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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番 外

喧闹、争吵,小小的两层楼老房子永远混杂着低档烟酒味和劣质香水味,还有无止境的打牌嘈杂声。

“哟,张姐,今天怎么不见你家小尘呢?”画着妖娆黑眼线,贴着夸张假睫毛的女人媚着一双眼,扫了一圈房子后瞥向坐在旁边,嘴里叼着一根细长香烟,明显上了年纪的中年女人。

“呵,怎么?想他了?”被称为张姐的女人用着长长的红色指甲捏起一张牌打了出来。

“哪有,我这不是没像你一样有个漂亮儿子嘛~”女人见她打了牌出来,嬉笑着扔出另一张,“小尘今年是七岁,还是八岁呀?”

“八岁吧,不记得了。”张大姐翻了个白眼,满脸皆是掩饰不住的嫌弃厌恶,“长得漂亮又有什么用?跟个女人似的,整日只会张口跟我要钱,跟欠了他似的……”

“嗯?现在读小学不是免费吗?怎么还要钱啊?”牌桌上另一个上了年纪的中年女人不以为意地插了句话。

“别提了,供他吃供他穿这么多年,居然还有脸来要钱!呸!”

想到昨天对方趁她赢了钱心情好,居然敢大着胆子跑来跟她要钱,还说什么捡的垃圾不够交学校的学杂费,张姐不禁偏头狠狠朝地上啐了一口唾沫。

“话说你家老宋呢,别又是跑到哪个地方喝得烂醉了吧?”桌上另一个女人调侃完瞬间大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我赢了,给钱给钱!”

“鬼知道。”张姐见她摊开的牌,瞬间烦闷地揪了下头发,几根发丝顺着指尖掉到地方,随后从桌下的抽屉里掏出钱夹拿了几张扔到桌上,“继续继续。”

“咔嗒”

门口响起一声极轻的开门声,一个约莫六七岁大,穿着不合身的旧衣服,背着个破烂不堪的书包的小男孩从门外走了进来。

“哟,小尘回来啦!”

坐在张姐旁边的妖娆女人最先发现了他,随即放下手中的牌,咧开嘴角朝他招手,“快过来,让阿姨看看。”

“你们瞧,这人可真是……”桌上另外两个女人意味深长地看着妖娆女人的眼睛几乎黏在男孩脸上,可男孩却跟没听见似的,低着头往旁边狭窄的楼梯快步走去。

“阿姨叫你,没听见是吗?!”张姐瞪着眼睛,直接抄起手边的一个茶杯砸向男孩脚边。

掉到地上的瞬间,茶杯裂成无数块锋利碎片,其中一块飞溅起来在男孩露出的白皙脚踝上划出了一道长长的痕迹,下一秒,一颗血珠冒了出来。

似是已经习惯了被这样对待,男孩站在原地双手抓着裤腿,低头不说话。

“真是个扫把星,一来就让我输钱,当初怎么鬼迷心窍就生下了你呢?!真该让你待在臭水沟里……”见他又是这副讨人嫌的模样,烦躁加上输钱的怒火令张姐起身走到男孩面前,伸手狠狠地掐打着他的手臂、大腿等地方,源源不断的恶语咒骂从涂着口红的嘴里说出。

“诶呀,好啦好啦,这么漂亮的身体,弄坏了就可惜了。”妖娆女人见打得差不多了,这才慢悠悠踩着高跟鞋走过去劝道。

“这次就饶了你,上去把衣服都给洗了,还有房里的床单。”张姐剜了他一眼后走回牌桌前。

妖娆女人垂眸看着他,哼笑了一声,尖长指甲摸向他的白嫩脸颊时却被男孩躲过,转身就跑上了楼。女人站在原地一脸晦暗不明地紧盯着他的背影,直到桌前其他人喊着让她赶紧回来。

脚步不停地跑上楼,长久的饥饿和身体的疼痛让他双腿发软,趴在地上缓了好一会才踉踉跄跄站起身,随后走进一间只有几平方大小,冰凉的地板上铺着一条薄薄的床单,上面放着一个枕头和一床旧被子,旁边摆了一张小木桌的房间。

关上不太牢固的房门,放下书包仔细放好,小心翼翼地从里面拿出一个冷硬的馒头大口吃了起来,由于吃得太急喉咙被噎得发疼,却仍是停不下来继续吃着。

饿了许久而痉挛的胃部终于得到了一点舒缓,蜷缩在被子上没一会儿,想起女人的话,他又撑着身子爬了起来。

狭小的卫生间里满是难闻的异味,衣篓里扔了一大堆脏衣服,他走进女人的房间,垫着脚把沾满了不明液体的床单扯下来,一路拖着回到卫生间。

拧开水龙头,倒了点洗衣粉,泡了一会便搓了起来。力气太小,人太小,搓了许久勉强洗好了一半衣服,听着楼下传来的阵阵打牌声,他脱下脚上的拖鞋,把床单放进水盆里一下一下地踩着,一个多小时之后,终于都洗好了。只是看着又在咕咕叫的肚子,他不由得伸手摸了摸。

夜越来越深,当他洗完澡,捂着肚子趴在木桌上看着更高年级的课本时,楼下突然响起一阵争吵的声音,似乎是他那个所谓的父亲回来了。

不去理会,合上书放进书包里,蜷缩着身体躺在被子上,还未等他睡着,房门突然被用力打开,喝醉酒的男人把他拽了出来,拖到地上一脚就踢了下来,随后是数不清的拳头和巴掌。

发泄完心头的火气,男人摇摇晃晃地走进自己的房间,口中骂骂咧咧的女人看到倒在地上的他,难得赢了妖娆女人一把的好心情使她从钱夹里扔下一张五十块钱,“拿去吧,省着点用。”说完便走回房间里。

撑着疼痛不已的身体坐起来,随便擦了擦手肘和膝盖上渗出的血迹,伸手抓紧地上那皱巴巴的钱,刚转身没走几步,咿咿呀呀、呻吟不断的声音就从身后没关紧的房里传出。

隔日,攥着巨款五十块钱,加上捡垃圾攒的钱,终于把拖欠许久的学杂费给交上了。

时间一天天过去,尽管他一天天长大,但已经成长到十岁的身体比班里其他男生来说实在瘦小太多,愈发出众殊丽的面容让许多女生愈发亲近,对此,心智尚未成熟的男生们却已然懂得什么是排斥。

毁坏的课桌,撕烂的课本,厕所的臭味,不同人的拳头,他早已习以为常……

回到老房子,在门口就听到里面传出的,难得这个时间会同时听到男人和女人的声音。只是不同以往的争吵不休或不堪的叫声,此时两人的声音听起来颇为谄媚讨好。

打开门走进去,发现男人和女人明显精心打扮了一番,在他们面前是一个穿着笔挺西装,大腹便便的秃发老男人。

“您瞧,他回来了。”女人抬手掩笑,指着他给老男人看。

光滑细嫩的肌肤,卷翘浓密的睫毛,似乎因不安而紧紧抿起的嘴唇,身体纤薄修长,尤其是那双漂亮深邃的眼睛,迷人到不行。

察觉到老男人粘腻的目光,男人连忙上前扯着他的手臂来到老男人面前,“您看,这孩子很漂亮对吧?”

“确实……”老男人点点头。

“那个,欠款……”女人搓着双手,跟着身边的男人小心看着老男人。

“呵,放心吧。”老男人抬眼讥讽地看向这对夫妻。

“谢谢,谢谢。”听到这话夫妻俩喜出望外,“楼上的房间已经准备好了,我们就先到外面逛一会。”语气带着意味不明的深意,甚至连看一下男孩都没有,在老男人的点头中转身离开了房子。

看着他们兴高采烈地离开,男孩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以为每日的打骂已是极限,没想到原来在他们眼里,他只是一个可以与人拿来交换的筹码。

身后浑浊炙热的气息喷在他的脖子上,长满皱纹的大手搭上他的肩膀,顺着向下的方向和逐渐凑近的嘴巴……

恶心,反胃,窒息感……

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他猛地向后撞开,在其踉跄的空档冲到门口打开门跑了出去,反应过来的老男人叫骂着追了上来,只是小小的身影灵活异常,在几次拐弯之后就彻底甩掉了他。

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抱着腿蹲坐在阴暗巷子里,身上没有钱,没有地方可以去,就这么呆坐了一天,意识昏昏沉沉的时候,他听到了男人和女人的声音。

他们把他抓了回去,发泄完怒火看着蜷缩在地上起不来的他,想到老男人愤愤离开的身影,男人没忍住又踹了一脚,“呸!真是个喂不熟的白眼狼,赔钱货!”

沾了血迹灰尘的头发乱糟糟地盖住了大半张脸,听着不停的谩骂,男孩慢慢阖上了毫无情绪的眼眸。

半夜,消防车的声音响彻整条街道,熊熊大火很快就被控制住,周边的住户穿着睡衣就跑到楼下观看,没过一会就看到一个消防员从一个两层楼的老房子里抱出一个男孩,而他的父母却在无情的大火里丧生。

失去了父母,年仅十岁的男孩被送进了孤儿院。长得漂亮精致的他,即使是在孤儿院里,也吸引着许多人的目光。

院长老师会格外注意这个乖巧腼腆的孩子,年龄小的女孩子们也喜欢这个经常温柔笑着的大哥哥,而在看不到的地方,排斥与厌恶同样存在。

过了两年,一个中年男人上门来,表示想要收养他,还展示了他的丰厚资产和述说对男孩的喜爱。他说他的妻子没有生育能力,希望可以收养一个如他这般漂亮的孩子。

充足的诚意,符合规定的条件,很快,男孩就被带走了。

只是,以为的妻子不过是分居生活,互不干涉的陌路人而已,以为会回到正轨的生活也不过是可笑的黄粱一梦。

看着男人眼里日益沉重的欲望,不再规矩的动作,在某个深夜里,男孩又一次逃开了。

只是,这次的他被一个白胡子的木偶师发现。原以为对方也和那些人一样,可他却为他建起了一个可以避风的港湾,说他的“尘”寓意不好,特意给他改为了“宸”。

好景不长,木偶师在他十八岁那年死去,却留下了他的木偶店给他。

日复一日枯燥乏味的生活,无趣,无聊……看着来来往往的人,有时一天可以不讲一句话,一个人坐在椅子上待着。

某天夜里,正在制作木偶的他听到了那个突然冲入他的生活,并且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几乎耗尽所有也想让其再次响起的声音。

“这是什么?木偶吗?”

看着刚制作完不久,被他放置在长桌上的少年模样的木偶居然自己坐了起来,抬着手一脸好奇地观察着身体。

仿佛被操控般无意识地走近了一些,但它很敏锐,察觉到自己被他发现时想要重新躺回桌上,却不慎从长桌上滚落。不协调的动作,慌乱的表情,好半天才歪歪扭扭地爬了起来。

莫名从对方呆愣僵硬的神情中看出一丝尴尬局促,宋宸看了它许久,死寂的心脏仿佛跳动了起来,他不禁轻笑了一下。

在距离跟客户约定的时间只剩一星期时,他夜以继日的重新做了一具。放在之前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可当看到那具木偶谨慎小心地过来与他说话时,他忽然觉得在这种荒芜的日子里有对方陪伴好像也挺好的……

后来,他知道这个木偶叫做唐阶。

此时的他们已经相对熟悉了许多,看着躺在自己床上睡得迷迷糊糊的木偶,他有了一个荒唐甚至可笑的想法。这具身体的每一寸地方都是他亲手制作,可现在却诞生了一个灵魂,是否可以认为对方是为了他而来到这里……

不久后,正给对方试穿他新做的衣服时,他们被拉入一场恐怖游戏当中。

在充满哭喊恐慌的诡异环境里,他仿佛回到了自己的阴暗世界里,浑身皆是如鱼得水般的自在,只是当他看到对方顶着一头如阳光般灿烂的头发时,他又觉得这里不好,至少不适合。

经过第一关游戏后,现场剩下十个人,可没想到有一个想不开自己去送死了,加上他们便只剩下九个人。两个单纯的高中生,两个女人,两个聒噪的男人和一个穿着最讨厌的西装的男人。

在第二次游戏还未开始的五天里,他发现对方格外注意那个叫李晗的女人。李晗很聪明,也很善良,他承认这个女人很优秀,可他讨厌对方看她的眼神,讨厌对方因为她而忽视自己的存在……

到了第六天,游戏正式开始,最后存活下来的只有他们和李晗。

成功通关出了游戏后,他迫不及待想要为对方重新制作肢体,却发现无论如何呼喊,始终没有一个开口唤他“宋宸”的声音出现,只有面前毫无反应的残破木偶。

他拼命寻找与其相关的信息,试图寻求可以让对方回来的办法,当他费尽心思找到那些一起参与过游戏的人时,他们却早已因各种原因而死亡,只剩下李晗一人。可她却说并不认识唐阶这个人,也没有与他相关的记忆,带着抱歉的语气这么和他说道。

他不信。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星期,一个月,还是一年两年,漫长无望的日子每一分每一秒都难捱异常。

后来,他抱着对方坐在一处曾经一起来过的山崖上,仔细给他整理好衣服,梳了梳头发,坐了很久很久。

所有人都说他得了魔怔,不过是做了一个有关木偶的荒诞离奇的怪梦,结果还把它当真了,简直是疯了……

可没有人知道,唐阶对他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

他曾想过一辈子就这么和木偶们待在一起,什么时候不想继续了就直接结束掉一切。但是对方就这么突然闯进他的世界里,犹如一间空荡荡,黑暗死寂的封闭房间里忽然打开了一扇窗。

那是他枯萎暗淡,了无生趣即将走入自我毁灭时的一束光,是他想要活下去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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