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放气水
白建峰赶着饭点悻悻下班回家。
最近家里的晚饭不是二丫头瞎糊弄的，就是食堂打回来的大锅饭，再不然就是媳妇下班后着急忙慌凑活出来的，可是今天好像有些不一样。
刚进院门他就闻见一股炒青椒的味道。
来客人了？
妻子是沪宁人，不喜欢吃辣椒，所以除非家中来了人一般很少吃辣椒，还是味道这么冲的。
好奇的推开房门，八仙桌上三菜一汤，青、红、紫、白，色泽诱人，桌边的娘仨正襟危坐，瞪着眼睛怨恨的看着自己。
“怎么才回来，孩子都等你半天了。不是早下班了么，比我还晚到家。”刘雪琴埋怨道。
“谁来了，怎么做这么多菜？”白建峰边问边把嘴里的半截香烟猛吸几口，烧到烟屁股才掐灭。
“爸您少抽点！没人来，今天有事要和你们说。”白杨笑着道。
“你做的？”白建峰难以置信，“什么事？”
“孩子说了吃完再说，别问了赶快坐下。”
“我开始也不信她会做饭，但锅还在炉灶上呢，唉~还是公家会教人。”白杨一直不说，所以刘雪琴始终以为是监狱里教育的结果。
吃上儿女的饭菜她等这一刻好多年了，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幕似乎在哪里见到过。
“行。添堵也等吃完再说，哈哈。”白建峰其实心中也有事所以回家晚了，但是他的事总是自己消化。
四手齐下、食指大动，风卷残云般桌上的饭菜迅速见了底。
老两口吃的不多，都留给孩子了，白杨看在眼里鼻子微酸，前世时对这些可是看不见的。
白建峰一餐一碗饭的习惯是部队里养成的，虽然早不用“一碗饱一天”了，可就是改不掉。
盘子见底了他又点着一根烟，缓缓问道：“啥事，说吧。”
“见证奇迹的时候马上就要到了。不能抽烟，抽烟影响口感。”白杨掐了他的烟，转身去厨房案板前捣鼓起来，连不常用的保温杯都拿了出来。
白建峰眯缝眼睛看着女儿的背影，觉得眼前这个丫头和从前有些不一样了。究竟哪里不一样了？
“邦！邦！邦！”三杯没见过的东西摆在桌上。
从惊诧的眼神白杨知道他们足够震撼，这样的东西现实中不可能见过，最多只在外国电影中偶尔看到却从没想到有一天能摆在眼前。
“这是……”三人异口同声。
“什么东西呀，这么好看。”白晓光小心翼翼盯着眼前的玻璃杯，橘红、冰晶、雪白三种颜色，杯壁上沾着水雾透着凉意。
“赶紧喝喝看！”
“冰淇淋，是冰淇淋。”白晓光拍手欢呼，喝了一口，“哎呀，这水怎么有东西，辣辣的。”
“小兔崽子别瞎叫！不是辣，是冰的。”白建峰话刚说完接着喉头一滚，“嗝——”
响亮一声，如同牛蛙。
“哎呦，嘎腻心，你怎么吃这么多。嗝——”话音刚落刘雪琴也打出一个嗝，吓自己一跳迅速捂住嘴巴。
“哈哈，你们，嗝——”兴高采烈的白晓亮突然一动不动瞪圆了眼睛，好像真的见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奇迹。
接着抱起杯子又大大的喝了一口，“太有意思了，嗝——，哈哈哈。”白晓光享受着不可思议的体验。
“少见多怪，不用刻意的打那么响，让那股气自己出来就行！”白杨指挥白晓光打嗝，“对，就这样。然后冰块和冰淇淋也可以一起吃了。”
这一幕落在白建峰眼里又好笑又好气：
这么大的姑娘了，还像个不务正业的黄毛丫头片子，捣鼓出奇怪的“放气水”看自家人笑话。
“你要和我们说的就是这个‘放气水’吧？”白建峰端起杯子。
“放气水？爸，别老土了，这是碳酸饮料。你们打出来的嗝就是这饮料中的二氧化碳。”白杨再次被老白的话惹笑了。
“碳酸饮料？是什么。”
“一种含气泡的饮料。你看报纸上面，现在燕都、沪市，还有羊城都流行这种刚刚传进来的饮料。”
“碳酸饮料？我喜欢，冰冰的、甜甜的、辣辣的。”白晓光喝完了自己，又端起母亲推过来的。
“外国人的东西？从哪里来的？”刘雪琴疑惑道。
“我自己做的。不过里面大部分东西都是从咱们冷库买的，只有碳酸气泡算是我自制的。”
“开玩笑吧，你会弄这个。”白建峰打死都不相信这个两次高考落榜的学渣女儿有化学天赋。
“你做的？进嘴的东西千万不能乱来，不会有……别让人吃出毛病了。”这方面刘雪琴比老白还担忧，一个“毒”字刚从牙缝中吐出就吞下去了。
还好，这个问题白杨早想过了。
“参考消息上看到的，有个方法自己在家就可以做，只是大多数人不知道，知道的又怕麻烦。”
这是她深思熟虑后目前唯一能想到的，编出来既权威又难以查证的，碳酸饮料信息来源。
说谎，也要有水平。
此时老百姓信息获取的渠道非常有限，华夏大多数城市的街头和广场上各种长条的玻璃框“报刊栏”还在流行，而在这其中，《参考消息》的地位绝对是既神秘又高端。
作为一份暂时未向公众开放的报纸，80年代《参考消息》还只在政府高层和一些高校、社科院等社会学研究机构内传播，偶尔会有几张流出到社会上，也会引得众人争相偷偷阅读。
因为无法查证，所以说既不会有人不信，也不会有人确信。
白建峰接着又问了几个疑问，无非钱从哪里来、去那里买、怎么卖，白杨就都把自己的想法统统一股脑说了。
听完了，白建峰逐渐认真起来。
“这么说你都想好了，接下来就靠卖这个……这个……什么水，不准备找家单位好好干了。”白建峰眉头紧锁。
“自力更生，给自己打工才会真的好好干呀，老爸。”白杨笑了。
她其实想说创业，可是这个年代“创业”这么高大上的词还不流行，也怕吓着对面两老人。
“我现在这样不会有什么好单位要的，还不如自己当个个体户。目前只能先当个体户卖冰棍，接下来如果顺利也会卖卖其他东西。说到底咱们塞北还是有些闭塞，好东西进不来、也出不去，我觉得这是一个机会。”白杨脸上的表情也认真起来。
看着二丫头眼中的严肃神情，白建峰的眉头终于舒展开，“行，你想好了我和你妈就支持你。”
“咱们家人可都没什么生意头脑，弄砸了怎么办，还是要好好找一份正经工作的。”刘雪琴不放心，最后小声嘀咕了一句。
“真要那样那我也死心了，嫁人也好，厂里找个临时工也好，我就安安稳稳过吧。总之自食其力，不让你们再操心。”
看白建峰准备起身，白杨突然想到什么，尴尬道：“差点忘了！老爸，你要帮我。”