山。
陆府在雾山坐拥千亩药田,种着上好的药材和毒草,据说每一株药草都价值千金。
陆府雇佣护卫团看护药园,并在雾山脚下设下重重陷阱迷障,别说是人了,就算是一只飞鸟也进不了山里。
雾山山腰处有一个碧绿如翡翠,终年不干涸的池子,池子边有一棵长了上百年的古桑树,枝繁叶茂,高耸入云。
陆安春无事时,最喜欢在这个池子边待着,夏日乘凉,冬日观雪,很是懂得自得其乐。这时她随性脱下鞋袜,光着脚丫戏水,池水荡起圈圈涟漪。
陆达站在她的身侧,对眼前的一切早已见怪不怪,他同陆安春一起长大,不论她做什么事,陆达都觉得很合理。
陆达是陆离七年前在山下捡回的孤儿,陆安春记得陆达刚进府时,脸上身上脏兮兮的,衣服破成缕缕布条挂在身上,大片的肌肤裸露在外,晒得通红。
那时才八岁的陆安春走近陆达,想用丝帕擦去他脸上的尘土,陆达却紧张的往后退着,小心翼翼的说:“别弄脏了小姐的手帕。”
陆达比陆安春小三岁,每次她问起陆达是否还记得以前的事情,他总说忘记了。
二人从小一起长大,同吃同住,不是姐弟,亲如姐弟。
陆安春爱玩爱闹,陆达虽比她小,可却稳重不少,时常提醒她,处处看护她。
“阿达,明日就是我娘忌日,你说我应该给她带些什么好吃的呢?”
陆安春嘴里叼着一根野草,脚丫子拨弄着池水。
“阿达,你说阿娘如果知道,我没有长成大家闺秀的模样,她是不是该失望了?”
陆达往前走近了一些,也坐了下来,说:“阿姐,你这样也很好。”
陆安春拍了拍陆达的肩膀说:“阿达,也就是你觉得我好了。我知道,我应该听爷爷的话,好好学医,好好炼毒,可我偏偏对那些东西不感兴趣,你说怎么办呢?爷爷总说如果阿娘在就好了,他就不用这么操心了。还说阿娘能干,什么都好,不像我一无是处,事事让他操心。”
陆安春躺倒在桑树下,满眼翠绿,她想起了阿娘,这个地方就是阿娘带她来的。陆安春想起了小时候,在这树下卧在阿娘膝上的日子。
阿娘名唤鱼欣春,长得极美,是康城第一大美人。
阿娘母家原是城中望族,战乱中家破人亡,只留下阿娘一人。
爷爷下山游历见到阿娘时,她孤身一人蹲坐在家门前不哭不闹,爷爷问她愿不愿意跟他走,阿娘点头,就这样跟着爷爷回了雾山。
阿娘和爹爹,还有爹爹的义兄陆明杰,三人自幼一同长大,同气连枝。对于陆明杰,陆安春所知甚少,只听爷爷提过陆明杰是同阿娘一同进的雾山。
听闻在父母大婚之日,陆明杰就离开了毒门,不知所踪。
“阿达,天色不早了,我们回吧,不然爷爷问起来,又该罚我了。”
陆安春拍落身上的断草枯叶,伸伸懒腰,同陆达一起往山顶处走去。
“阿姐,你手上的伤好些了吗?”
“好多了,就是伤口皱巴巴的,看起来丑了点。”陆安春说。
“阿姐,你以后能不能别拿自己试药了。”
“知道了。不过,阿达,你可千万别告诉爷爷。”
“嗯。”
......
陆府熹园的小厨房里砰砰作响,陆安春已经在里头捣鼓好几个时辰了。
陆达被赶了出来。
他叹着气守在厨房外,面露难色,很是担心小厨房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