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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作假何首乌

韦小宝得意了一会,忽然大叫道,“乖乖隆的冬,大事不好!”雯儿道:“什么大事不好?”韦小宝道:“雯儿姑娘,你要洗刷天大的冤枉,你要报你义父天大的血仇,只怕有一个天大的关碍。”雯儿道:“什么关碍?”韦小宝道:“你的仇人只怕不是外人,就是你的宝贝姐姐晴儿姑娘。妹妹找姐姐报仇,这不是天大的关碍么?”雯儿沉吟了一下道:“韦相公,你都看到了,我们姊妹之间,如此刀兵相见,还有什么同胞之情?再者说,义父与我姊妹之恩天高地厚,即便说真的是我姐姐所为,为了义父,也颐不得许多了。”韦小宝叫道:“什么‘即便’?你义父铁定是晴儿杀的,并且嫁祸于你。货真价实,有假包换。”雯儿道:“可她为什么这么做?”韦小宝道:“这还不明白?为了帮主之位啊。你义父想将帮主传位与你们姊妹,至于到底是传给妹妹,还是传给姐姐,他可并没有拿定主意啊。她杀了你义父,又嫁祸于你,便成了唯一一个帮主的承继人了。这个一箭......那个三雕四雕之计,当真歹毒之极。”雯儿道:“她要做帮主,做了也就是了,何必动手杀人?我可没有与她争什么帮主之位啊。”韦小宝虽说年纪不算太大,然而在宫廷之中,亲眼见到过为了权力之争,相互倾轧的血雨腥风,丐帮虽是江湖上的一个帮派,可争权夺利的事儿,只怕比起宫廷内幕也差不了多少。便道:“雯儿姑娘,你这人心善,别人可不会与你一样的。你不与人争帮主之位,别人要争啊,是不是?......总而言之,言而总之,这血案是你的宝贝姐姐晴儿做下的,决计错不了。”雯儿若有所悟道:“也许确是如韦相公所说的这样。义父临终之时,还使鲜血写了个日字,而晴儿姐姐的‘晴’字,又正巧是个日字偏旁。难道义父要留下凶手的名字么?”韦小宝心道:“什么日字旁太阳旁的,老子至多识得十来个字儿,甩文的事儿可就一窍不通了。”便没有接口答话。雯儿又道:“还是不对。”韦小宝道:“又有什么不对了?”雯儿道:“义父死于无毒大功法,而这门功法,义父虽说信了我们姊妹口诀,真正修习起来,却是万分的繁难。我为了报仇,这一年在曹府之中,从没有停止过一天修习,至今尚未摸索到头绪,睛儿便是比我聪明百倍,又怎能在那样短的时日内修习成功?”韦小宝暗暗骂道:“臭花娘这般死板!不会无毒大功法,就不能使‘有毒大功法’么?杀了你的臭义父,再弄些药物装假一番,糊弄你们这帮子臭叫花,还不容易得很么?”也不愿意多说,站起身来,道:“是谁杀了你的义父,又是怎样杀死的,那也无关紧要,迟早水落一下去石头露出来。眼下姑娘还是先恢复了身子才是。”知道雯儿要以内力疗伤,便自己走了出去。这个小镇不大,座落在僻静的山坳里,极为隐秘。但是镇上农桑医药、商贾摊贩,倒也是样样俱全。韦小宝信步走去,到了一家最大的药铺,问掌柜的:“有甚么上等的人参、茯苓、何首乌么?”掌柜的见了韦小宝的打扮举止,知道是来了豪客,便离了柜台,笑脸相迎,亲自奉茶,恭恭敬敬地问通:“小铺各色药材俱全,不知客宫要些什么?韦小宝眼一瞪,道:“你这人怎地这等啰嗦?最好的补药,尽管搬来看过,怕我没有银子么?”掌柜的一迭连声道:“不敢,不敢。”忙命了伙计,将一堆一堆的人参、茯苓、何首乌搬了一桌子。韦小宝在皇宫大内,见多识广,百年的人参等都见过食过,哪里看得上这些二三等的补药?皱眉道:“这等补药,只有拿去补猪补狗罢了,能用来治病么?”顺手掏出一万两银子的银票,道:“将你们药铺最值钱的补药拿来,价钱么,我是不计较的。”掌柜的眼都绿了,应声道:“是,是。”一溜烟进了后堂,好大一会儿才出来,手里捧着一对人形何首乌,小心翼翼地放在了桌子上,道:“客官,这是小铺的传家之宝,寻常的人不要说买,硬连看也不给人见上一见的。客官既是急需,小店不敢自秘了。”这两只何首乌二尺来长,藤、叶、花惧花,生得酷似人形,一男一女,不仅头颈手足俱全,而且女子的乳房、男子的人根毕具。身上还可看到汗毛,洒脱脱一对成年男女。韦小宝大奇,心想:“这等何首乌,也不知长了几百几千年,才能生得这般模样,不要说老子,便是小皇帝,只怕也没有见过。”想起康熙,见他不顾帝王之尊,冒了风险去扬州寻找自己,心内实是感动,忖道:“老于便花了银子,将这何首乌买了来,送与小皇帝,叫他高高兴兴,也是感激对我的一片情意。”又一想:\雯儿这小花娘练什么无毒大功法,看来是走火入魔,有这样宝贝的补药,定然能提早痊愈。这小花娘生就的花容月貌,若是死了,太也可惜。也罢,便委屈一番小皇帝,将这两株何首乌弄了让她吃了,也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说书的常说,红粉、宝剑都要赠给佳人,自然何首乌也不例外了。”他只顾出神,掌柜的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知道他心思已定,便问道:“客官,这何首乌小铺只是请你老人家赏看,卖是不卖的。”韦小宝道:“不卖,你开药铺干,难道是自家吃药不成?”掌柜的说道:“正是教你老人家说对了。一个月前,江宁巡抚马佑也不知从哪里得知小铺有这两株千年人形何首乌,派人来买,说是要进贡皇上,小的也婉拒了。”韦小宝冷笑道:“你拿马佑来吓唬我么?不是老子惯会吹牛,便是他买去了进贡皇上,哼哼,只要老子吭声,他也得乖乖地给老子送了来。”

韦小宝说的是实话,朝廷上下,哪个不知道韦小宝韦爵爷炙手可热,红得发紫?一个巡抚,巴结他尚且找不到门路,开口要两只何首乌,确实,他得乖乖地送上门来。掌柜的却不知道这些原委,见韦小宝像一个暴发户子弟,大言不惭,他老于世故,也不说破,只是陪笑道:“凭客官的威势,做这等事自然是手到擒来……”韦小宝仰起头、拖长了声音,道:“我什么威势啊?”掌柜的干笑两声,道:“这个,那个…不过,小铺确实有着不得已的苦衷,不能卖这何首乌啊。”韦小宝道:“你倒说说看,有什么苦衷?”掌柜的说道:“实不相瞒,小的有个八十四岁的亲娘,身子一直是病病歪歪的,请了郎中看过,说是只有千年人形何首乌非但能治好她老人家的病,救她老人家的命,而且延年益寿,长生不老。”韦小宝喝道:“住口!八十多岁的人了,本来就不该活着,还要吃人形何首乌,还要延年益寿,还要长生不老,那不是成了老妖怪了么?这等难得一见的宝物,不去送给十八岁的小佳人吃,八十岁的老妖怪还吃个什么劲儿?告诉你说,这人形何首乌,你卖也要卖,不卖也要卖,总而言之,言而总之,老子是买定了。”掌柜的故作一副可怜相,道“客官,实在要请你见谅!”韦小宝冷笑一声,道“实不相瞒,我也是线上的人物,你便收起你的这一套罢。哼,你有八十四岁的亲娘?这一套,老子是背熟了的。只要有了钱,便是将你八十四岁的亲娘卖与人做药引子,你也不在乎吧?你实话实说,要多少银子?”掌柜的苦着脸,道:“客官如此说,我也没有办法。不过,这人形何首乌千年难得,百年难遇,只怕客官买不起。”韦小宝道“胡说,能值事少钱了,我就买不起?”掌柜的缓绥说道:“我买的时候。是十万两银子一只,一对共是二十万两。你老既是要买我也不敢赚了,便原价卖与你罢。\“二十万?”韦小宝张大了嘴巴合不拢来,道“漫天要价就地还钱,原本是老子的拿手好戏,可你太也离谱了。”掌桓的冷然道:“既是客官不信,那也无可奈何。客官请便吧。”书小宝的肩头,忽然被人轻轻地拍了一下,一人笑道“你老爷发财啊。”韦小宝回头一看,不禁大喜。原来是御前侍卫张康年与赵齐贤,正要招呼,刚说了个“张……”字,却见张康年连连使眼色,韦小宝何等乖觉,立时说道:“这药铺的张老爷有这对人形何首乌,我正在讨价还价呢。怎么,两位侍卫老爷也有兴致逛药铺?”“侍卫老爷”四字一入掌柜耳中,他的险上就变了颜色。寻常铺子,遇了县衙门的衙役,已是做定了蚀本生意何况御前侍卫?张康中道:“我们兄弟两个,见你老爷谈买卖,也想来凑凑热闹。老爷,你买什么啊?”韦小宝大大咧咧地坐了下来,笑道:“不瞒两位说,我近日刚刚得了个相好的,身子有些不痛快,来这里买药。”御前侍卫的本事,一是欺负良善,二是喝酒赌钱,三是谈女人,都是拿手好戏。赵齐贤的眼里立时放出光来说道:“你老爷一表人才,相好的一定美若天仙了。不知你老爷要买什么药?”韦小宝向人形何首乌努了一下嘴,赵齐贤一眼看到了,便赞道:“好,好!有这样的好药,你老爷相好的什么病也治得了。”说着,便问掌柜的:“这一对何首乌,要卖多少银子?”掌柜的结结巴巴地说道:“二,二…”张康年道:“二两?晤,倒是不贵。”韦小宝心里骂道:“你奶奶的,老子两年没给你们银子,穷疯了么?敲竹杠也不是这么个敲法啊,总得让人家落了本钱才是。”便笑道:“两位会错意了,不是二两,是二十万两。\张康年歪了头端详了半天,道:“二十万两么,倒也不贵。”赵齐贤忽然道:“张兄弟,咱们两人出来的时候,皇上御口交待了什么旨意?”张康年知道赵齐贤一定是生了主意了,又不好乱说,便含混道:“皇上的旨意紧要得紧哪。”赵齐贤道:“皇上道:‘一等鹿鼎公韦小宝韦爵爷为朕分忧,为国家立下了数也数不清的汗马功劳,身子亏损得紧,你两个奴才这次出去,说什么也得买到些什么百年人参啊,千年茯苓啊,人形何首乌啊什么的贵重补药,让他补补身子。对不对啊?”张康年连连点头,道:“不错,不错。皇上还说:‘若是弄不到这些补药,你两个奴才也不用回来了,自己抹了脖子罢。'”韦小宝心里舒服之极,暗道:“两年不见,这两个东西拍马屁的功夫,便更是精纯了。”便笑道:“虽说皇思浩荡,也是那姓韦的有你们这样一帮子好朋友相帮才成啊。”韦小宝时常说错成语,“皇恩浩荡”四个字儿因听得多了,倒也没有说错。赵齐贤一竖大拇指,道:“你瞧人家这位老爷多余说话!张兄弟,我看么,既是这位老爷相好的要药,咱们又奉旨买药,这里正巧是两只何首乌,咱们就请这位老爷让一只给咱们,如何?”韦小宝笑道:“全让给你们也行啊。”心道:“你们敲了竹杠,还不是拿来孝敬老子?”张康年正色道:“这可不敢当。掌柜的,拿刀来。”掌柜的听他们三人言来语去,不知是些什么路道,正惊疑间,忽听得“拿刀来”,顿时变得面如土色,道:“小铺是小本生意,请诸位大人高抬贵手....….”张康年脸一板,道:“奉召采办的物事,咱们可是不敢马虎,总得验出个货真价实才是。拿刀来,咱们剖开何首乌看看,到底成色如何。”掌柜的嗫嚅道:“这,这..”赵齐贤喝通:“什么这、那的?莫非有什么古怪不成?”说着,腰刀已是拔出,挥起便朝何首乌砍去。掌柜的面色一沉,道:“不给面子么?”一手锁向赵齐贤的咽喉,一手点向他的腕脉。赵齐贤一怔,笑道:“相好的,原来是会家子。”腰刀横削掌柜的手腕。掌柜的“哼”了一声,并不闪避,却施展“空手人白刃”的招数,一双瘦骨嶙峋的手,径直捏向刀刃。赵齐贤没有想到此人武功这等高强,一怔之下,手腕微微一扭,刀刃稍偏。掌柜的变捏为弹,只听“当”地一声,刀刃中指。赵齐贤手腕酸麻,腰刀险些脱手,高声叫道:“点子扎手!”掌柜的一招得手,得理不让人,双掌错开,拍向赵齐贤的胸口。赵齐贤的武功,与这人相比,实在相去甚远,眼看着便要中掌,倏地,张康年的腰刀,自他的身后偷袭而来。掌柜的骂道:“好不要脸的鹰爪孙,倚多为胜么?还讲不讲江湖规矩!”张康年笑道:“你与御前侍卫讲究江湖,真正是傻得可以了。”稍得一缓。赵齐贤也挥刀直上。三人便在柜台外面,斗成一团。韦小宝慢慢地向一边躲去,悄悄地将削铁如泥的匕首握在手中,见无人注意自己,匕首便向“人形何首乌”划去。“人形何首乌”应声而开,一看之下,哪里是什么何首乌?原来是用芭蕉根雕刻面成。所以连乳房、男根一应俱全。至于汗毛,则是用瓷片在芭蕉根表面轻刮后,显露的芭蕉根皮毛。而顶上的何首乌苗子,是在藤的下端,安了一根铁丝做成的钩子,再从头顶插了进去的。怪不得掌柜的不让赵齐贤劈开。韦小宝骂道:“辣块妈妈不开花,你这是什么何首乌?他奶奶的,老子自七八岁便作假捉羊牯,今日倒叫人做羊牯捉了。”韦小宝向来以弄虚作假的本事自负,不想今日遭到这样的“奇耻大辱”,越想越气,使用匕首削了何首鸟,一片一片的朝药铺掌柜的扔去,边扔边骂:“给你奶奶的何首鸟!叫给你奶奶的芭蕉根!”掌柜的以一斗二,堪堪斗个平手,忽然见到“暗器”纷纷袭来,只得左躲右闪。这样分了心神,手中又没有兵刃,顿时落了下风。赵齐贤、张康年这些御前侍卫,自来是欺软怕硬的脚色,得理哪肯让人?两把腰刀,你上我下,你前我后,你左我右,将掌枢的死死缠住。掌柜的心头火起,骂道:\不识好歹的东西,连你这油头滑脑的小子,也来欺负老子么?忽然脸色通红,便如浑身的血液,都要自脸上涌出一般。赵齐贤不知厉害,一刀迎面砍到,掌柜的拇指与中指向着刀刃,弹个正着。赵齐贤手中腰刀,再也拿捏不定,顿时飞出。韦小宝是个打“太平拳”的脚色,“何首乌暗器”正使得顺手,不防一柄腰刀闪着寒光飞了过来。近在咫尺,他的武功又稀松之极。哪里还来得及闪避?腰刀带着掌柜的深厚内力,“啪”的一声,正击在韦小宝的胸口。韦小宝吓得魂飞魄散,大叫一声:“我的妈呀!”便一头栽倒在地。这还是韦小宝有宝护身,才不至有性命之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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