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这幅架势,是在欺负我家夫君和徒弟呢
夜色渐浓,突如其来的一场暴雨将秋日的浮尘洗涤得一干二净。
窗外雨势如注,狂风席卷暴雨,金黄的树叶在风雨中摇曳,怎么也不肯挣脱,归于泥泞。
这场雨足足下了一个时辰,气温也在雨水浸润下越发寒冷。李莲花搂着坐在他怀里昏昏欲睡的白夭夭,腾出一只手来给自己沏茶。
怀中人厌烦雷雨天,每每下雨总是心浮气躁,焦躁不安。
大雨滂沱夜,明明困得睁不开眼睛,偏生不肯独自上床休憩。现下更是黏人得紧,半步都离不得他,只要看不见人就会着急抓狂。如此不稳定的情绪,又怎么放心她一人前去危机重重的连州呢?
李莲花垂下眼帘,暗暗叹了口气。说起来也不知晓她过去的十多年,是怎么度过一个个黑暗的雨夜。
究竟是钻进被窝里,战战兢兢地等风雨停歇;还是去师姐们那儿将就一夜?
他不知道,也没有过问,只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着。
雨势渐渐转小,残余的水珠从屋檐坠落,滴滴答答地击打着地面,溅起层层水花。
“花花,把手给我。”
思绪尚在纠结她过去十余年如何度过雨夜,小妻子窝在他怀里,忽然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
李莲花轻轻“啊”了声,慢吞吞地放下茶杯,把手递给她。
冰凉的药膏抹到他受伤的手指上,一点一点地被推开。没一会儿,被机关所伤的手指很快便不痛了,取而代之的是沁人心脾的清凉。
李莲花眨眨眼,满脸不可思议。他低头看着专注把玩他手指的白夭夭,见她时而皱眉时而发出愉悦的轻笑,奇道:“有这么好玩吗?”
“怎么就没有留点疤呢?”白夭夭没有回答他的话,兀自沉浸在她的小世界里,一根根地掰开他的手指细细检查。
想当年,她可是扎狠了。他的十根手指几乎放血放了个遍,直到积蓄在指甲的毒素尽数被放出来,才饶了他。
不过那都是十一年前的事情了,那时他还是李相夷,体格健壮,加之有扬州慢护体,再大的伤都能在一夜内痊愈。手指被扎破不过是件很小的事情,断不会留下疤痕。
想到这里,白夭夭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
李莲花约摸猜到她所想,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话说你当年为何会想到来找我的?”白夭夭仰起头,望着他的眼睛亮晶晶的。
“这个嘛……”李莲花细细地想了一遍。
当初为什么会去找她来着?隐隐约约记得他察觉到自己有中毒的征兆,但身处时疫爆发的环境,他又不敢确信自己是中毒,还是患上了时疫,只能找个懂行的大夫确认一下。
谁曾想,药王孙羽染病仙逝,整个扬州都乱成一团,根本找不到一个懂毒的大夫给自己看诊。
迷茫之际,他似听见石水说白夭夭医术超群,且毒术也是一绝,鬼使神差地他便去药棚找到了她。
良久过后,在白夭夭希冀的目光下,李莲花毫不犹豫地把真相告知了她。
“你这人……当真是连骗我都懒得骗。”白夭夭不由着恼,狠狠地在他唇上啃了一口。
李莲花不以为然,揉着她粉嫩的脸颊,“真诚待你,不好吗?若是为了讨你欢心,骗你说我当年对你惊鸿一面,因为爱慕你才去药棚找你,你信吗?”
“自然不信。”白夭夭咯咯一笑,显然是接受了他这番说辞。
李相夷怎么可能会爱上她呢?用脚指头想都知道,她于他而言不过是红尘过客,断不会为她心动,惊鸿一瞥也不会发生在他们身上。
但是,李莲花会。如此一想,白夭夭心满意足地蹭了蹭他的胸膛。
“夜深了,雨也停了,我的夭夭睡吧。”李莲花亲了亲她光洁的额头,抱着她起身走到床边放下。
他慢吞吞地给她盖好被子后,将桌案上的烛火吹灭,才躺在她身边。
白夭夭往他身旁挪了挪,卷着被子滚到他怀里,悄咪咪地瞄了他一眼,娇声道:“晚安,小花花。”
李莲花圈住她,拍了拍她的小脑袋,温声道:“快点睡。”
“好~”
一夜无梦,白夭夭一觉睡到大天亮。
她被外面的吵闹声吵醒时,迷迷糊糊地朝身侧摸去,却发现摸了个空。
白夭夭一激灵,霍然从睡梦中醒过来,“花花?”
接连叫了好几声都没有得到回应,想来又不知道跑到哪里凑热闹去。
白夭夭微微叹了口气,不紧不慢地从床榻起身,不小心摸到床边李莲花给自己准备的鹅黄色襦裙。
她已然习惯李莲花对自己无微不至的照顾,眸中激起温柔的笑意,想也没想地把衣服穿上。
穿戴整齐后,她一打开门便看见元宝山庄的丫鬟,端着一碗莲子羹朝自己走过来。
那丫鬟见她已经洗漱完毕,欣喜道:“夫人,李神医说你若醒了,用完这碗莲子羹再去会客正堂找他。他在那儿等你。”
白夭夭点点头,听得会客正堂的方向传来闹哄哄的声响,不由得皱了皱眉头,问:“庄内可是发生什么大事,怎会这般热闹?”
“这个……”丫鬟一脸为难,目光落到白夭夭肃然的面容,又支支吾吾道:“是庄主昨日夜里被人害了,诸位神医和宗政大人正在会客正堂查案呢。”
白夭夭一脸惊诧,“金满堂死了?”
昨晚还听到方小宝说自己给金满堂设下了千铃阵,准保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更不会有人能够破阵,把金满堂害了去。他洋洋自得的模样,在白夭夭的脑海中依然清晰。
可怜的孩子,金满堂一死可谓是把他的脸都打肿了。
白夭夭在心里默默地为方多病叹气,表示万分的同情。
现在还有一个问题,依照宗政明珠小心眼的性子,不得把罪名按到李小花和方小宝身上,公报私仇?
想到这里,白夭夭内心咯噔一下,丫鬟端过来的莲子羹一口都没喝上,火急火燎地往会客正堂赶去。
元宝山庄,会客正堂
宗政明珠大摇大摆地坐到主位上,一众在江湖有头有脸的神医圣手却位列两旁,多少有些叫人啼笑皆非。
他手里捧着杯热茶,很是得意地看着李莲花和方多病二人,“既然还有疑点,那就都说说吧。”
方多病瞧不上他小人得志的模样,加上他的得意之作千铃阵莫名被破,整张脸都是臭臭的。
“不对,怎么不见青离医仙?”宗政明珠认真数了数人头,明知道从发现案子到李莲花道明疑点,都没有见过白夭夭一面,偏偏故意在此时提及,大有祸水东引的意思。
果然,众人齐齐一愣,纷纷朝李莲花的方向看去。
李莲花微微勾起嘴角,朝他露出一抹温和的浅笑,不咸不淡道:“我老婆怕打雷,昨晚那么大一场雨,自然是在我身边啊。她可没有作案的时间,宗政大人可别抓不着凶手,就赖我老婆头上来。”
阴阳怪气……方多病点点头,又摇摇头。死莲花哪里是阴阳怪气,分明是直接骂宗政明珠蠢!
宗政明珠面色黑如锅底,“你们是夫妻,又怎么能证明不是合起伙来做假证?”
“杀人动机呢?”李莲花嘴角一翘,望着他的桃花眼兀自带着温和的笑意,语气却寸步不让,“金银俗物,我老婆不喜;若说她想要借泊蓝人头,只要她开口,金满堂必定会恭恭敬敬地奉上,何须杀人夺宝?不是人人都像宗政大人这般小黠大愚的。”
方多病心下一乐,接话道:“还是骂你蠢呢!”
宗政明珠被这两人的一唱一和气得摔碎了手中的茶盏,倏地地拍桌而起,指着二人就要破口大骂。
“宗政大人这副架势,是在欺负我家夫君和徒弟呢?”
剑拔弩张之际,清脆悦耳的声音娓娓而来。
众人纷纷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却见一身鹅黄色绣梨花花纹的白夭夭,缓缓走进会客正堂。
李莲花与她遥遥相望,见她俏皮地朝自己眨了眨眼睛,唇边的笑容越发肆意宠溺。
她丝毫不惧宗政明珠朝自己投来的,杀人般的目光,一步步走到主位,当着他的面坐到了他曾坐过的位置。
金常宝陡然呼吸一滞,战战兢兢道:“少宫上,这位置……”
“论资排辈,这主位连戴罪之身、无功无禄的宗政大人坐得,本少宫上坐不得?”白夭夭微微一笑,语气也是格外温和,偏偏笑得让人不寒而栗。
方多病闻言乐得不行。
话糙理不糙,宗政明珠当即黑了脸。
白夭夭倒是无所谓,她这位置视野好,看得广,彼时心情愉悦得很。她这厢端起金常宝捧来的新茶,脸色差得骇人的宗政明珠拂袖自她面前走过去,坐在她左手侧的位置。
“这位置也不是宗政大人能坐的吧?”白夭夭啖了口清茶,笑眯眯地凝望于他,面色一贯的温柔随和。
宗政明珠听到这里,怒而拍桌,倏地站起来指着她,冷声道:“白夭夭,你少在这里仗势欺人!只要本指挥使想,弄死你是件再简单不过的事……”
不容他说完,空中忽然飞来一盏热茶,结结实实地撞在宗政明珠的脸上。霎时间,略微烫手的茶水泼了他一身,叫满室哗然。
他抹了把脸上的茶水,拍掉身上的茶叶,望向呆滞住的始作俑者李莲花,气得怒目睁圆,“李!莲!花!”
李莲花手上仍保持着捧茶杯的动作,尴尬地站在原地。倒是方多病在心里乐开了花,心想也只有师娘在受欺辱时,鹌鹑似的死莲花才会大动肝火,主动惹事生非。他还没笑完,便听见李莲花文质彬彬道:“抱歉抱歉,在下身子骨弱,听到旁人说话大声点儿,尤其是对我老婆大声说话,在下就会手抖。这破手抖起来,就容易手滑摔东西,实在是对不住。”
宗政明珠脸色白了又红,红了又黑,难堪得不行。
看戏看得起劲的方多病憋笑比压制罡气还难受,一时没忍住笑出了声,眼瞅着李莲花朝自己投来无奈的眼神,连忙把嘴巴捂住,摇摇头表示自己坚决不会笑,除非忍不住。
看吧,惹谁都不要惹白夭夭,若不然死莲花会给他好果子吃!最重要的是吧,老狐狸惯会装傻充愣,被摆了一道后还拿他半点法子都没用,只能乖乖受着。
宗政明珠唇角扯起一抹讥诮,阴阳怪气道:“你们一个仗势欺人,一个狐假虎威,真不愧是夫妻!”
白夭夭嗤笑一声,偏头盯着宗政明珠,目光如冬日的北风般寒冷,“仗势欺人不是宗政大人的拿手好戏吗?本少宫上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这就受不了啦?”
刹那之间,宗政明珠的脸色更难看了。他暗自握紧了拳头,正要说些什么挽回自己丢失的颜面,却听见门外传来一声高呼:“捕花二青天到!”
闻见熟悉的江湖名号,在场所有人都陷入了震惊当中。
公羊无门与简凌潇对视一眼,一言不发。捕花二青天位属大理寺,代圣上巡查天下刑案,据说这两人铁面无私,曾经抓过十一位皇亲国戚,杀了救人,流放两人,是朝野之间都十分忌惮的大人物。此番,二人出现在元宝山庄,实在是有些猝不及防。
照理来说,金满堂乃江湖中人,他的死该归百川院刑探处理,又怎么会牵涉到庙堂之人?金常宝与宗政明珠同时被吓了一跳,默契地不敢说话。
就在这时,元宝山庄小厮领着一高一矮两人走了进来。身材高大的卜承海一眼看见坐在主位慢悠悠喝茶的白夭夭,正上前行拱手礼,余光瞥见她下首的黄衫清俊文雅青年,顿时愣住。
这是怎么回事?卜承海彻底傻眼,一个“李”字卡在喉咙里尚未溢出来,便看见李莲花朝自己露出招牌式温和而平静的微笑,“在下,李莲花。”
紧随而来的花如雪也当即愣住,二人眉头一皱,面上的表情很是奇异。但他们并未多想,朝他施了一礼,又望向白夭夭,恭敬道:“少宫上,可否借一步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