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德馨（一）

公子的旁边站着两个手下，其中一人手里牵着两匹马，另一人拉着一辆马车，马车上放着一个灵柩。

客栈店家为难的对三人说道：“这里确实不方便，你还是去别家问问吧。”

华服公子开口道：“我们就在这里住一宿，这辆马车放后院宽敞点儿的地方就好。”

店家道：“不行，你这里面是灵柩，你说让你们住进来，我的生意没法做了。”

华服公子道：“我可以出银子把这里全包下来，你开个价。”

见这气势，店家也知道不好惹，卑微的说道：“我是长期在这里做生意，来来往往都是认识的人，您说以后……实在不好意思。”

华服公子没办法，也不好再强人所难，依然彬彬有礼，笑着问：“这附近可有能放灵柩的地方？”

见华服公子终于有改变主意的想法。

店家赶紧接话，道：“这个我确实不知道，您还是去问问别人。”

华服公子只能微微点头，道：“好，谢谢！”

要说这富家公子可没几个能对百姓客客气气说话的，更别说还如此彬彬有礼。这人便是京都丞相大人孙知敬的独子孙南歆，此次是替父亲护送祖母的灵柩回靖饶安葬。

三人转身准备离开，店家也回了店里。

杨勉走上前，笑着喊道：“这位公子。”

孙南歆转过头，见杨勉朝这边走来，她虽然穿着普通老百姓的衣服，却透出一副高贵的气质，面庞清秀，是个妥妥的美男子。

孙南歆左右环顾，问道：“您是在叫我吗？”

杨勉微微点头，被孙南歆的容貌震惊了，暗想：“世上真有这么绝世的容颜，尤其是这精致的五官，简直无可挑剔，比最通透的和田玉还要洁白无瑕。”

杨勉缓了缓神，笑着说道：“我有个地方可以让你们住，就是破旧了些。”

孙奇道：“我们少爷怎么能住破旧的地方。”

以杨勉平时的性子，早就怼他们了。见孙南歆如此知书达理、温文尔雅，便压制了那份冲动，只是笑着摇了摇头。

孙奇有些生气，问道：“为何笑？”

杨勉不屑的说道：“破旧？大家都能住，为何他不能？那……就算了吧。”正准备离开。

孙南歆赶紧叫住：“这位公子……”走上前，行礼道，“不好意思，是我们无礼了，还请公子不要在意。在下孙南歆。”

看在富家子弟中难得有这么谦逊有礼、有好看的人，杨勉的情绪瞬间没有了，笑道：“无妨。”

孙南歆问道：“公子可有让我们住的地方？”

杨勉道：“看在你的份上，如果要住，我还是可以带你们去。”

孙南歆笑着点头示意。

杨勉带着几人来到一处老房子，李若将门打开。这里所有的东西都特别简陋，但非常干净。这是杨勉小时住的地方，因为杨政常年在外征战，杨勉娘亲带着她和杨卓睿住在这里，那时候不仅简陋还破烂，尤其是冬天的寒风，可以从他们家对穿对过，一点儿防御力也没有。也是近三年杨政驻守武掖郡，才派人重新整修一番。

杨勉每次看到里面的陈设，都不禁有些忧郁，淡淡的说道：“这里已经很久没人住了，不过平时有管家过来打理，虽然简陋了些，可还算干净。”

孙南歆看了看四周，道：“承蒙关照，已不胜感激。君乃德馨，何陋之有？”

杨勉莫名的笑了，说道：“公子好文采。”转头看着李若道，“你带他们去转转，我去后山看看娘亲。”

李若点了点头，对三人说道：“跟我来吧。”

杨勉转身去了后山，来到一座坟前，跪下磕了三个头，沉思片刻，才缓缓站起身。看着坟上的荒草，叹息道：“母亲，您在那边还好吗？那里是不是没有痛苦，没有饥寒，您才一次也不愿回来。”眼眶红润，回忆起小时候的事情：

那时候自己还小，需要人照顾。

娘亲背着我到了菜地，将我放在一旁，温柔的说道：“你在这里自己玩会儿，我挖好菜再带你回去。”

我笑着连连点头。

娘亲去挖菜，我在一旁玩花花草草，转头看看她，笑着喊：“娘亲。”

娘亲也笑着回应：“唉，怎么了？”

我调皮的说道：“没事，就想叫叫。”

娘亲依然温柔的笑着，继续挖野菜。

过了一会儿我又看着娘亲，喊：“娘亲。”

娘亲依然温柔的应：“唉。”

我笑道：“没事。”

接着又玩我的花草，时不时的喊：“娘亲……”

每每听到我叫一声，她总是不厌其烦温柔的应一声：“唉……”

即使我没有看她，她也没看我，就感觉是一种形式，依然乐此不疲。

娘亲挖好菜，收拾好东西，朝我喊道：“走，我们回去了。”

我笑着站起身朝她跑去，还一边喊：“娘亲，娘亲，娘亲……”

娘亲依然笑着回应：“唉……”

……

“这位就是你娘亲吗？”

后面忽然传来一个声音将杨勉从思绪中拉了回来。

杨勉转身看到孙南歆走了过来，脸上挂着一丝愁绪点了点头。

孙南歆一边朝杨勉走去，一边疑惑的问：“我看你只祭拜，却没有说话？”

杨勉道：“自从娘亲走后，我再不敢在她坟前喊她，心里非常害怕。”

孙南歆一脸疑惑吗，问道：“这是为何？你为何害怕？”

杨勉看了看坟墓，长叹了一口气，又转身背对着坟墓，缓缓走了两步，看向远方晴朗的天空。有些悲伤的说道：“因为我以前不管什么时候叫她，她都会应我。”带着一丝惆怅，继续说道，“我怕……我怕我叫她，她再也不回应我。”说完，红了眼眶。

孙南歆道：“刚才开门瞬间，就见你有些忧郁。”

杨勉解释道：“因为屋子里好多东西都是父亲后来置办的，我们偶尔会来这里住。娘亲在世时，连这些简陋的东西都没有。”

孙南歆走上前，跟杨勉并肩而立，看向远方。也带着一丝忧愁，道：“祖母从小特别疼我，她走后，我决定亲自送她回故里，也算是为她做了最后一件事。”

杨勉看着孙南歆感觉此刻大家都是同病相怜，感叹道：“世人都说人来了，什么也带不来；人走了什么也带不走。”顿了顿，继续说道，“在我看来，人来了，带来了欢笑和希望；人走了，带走了遗憾和挂念。”

孙南歆听到此话更感伤起来。

杨勉赶紧挤出一丝微笑，安慰道：“看得出来，你很孝顺，你祖母一定会很欣慰的。”

孙南歆也转头看着杨勉，说了声：“谢谢……”随后又看向远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