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假新娘
“你?!”方员外喉间顿时一哽。
原本对于唐阶突然想来见柳萍的尸身就颇为诧异,稀里糊涂陪同许久也不知对方究竟意欲何为,现如今居然还开口说想要去看自己的儿子……
方员外当即心生不满,拧起两条眉毛正准备说些什么时蓦地看到唐玉瞥过来的幽深眼神,思索片刻,张开的口又缓缓闭了回去。
“在下心中有一疑虑,需得查看一下令郎的尸首才能下定结论,还望方员外能够应允。”方鹏的尸身已在灵堂,如今开口说要去查看,无论目的如何终究是冒犯了,思及此处唐阶抬手行了个礼,微微颌首朝方员外说道。
方员外压低眉眼看他,又看了看唐玉,半晌垂眸叹了口气,甩下袖子不情不愿地说道:“小少爷都已经这么说了,那你们便随我来吧。”
眼见对方沉着脸大步踏出了屋外,唐阶抬脚就要跟上,却见自来到方府便甚少开口的唐玉站在原地巍然不动,不由得开口问道:“哥,不走吗?”
唐玉不语,偏头睨了他一眼,径直伸手探了一下他的手背,感受到手背上的温度已被茶杯透出的热度煨得发暖不再冰凉,这才收回手不冷不热地“嗯”了一声,随后转过身迈步率先走了出去。
唐阶怔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不禁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望向身后一直安静跟随着的唐十,只觉得还是对方心思简单又好用。
察觉到对方落在自己身上莫名的视线,唐十不自在地抿了下唇,微垂的眼睑愈发垂下。
“走吧。”唐阶收回视线,当他走出屋外时便看到唐玉正背对着他站在外边,知道对方是在特意等待,于是走到旁边与他一道。
跟着方员外出了后院,过了游廊往回走了一小段路来到唐阶方才见到的那间设了灵堂又摆了一具楠木棺椁的堂屋。跪坐在旁的两个小厮听见一阵脚步声,抬头看到方员外过来了,随即起身行了个礼,又在方员外的挥手示意下退到一边。
“几位师父,今日府内还有一些事情需要处理,诵经就先到此为止,还请明儿再过来吧。”方员外走到几个僧侣旁边颌首行礼,面色恭敬地开口道。
“既如此,那我们便明日再来。”僧侣们闻言也不多言,双手合十微微俯身行了礼,说罢便跟着一个小厮离开。
方员外走到棺椁旁驻足凝视了半晌,轻颤的手指缓缓抬起摸了摸棺盖,似是想通过这种方法去安抚躺在里面的方鹏一般,而哀恸的眼神在看向唐阶他们时已换成狠厉。
“唐庄主,小少爷,你们二位可别怪方某丑话说在先,同意让你们查看鹏儿的尸身已是给足了你们秋棠山庄的面子,若是弄坏了我鹏儿的身躯,不论你们秋棠山庄在江湖上是如何的厉害,我方府上下必会追究到底!”
唐玉眸色一冷,平直的唇角忽地勾起一抹冷笑,正要开口就被站在身旁眼疾手快的唐阶拉住,感到垂下的袖袍被人不着痕迹地轻轻扯了一下,只好按捺不动。
“方员外请放心。”唐阶颌首说道,松开手上前几步走到棺椁旁边,垂眸无声观察着躺在里面的方鹏。
原先插在他胸口上的匕首已经拔了出来,沾满鲜血的大红喜袍也被褪去换成了一身崭新长袍,腰间束着一条锦带,脚下穿着一双黑靴,连苍白无血色的面容也给让人稍微打扮了一番,只是从毫无起伏的胸口和已经僵直的身体令人不难看出这是一具尸体。
“唐十。”唐阶眼睛盯着方鹏,微微偏头朝身后说道:“帮我把他的衣襟掀开。”
方员外一听这话本能地张口想要喝止,只是想到是自己同意让他们查看,只好勉强忍下心头的不满,闭上嘴巴转过头去不看他们。
唐十闻言立即上前,取出一把匕首挑开方鹏的衣襟后又退回到唐阶的身后。
拔出匕首后胸口露出的血痕开口大,皮肉外翻,唐阶仔细看了一会便移开视线往下继续看去,在方鹏的尸身上寸寸迅梭,不放过任何细微之处。
忽地,他眼睛一眯,随即走近棺椁几步,不顾尸身上散发的隐隐异味,抬起宽大的袖袍掩住鼻子而后俯身凑近方鹏的手指。
“果然如此……”
听见唐阶这句低语,没忍住疑惑的方员外转过头就看到他有些奇怪的举动,摸不着头脑地问道:“小少爷,这话是什么意思?”
“方员外,你可还记得昨夜令郎遇害的情形吗?”唐阶没有回答,反而问了别的问题。
“当然。”方员外点点头,想到昨晚在宴席上听见小厮的通报而冲进房内时看见方鹏胸口插了把匕首死在床榻上的惨状,好不容易稍微平复的心情又翻涌了起来,他深吸口气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刀刃直直没入身体大半,且刀口附近再无其他痕迹,显然是一刀毙命。”唐阶缓缓说道,“而方员外你曾说过,新娘子是由于知晓自己无法在正常情况下杀害令郎,所以才会在酒杯里下迷药。可是,凭新娘子一介柔弱女子,想要一次性把匕首插入到那个深度,又是如何做到的呢?”
“这,这……”始终坚信就是柳萍杀害了方鹏的方员外听到这番话,不禁迟疑了一瞬,“柳氏乃穷苦人家的女儿,整日做活,没准就是有这个力气呢?”
“啊,方才忘了问,方员外请仵作查验新娘子尸身时,可有在她身上发现除了喉部之外的其他伤痕?”唐阶状似想起了什么,轻声又问道。
“并未。”方员外摇头否认。
“方才我查看令郎尸身时,意外发现在他的指甲缝隙处藏着些许血沫皮肉,想来应是在凶手欲要杀害他时奋力抓伤了对方。可你刚说仵作在新娘子的尸身上并未发现有其他伤痕,这说明凶手根本不是柳萍。”唐阶淡淡阖目道。
“什,什么……”方员外一惊,立即跑到棺椁旁弯下腰直接抓起方鹏的手仔细观察,当他看到指甲里的皮肉沫子时手上霎时失了力,任由方鹏的手重重掉落回去。
“其实昨夜成亲仪式上我便觉着新娘子的走路姿势有些怪异,可在看到柳萍脚上那双被撑大的绣花鞋后,我才明白,对方并非同常人般直立行走,而是膝盖微微弯曲,因步伐小,且繁复的嫁衣遮掩了外表上的突兀。”唐阶抬眸看向方员外,眼里的凌厉令他无所适从,“昨日与令郎拜堂成亲,杀害令郎之后离开方府的不是柳萍,而是凶手。”
“!”方员外瞪大了双眼,一滴冷汗从额上滑落,嘴唇嗫嚅,半晌他慌乱地摆了摆手,“不可能,不可能的,新娘子是我们派人直接从她家亲自接过来方府的,人肯定是错不了的……”
“那你们可亲眼所见接的新娘子便是柳萍?”唐阶黑沉沉的眼眸直直盯着。
“那……那倒没有。”方员外咽了咽唾沫,不自觉抬起衣袖擦了擦额上冒出的汗珠,“人是方管家接的,听他回来后提起过,说到了柳家还在门外等了好一会,待让嬷嬷推门进去喊人的时候,就见到人已经自己穿好了嫁衣,盖好了红盖头坐在屋里。方管家一看人都自己收拾完了,就接了人送到府里,丫鬟和嬷嬷便待在新房里一直守着,直至仪式开始。”
“如此说来,你们也不能确定红盖头下的人究竟是谁?”唐阶问道。
“是,是这样。”方员外只好讪讪地点了下头。
“看来在那时,新娘子就已经被调包了……”
唐阶偏头咳了几声,垂眸深思,“有人提前发现了柳萍自缢,然后把她的尸身藏了起来,穿上她的嫁衣和绣花鞋,在成亲当晚杀了方鹏,随后逃离方府,再把柳萍的尸身转移到后山荒林,伪造成她杀害方鹏之后再自缢的假象,以此混淆所有人的视线。”
“……是谁,究竟是谁!?”方员外急急问道。
“敢问方员外,令郎是否有什么结怨的仇家呢?”唐阶缓声问道。
“小少爷,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家鹏儿平素虽然任性妄为了一些,但他跟邻里乡亲们交往还是很守……”方员外蓦地停住了话口,规矩二字还未说出,因唐阶的问题而高高扬起的眉毛莫名垂了下去,眼神飘忽,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看来方员外心里已有答案了。”唐阶唇角勾起微笑,眼眸幽深,笑意深不见底。
“确实有那么一个……”方员外抬手抵唇清了下嗓子,随后偏头朝站在一旁的方管家沉声问道:“那小子在哪?”
方管家张了张口正要回应,看到唐阶他们都在此后脚步微挪,凑到方员外耳边低头悄声说道:“就他那个样子,想来应是还在家里躺着吧……”
“去,找人把他带过来。”方员外拧眉厉声喝道。
“是,老爷。”方管家闻言立即招手带了好几个小厮快步跑了出去。
微风吹起了堂屋前悬挂的白幡,熄灭的纸灰飘出火盆,方员外面色焦灼背着手来回踱步,抬头看了看端坐在座椅上的唐玉和唐阶,又低下头继续转悠。
就在唐阶喝了两杯热茶,方员外等得愈发急躁时,方管家回来了。在他身后的几个小厮攥着一个被麻绳紧紧绑住身子和双手,嘴里因被塞入一块帕子而发出呜咽声响的年轻男子走了过来,随后把拼命挣扎的男子狠狠压住跪倒在地上。
“老爷,陈勇平带来了。”方管家走到方员外面前,微微喘着气说道。
姓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