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投降讨价
韦小宝做事,素来兴之所至、胡天胡地,不计后果。因他是在妓院中长大,是以特别对男女名节、贞操毫无制约。数年之前,在杨州丽春院中,他曾将七个女子(除了他现任的七位夫人之中的建宁公主换做了她的生身之母、假太后毛东珠)抱卧在一张大床之上,乱七八糟地折腾了一宿,并且因此而生了一个儿子、一个女儿。可是,这次面对美貌异常的晴儿,虽说她已被点了昏睡穴,毫无反抗的能力,韦小宝大可随心所欲,为所欲为。但却不知为了什么,他迟迟不敢有所动作。在一个年轻美貌的女子面前畏首畏尾,韦小宝是有生以来破天荒第一遭儿。他心中暗暗地骂自已:“他奶奶的,怎么背地里发狠,见了却又打盹?这小娘皮又不是丑八怪,老子提不起味道,老子也不是怕她武功高强,日后要谋杀亲夫--女子失身之前,一个个地装模作样,都想竖贞节牌坊,可一失身,便死心塌地地跟了你,谋杀亲夫的事她们是从来不做的。老子收伏了这小花娘,拿她做了第八个老婆,化敌为友,不,化敌为婆,身边有了这等武功高强的女魔头,岂不是呱呱叫得紧,别别跳得紧?这等便宜事,老子做定了!”牙齿咬得“格格”地响,可还是“做”不出来,连伸出去摸晴儿胸口的手,也不由自主地缩了回去。韦小宝大怒,道:“老子这不是撞见鬼了么?老子不叫韦小宝,叫韦鬼宝,韦乌龟王八宝算了……对了,原来老于是怕家里的七个母夜叉吃醋。哼,老子天不怕、地不怕,哪里怕了老婆了?再说她们又是什么好货?苏荃是神龙教洪教主的夫人,整日与那个白胡子老头睡觉,老子不吃醋,就算对得起她了。阿珂小娘皮,与台湾的郑克爽打情骂俏,还谋杀亲夫,老子也不与她一般见识。公主是云南吴三桂大乌龟的儿媳妇、吴应熊小乌龟的媳妇儿,也非明媒正娶、货真价实、遇假包换,老子硬抢了来的。如今老子不要说再娶个晴儿,便是连晴儿的妹妹雯儿照单全收,也……”韦小宝忽然一顿。他想到了雯儿。不知为什么,韦小宝对天下所有的女子,甚至包括他的丈母娘陈圆圆在内,无不想入非非。可是对于只有一面之交的雯儿,他却无法生出邪念。朦朦胧胧地,他似乎觉得雯儿是天上的仙子下凡,那般地纯洁无瑕,那般地不可侵犯。而晴儿,是雯儿的姐姐。韦小宝索然无味,起来穿好了衣衫,心道:“小娘皮好稀罕么?这等凶盗,老子若是与她做出事来,再生出一个刁蛮的小魔头,老子可是有得苦头吃了。”将晴儿的衣衫扔在她的身上,道:“小花娘,老子今日没胃口,便放你一马!”忽然,又仿佛觉得自己吃了大亏一般,自言自语道:“老子就这么放了你,实在不值。江湖上传扬开去,不要骂老子是怂包软蛋么?”韦小宝伸手在晴儿的屁股上拧了一把,又在她的腮上香了一下,这才心满意足道:“小花娘日后嫁人,那男人却不知道她已不是原汤原汁,老子早已占先了。”韦小宝这才得意非常,坐在晴儿旁边,翘起二郎腿,哼起了《十八摸》:“一呀摸,二呀摸,摸到了晴儿姑娘的屁股边…”忽然,船身一晃,韦小宝暗道:“不好,莫不是小娘皮来了帮手了么?”到了船面上一看,却是这船没人把舵、摇橹。在河上漂呀漂呀的,自个儿漂到了岸边了。韦小宝大喜:“老子做什么事总是顺水顺风,正愁着没法儿上岸呢,偏生有老天爷帮忙。”正想独个儿走了,一眼看到晴儿睡在船舱里,忖道:“胡大哥的手好重,小娘皮一时半会醒不了,将她一个人放在这里,遇到个比老子还泼皮无赖的泼皮无赖,再将她侮辱了,老子不是做了现成媒人了么?天底下什么人都可做得,出力不讨好的媒人,老子却是无论如何也不做的。”略一思忖,便用啃儿自己的衣衫将她包了,上得岸来。韦小宝刚刚走出了几步,一始头,见面前鬼魅般地站立着一条汉子,那汉子蒙着面,只露出一双森森的眼睛,又是黑夜,看不清汉子的本来面目,但凭他到了自己的面前,自己却一无所知,便知此人的武功大是非比寻常的了。韦小宝喝斥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拦住我?”汉子缓缓道:“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韦小宝放心了:“原来是剪径的小贼,能有多大的脓血?喂,你拦阻老子,敢是送银子孝敬老子么?”汉子道:“银子有的是,不知你要多少?十万两?一百万两?还是三百八十万两?”韦小宝一怔,似乎“三百八十万两”这个数字,竟是大为耳熟,然而想不出到底是在什么地方听到过,一时怔怔地说不出话来。汉子又道:“你怀里偷得什么宝物,乖乖地给老子留下来。”说着,倏地探出手来,抓向韦小宝的琵琶骨。手法之快,简直是匪夷所思。韦小宝大骇,身形闪处,施展了“神行百变”、避开了方手致命的一击。汉子一爪落空,笑道,咦,你的武功倒是大有长进啊!”听他的口气,似乎与自已大为熟识,然而一时之间,韦小宝却是实在想不起对方是谁了。他全神贯注,应付着汉子的突然袭击。果然,那汉子一击不中,跟着又是一脚。踢向韦小宝的下阴。韦小宝一边闪避。一边叫道:“乖乖隆的冬,传宗接代的家伙,可不能闪失了。”汉子“哼”了一声,道:“尊驾这种作恶多端的小流氓,本来就该断子绝孙。”韦小宝道:“你说得不对啊,老子已然有了两个儿子了,断子绝孙怕是不会的。”汉子森然道:“两个算什么?便是二十个、二百个,老子一刀一个,杀起来也容易得紧!”韦小宝道:“不见得罢?老子的两个儿子,却有七个娘,并且人人武功高强,打发十个八个小贼,想来也不是什么难事。”他嘴上如此说,心里却打起了小鼓:“俗话说‘不怕贼来偷,就怕贼惦念'。老子的两个宝贝儿子又素来不听话,叫他向东他偏要向西,叫他打狗他偏要撵鸡。他妈的,连老子的话他们也是从来不听,老子的七个老婆武功再强,只怕也管不了他的。这小贼整日真要盯着他们,倒是大大地有些不妥。”这样想着,口气不由得软了下来,道:“尊驾的武功高明得紧啊,咱们哥儿俩做个朋友,如何?”汉子咬牙切齿,道:“发你妈妈的春秋大梦吧!做朋友?凭你的流氓德行,也他妈的配?!”说着,双脚连环,左一下,右一下,高一下,低一下,逼得韦小宝手忙脚乱。韦小宝大叫道:“喂喂,尊驾怎么不听我说完话啊?咱们犹如做买卖一般,我是漫天要价,你该就地还钱才是啊……这么着罢,你不愿意做朋友,咱们结为兄弟,如何?”那汉子似乎知道韦小宝诡计多端,是以不再答腔。一套怪异之极的拳法,有如海底游龙,快疾如风,又滑溜异常,韦小宝不要说对敌了,连见也没有见过。也不要说韦小宝这等武功低微的主儿,便是一等一的武林高手,只怕也不是对手。直打得韦小宝险象环生,也顾不上“做买卖\了,只得东避西闪,逃命要紧。他心下骇然:“这哪里是剪径的小贼?分明是江湖高手,找老子的晦气来了。”“神行百变\靠的是身法轻灵,韦小宝内力全无,再加上怀抱晴儿这么一个大活人,行动更是大为不便。几招之后,汉子一把抓向韦小宝的脖领子。韦小宝大急,顺手将怀中晴儿向汉子扔了过去,道:“看暗器!”那汉子身形一闪,避开了晴儿,晴儿被扔在了沙滩上,身上包着的衣衫,全数掉在了地上,露出雪白的肌肤与身上的褒衣。汉子一怔道:“你小子流氓成性,又做了采花贼么?”口中说话,手上却是丝毫没有放松。韦小宝卸了晴儿这个包袱,顿时大感轻松,“神行百变”也使得中规中矩起来,笑道:“我是个采贼,专采剪径小贼的姊姊妹妹。”汉子大怒道:“小流氓,死到临头,还嘴硬么?”韦小宝东一拐,西一拐,“神行百变”竟是大显神通,数招之后,竟然脱离了汉子的掌风,将对手甩了十数丈之远。汉子看到“神行百变”委实怪异,索性停止了脚步不追了。韦小宝回头答道:“剪径的小贼,认输了么?叫老子三声爷爷,老子便饶你一命!”汉子也不与他斗口,忽然问伸脚遥遥踢出,韦小宝正暗自得意,忽听暗器破空之声袭来,暗叫道:“不好,小子使暗的来啦。”然而还是慢了一步,书小宝双腿“环跳穴”一软,一个踉跄,摔倒在地。原来,汉子使脚尖踢起了两块石子,全当暗器,击中了韦小宝。汉子缓步向前,到了韦小宝跟前,道:“韦爵爷,你不是英雄了得么?怎么不跑啦?”韦小宝无计可施,只得佯装镇静,慢慢地思谋脱身之策,笑道:“老子打得累了,躺倒歇息歇息也是有的,你管得着么?”汉子一声冷笑,道:“一个人歇上一时半会的,也没有什么么意思。你累了,我索性成全了你,叫你永久永久地歇下去吧!”说着,抬起脚尖,便要朝韦小宝的胸口踢落。韦小宝吓得魂飞魄散,忙道:“慢些下手,慢些下手!我有话说!”汉子摇头道:“我劝尊驾不必枉费心机了,深更半夜,荒滩野岭,没有人能够救驾的。不过,你若是大叫投降,我可以网开一面。”江湖人物,讲究的是流血不流泪、可杀不可辱、刀搁在脖子上也不作兴投降的。不过,这条江湖规矩并不实用于韦小宝。他讲究得是好汉不吃眼前亏,投降是他的拿手好戏。韦小宝心道:“投降算什么?等到过了这一关,老子擒住了小贼,叫他加倍数降还了我便是。不过这世道也越来越不成话了,儿子逼迫老子投降,真正的不成体统。”韦小宝的心里先占足了赢面,正要大叫投降,忽然又想道:“若是这小子与老子一样地不讲信用,待得老子叫了投降,他再杀了老子,老子不是白白受了这番羞辱了么?不成,赔本的买卖,老子是向来不做的。”韦小宝笑道:“尊驾的武功这等高强,韦小宝输在尊驾的手下,也不辱没了我。不知尊驾高姓大名?日后我也好在江湖上为尊驾扬名立万啊?”一边在心里想道:“这人是个什么路道?倒是像老子几辈子的仇人一般。”岂知汉子并不上当,冷笑道:“韦爵爷东拉西扯的本事,在下素来佩服之至;不过今日却是不中用的。你刚才不是要与在下做买卖么?在下的盘子开出来了,你倒是看着办罢。”
韦小宝踟躇道:“投降啊什么的,江湖上传扬开去,不大好听。不过,投降了武功天下第一的尊驾,那又另当别论。我就是想我认输投降之后,咱们便两清了,各走各的路,行么?”汉子道:“那是自然。你投降了,难道我还好意思杀了你不成?最多废了你的一双招子,叫你不能见了人家姑娘便色迷迷的;砍了你的一双蹄子,叫你不能云南啊台湾啊满世界地疯跑;剁去你的一双贼手,叫你不能到处伸手要钱,再……”韦小宝大吃一惊,道:“尊驾的价码忒也高了些,你老再升升,再升升。”汉子摇头道:“在下做买卖历来言无二价,不能再升了。我本来还想割掉你的一双卵蛋,叫你做个名副其实的太监;刺了你的一双耳朵,叫你不能听风就是雨地折腾。看在你讨价还价的份儿上,便让了你罢。不过,先前在下开出的盘子,却是不能再升的。”韦小宝忽然闭了眼睛,一声不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