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骑车的人

曹志彬知道周建豪在供述中撒谎了，他的故事里明显有几处矛盾和漏洞，但他不会平白无故把魏林和闻君拉进来。“你再好好想想，有没有记错、说错的地方，我们也会找魏林和闻君确认相关情况，他们会不会和你有同样的说法？这将影响后期对你认罪态度的认定……真相是瞒不住的，如果你撒了一个谎，为了圆上他，你就不得不撒更多的谎，然后你就会露出马脚，因为这终究不是事实，而只是你编造的故事。”

周建豪不再说话搭身斜靠在椅子上，曹志彬和张万钧离开了审讯室。

专案组经过研判准备先展开对魏林的调查，张万钧上次去海山别墅调查时存了他的电话，但此时再拨打过去已无人接听。专案组又打通了劳鹏公司的电话，确认得知魏林在王大鹏葬礼后就已经办理了离职。技侦人员立即对魏林的行为轨迹进行查控，发现他最近几天都活动在市中区的周村市场周围。

周村市场是市中区的核心商贸区，世纪之初这里是雷城的远郊市场，后来随着交通效率的提升，特别是地铁接通后，这里的市场发挥区位优势，很快成为了雷城的重要中低端商贸区。魏林的手机讯号时断时续，专案组只能把人员分散开来以提高侦查效率。几组人员在魏林活动过地方周围拿着他的照片走街串巷，最终排查出一条重要线索，魏林曾在前日下午于周村市场的一家自行车店使用现金购买了一辆山地自行车。

现场侦查员开始从这家自行车店门口的监控录像倒查，配合分局指挥中心和图侦支队的力量，还原出了魏林的行动轨迹。

魏林是在五月十日中午，也就是王大鹏葬礼后的第二天回到了周村市场旁的一幢公寓，这房子是很久之前就以劳鹏公司的名义定下的长租房，一直没有明确分配，但通过公寓管理员的反映魏林在劳鹏公司工作期间曾在此落脚。魏林在公寓周围活动了半天后就关闭了自己的手机，并在当日下午用携带的现金购买了一辆山地自行车。次日一早，也就是专案组开始查找周建豪的那天，魏林就骑着自行车开始移动，经历周村市场、市中区殡仪馆等地一路向北跨过市北区进入了城南区。

时间紧迫，因为嫌疑人的行动已经领先专案组一天多的时间，侦查员们被紧急分成了两组，一队加入图侦监控工作中，沿魏林行进的方向和可能的路线查控镜头；另一队直接驾驶车辆在前线，根据图侦组的侦查线索进行现地查找。

镜头里的魏林着一身阿迪达斯运动套装，背一个运动登山包，骑着他的山地车穿梭在雷城市的各个城区之间。这无疑大大增加了侦查工作的难度，如果是驾驶机动车，专案组可以借助交警系统的卡口摄像机直接查找车牌的情况，但在人流密集的城市街巷，想要精准查控一辆穿街走巷的自行车，无疑需要投入大量的精力。好在魏林并没有故意躲避镜头的意思，即便进入盲区再隔几个路口或街区就能查到他的身影，但行踪始终琢磨不定，一会儿拐进小区一会儿又贴到省道上。在专案组研判他大方向上会朝河北老家西北方向行进时，他又突然掉头南下了。

随着工作的不断推进，凭借着侦查员们废寝忘食的努力，专案组与魏林的时空距离还是开始一点点缩小。十六个小时、十二个小时、九个小时、五个小时、四个小时、三个小时，警员们滴着眼药水轮流查看监控，终于在当晚八点钟在雷城与临城阳城的边界公路卡口镜头追上了魏林的踪迹。这是两城交界处的一处公路卡口，因为魏林骑着自行车上不了高速，而且当日已经连续骑行了十个小时，专案组分析他极有可能会就近选择找一个住处歇脚。侦查员们于是从几个方向上包抄上去，准备来个“瓮中捉鳖”。

张万钧、赵天杨跟着曹志彬到达现场时已经是晚上九点十分。曹志彬分析魏林大体是沿着国道2-4线前进的，他最后消失的地点为两城交界处的一个叫河牙村的村庄，村子因处在两岔河口的河口三角洲而得名。因为村里并没有经营旅店，老乡们也不太容易给身份不明的外乡人借宿，初夏时节魏林很可能就在村周围找一处空地宿营。

夜色沉沉，村庄里的农家早已入眠，只有街头巷口的犬吠声呼应着侦查员们的脚步。可警员们把村里的每个窝棚、柴垛都转了个遍，依然没有找到魏林的身影，已经有村民被犬吠声惊起推门查看。正当曹志彬在犹豫需不需要联系当地村委进行入户搜捕时，刘国栋意外发现就在村口的桥洞下似乎有个帐篷。

帐篷低低矮矮斜搭在桥洞底下的浅滩上，不注意根本没人发现，侦查员们从桥洞两边围了过去，没走两步赵天杨就看到了藏在芦苇荡里的自行车，和身边人眼神示意了一下，几个人放轻脚步，屏气凝神贴到帐篷边上。曹志彬一声令下，张万钧第一个举枪冲了进去“警察！不许动！！！”一声怒喝划破了整个寂静村庄的夜晚，帐篷里的魏林被吓醒后显然还没缓过神来，整个人僵硬的缩在床垫上。刘国栋早就摸到他身后利落的给他拷上手铐说道“魏林，你因为涉嫌杀害王大鹏一案被公安机关依法逮捕，你有权利保持沉默，你所说的一切都将成为呈堂证供。”

魏林没有再做抵抗但始终一言不发，跟着刘国栋出了帐篷，已经被抓捕行动惊醒的村民们站在河岸上打着手电好奇观望着警察们的工作，手电照在魏林的脸上刺眼的光线像是烈日，让他睁不开眼睛。刘国栋看到后顺势把魏林的短袖从身前撩起罩在头上，这样魏林的眼睛得以解救视线却被阻绝，只能踉踉跄跄的跟着刘国栋穿过苇荡坐上了警车。赵天杨跟着张万钧在帐篷里搜索，除了魏林携带的随身物品，他们还在帐篷的枕头底下摸出了两把匕首。

回程路上，刘国栋开车，曹志彬坐在副驾驶上，张万钧和赵天杨坐在后排把魏林架在中间。赵天杨突然想起，第一次参加完专案组会议时也是他们几个人跟着曹副去准备调查走访，那时他们对整个案子还没有什么头绪。一周之后，还是他们几个人同坐一辆车，只是车上却多了一个头号嫌疑人，但案件事实的真相似乎还是一团浆糊，需要侦查员们抽丝剥茧逐步还原。

他看着一旁的魏林也望向窗外，很难想象这个前几日还在劳鹏公司西装革履的体面青年会在边城小村的一个破桥洞底下被发现，是什么原因让他对王大鹏动了杀机？他又是怎么把王大鹏放进箱子里了，赵天杨有太多疑问想要问出口却又不得不暂时埋在心里。

车窗外，除了行道树两旁偶尔出现的几根路灯，一切都笼罩在初夏的夜色之中，玻璃降下清风拂过，两侧农田里虫鸣蛙声不绝，隐约之中还能闻到青草垂露的味道。天边的一轮明月高悬穹顶映照出各种影影绰绰的影子斑驳交织在车身上，来来回回像抽象艺术的走马灯，然而警车沿着道路始终向前行驶着，两束车灯竖直向前刺破黑暗照亮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